我曾經聽老爺子說過,行裏的先生不怕事,甭管對方有錢或是有權,該拚起來的時候,是從來不會認慫的。


    但有一個例外。


    如果對方是官家的人,那麽十有八九,先生都會選擇息事寧人。


    寧惹惡匪,不惹官差,這就是當時那個年代,先生們為人處世的座右銘。


    十年浩劫帶來的災難性打擊,沒有任何一個先生敢輕易忘記,特別是那些親曆過那場浩劫的老一輩先生,更是對官家人怕到了深處。


    雖然現在浩劫已過,但官家,依舊還是那個官家。


    五福孽為禍一方,官家的人為了平民百姓,帶著先生來山裏降妖伏魔,這種事於情於理都是不能“壞”的。


    結果呢?


    王生海悍不畏死來找茬是一迴事,得罪了官家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毫不誇張的說,隻要今天有人活著迴去,並且王生海還沒死,那這麻煩絕對就大了,王生海不可能承擔起這樣的後果。


    “爺,要是這事被捅上去了,王生海會死吧?”我試探著問了句。


    “肯定的。”老爺子說:“無論是為官者還是為商人,又或是我們這些走江湖的先生,隻要是不守規矩,那都得死,有的線是畫死的,踩過去就得付出代價.......”


    “那這事妥了。”我點頭:“王生海不可能放走我們,但我覺得現在最危險的人,應該是周哥他們。”


    “不會有事的。”老爺子笑道,抬起手,指了指下山的路:“想要去做掉他們,那就必須走這條道,要麽就是從山那邊繞過去。”


    話音一落,老爺子將那個尋孽庚拿了出來,看了看天池中定住不動的指針,說:“那老畜生沒跑,還在林子裏貓著呢。”


    (注釋:天池,指的是羅庚盤麵用來安置指針的凹槽。)


    “要是他繞過去了呢?”我問。


    “放心,隻要他開始移動,咱就跟過去搞他。”老爺子笑道:“我就不信了,當了這麽多年的菜販子,還捏不住他這一把小韭菜。”


    “其實我有點想不明白。”我皺了皺眉:“王生海有什麽理由來壞咱們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事有官家的人參與啊!”


    “也許是耐不住了。”老爺子歎道:“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想要找我報複,可惜的是從沒找到過機會,隻有這次借上了五福孽的力量,才能勉強........”


    沒等老爺子把話說完,我忍不住問了句:“爺,像是你這麽小心眼的人,如果他跟你有仇的話,早八輩子就該讓你斬草除根了吧?”


    “不能動啊。”老爺子無奈的說:“我沒有動他的正當理由,他沒有給我留下過話柄,動了他不太好看,更何況這十來年我都不摻和江湖事了,跟他打的交道也越來越少........”


    “說實話。”我提醒道。


    “實話就是他慫了。”老爺子顯得更無奈了:“不跟我正麵起衝突,有事沒事還賣我麵子,你說我咋動他?”


    聽見這話,我也無奈了起來,便問老爺子,當初王生海跟他是怎麽結下怨的?


    老爺子先是點了支煙,之後看了看那隻五福孽,似乎也不怕出岔子,跟擺龍門陣一樣悠哉悠哉的說:“那老東西一直都不本分,壞了不少次行裏的規矩,我這人你也知道,眼裏揉不得沙子,一來二去就跟他幹上了。”


    “說白了就是多管閑事看人不順眼唄?”我問。


    老爺子嗯了一聲,點點頭:“你這個說法很中肯啊。”


    “嘶!!!!”


    忽然間,一陣猶如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從我身後傳了過來。


    沒等我轉過身去看,老爺子便皺緊了眉:“鎖蟾釘鎮不住了。”


    “爺,這是啥聲音啊?”我問了一句,轉過身看了看,隻見五福孽的手臂已經抬了起來,看它那意思,似乎是想把銅釘從耳朵眼裏拔出來。


    在這過程中,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緣故,五福孽的鼻腔裏,很突兀的湧出了兩股黑色的粘液,看著就跟流鼻血了似的。


    見此情景,老爺子的表情更難看了,顧不上跟我解釋,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就走了過去。


    我雖然挺害怕那隻五福孽的,但有老爺子在場,我心裏的底氣還是足了點,壯著膽子就跟了上去。


    站在五福孽身前,我才得以有這個近距離觀察它的機會。


    “爺,它戴著的這個銅錢圈是啥?”我問:“看著咋跟眼鏡似的?”


    “這是導氣用的。”老爺子解釋道:“在金屬裏,銅是陰陽二氣最佳的載體,對它們需要的五方五行氣,也有絕佳的傳輸作用........”


    說到這裏,老爺子猛地抬起手來,拿著那塊石頭橫著一砸,直接將那根插在它耳朵眼裏的鎖蟾釘砸了進去。


    砸完一邊又換一邊,等兩根鎖蟾釘都被砸進去了,老爺子這才丟下石塊,蹲下身子開始翻找裝備。


    “五福孽所需的五福屍,分男女老少幼,其中又各分五行。”


    老爺子翻找裝備的時候,嘴裏也沒閑著,跟我解釋了起來。


    “富貴棺屍屬金,長壽棺屍屬木,康寧棺屍屬水,好德棺屍屬火,善終棺屍屬土。”


    我好奇的問了句:“木主長壽,生機勃發,在五行之中,金克木,咱們想要對付它,是不是得利用到這點?”


    “沒錯。”老爺子笑道:“你這兔崽子倒是不笨,腦筋轉得挺快啊!”


    “咱們要怎麽利用?”我急忙問。


    “沈家壓箱底的降術,就隻有十八樣,每一樣都得借助落惡子的力量,所以又稱十八落惡降........”老爺子說道:“其中的刀山降,就能用來對付這隻五福孽!”


    “刀山?”我一愣:“刀.......確實算是金屬啊!”


    “刀屬兇器,其刃含煞,對人都不利,更何況是對屬木的冤孽呢?”老爺子嘿嘿笑道:“一棵老而不死的樹而已,借著刀山降砍了就是!”


    聽到這裏,我也不免興奮了起來。


    在家裏我就沒少聽老爺子吹牛逼,特別是吹沈家的十八門降術,簡直是吹得天上有地下無,要多厲害就有多厲害。


    但那也隻是老爺子說,我就那麽一聽而已。


    光說不練假把式啊。


    好不容易有個親眼見識的機會,我能不興奮嗎!


    “王生海呢?咱不管他了?”我隨嘴問了句。


    “管啊。”老爺子一咧嘴:“我還得讓他幫我抵債呢!”


    見我一臉的迷茫,老爺子便跟我解釋了起來,說是沈家的降術太狠,哪怕能將報應跟代價轉接到落惡子身上,施法的降師也多少要有點損失。


    “多大的損失啊?”我忍不住問。


    “傷身子唄。”老爺子笑道:“用一次,往少了說,你都得在床上躺個兩三天。”


    “你說讓王生海抵債.......難道你是想把這種傷身的情況轉到他身上?”


    我問這話的時候,有些不敢相信,隻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但老爺子給我的感覺,很明顯就是這意思啊!


    “在沈家的十八門降術中,有一種降,名叫枉死降。”老爺子歎道:“這算是十八門降術裏最缺德的一門了。”


    “怎麽說?”我急忙問。


    “這種降術就是用來轉移傷害的。”老爺子說著,表情有些複雜:“無論是天譴報應,又或是降術反噬,都能一一轉移到目標人的身上,你說缺不缺德?”


    “挺缺德的。”


    我咧了咧嘴,見老爺子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便補充了一句。


    “但這也得分情況來說啊,如果該缺德的時候不缺德,那咱們可就缺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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