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最後一晚,歧城又經曆了一場血的清洗。


    這座曾經繁華的城市,如今已淪為一片廢墟。


    戰爭的硝煙早已褪去,但它留下來的創傷卻永遠都無法消解。


    街道上堆滿了瓦礫和殘骸,建築物的牆壁布滿彈孔和血跡。曾經熙熙攘攘的商業街如今空無一人,隻有幾隻烏鴉在廢墟中覓食。


    天樞區的中心廣場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青黑色雕像,那曾是歧城人民的信仰。


    但現在,雕像儼然已經倒塌,隻剩下半截身子。廣場上的噴泉自停電後一直處於幹涸的狀態,原本的遊魚和各色盛放的花被垃圾和屍體替代。


    好消息是人類成為了戰爭的勝利者,但似乎勝利的果實卻被某些人惡意竊取。


    邢鳴台抱著一個幹淨的紙箱,迎著慶祝日那天爽朗的清風,一步步從警局高高的台階落魄而下。


    在警局工作了近二十年,他越來越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替誰賣命。


    早晨的會不是慶祝趕跑類儒這個威脅人類生存的害蟲,也不是在部署下一步的清除隱患計劃,而是下達了一項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通知——


    [人類的敵人還未被完全清除,經過臨時代表大會的投票決定,茲將歧城市分為五個不同警力的防備區域,從裏到外分別是:內城、次內城、中城、次外城和外城


    城與城之間由二十至一百米不等的城牆隔開,各城之間互不幹涉,執行嚴格的作息和活動時間、範圍、體量,任何人不得忤逆,否則視為犯罪行為,將會受到嚴厲的懲處!


    五城的具體範圍參見下表:附表]


    大概範圍如下——


    內城:城市內環線以內區域;


    次內城:城市外環線以內區域;


    中城:城市八區除以上區域;


    次外城:州府高速125以南、國家高速454以北區域;


    外城:除以上區域以外屬歧城市區域。


    邢鳴台和其餘警局的人因為上訴此事不公而被要求自願離職,除警局外,這幾天其餘部門組織也有這種情況發生。


    他坐在出停車場的台階上,從口袋裏翻出一包一直不敢抽的煙,那軟皮包裝盒已經表麵破爛,內裏的白紙也刻有類似於瓷碟碎裂的紋路。


    但他並不在意,將煙盒往紙箱裏的東西甩了幾下,彈出裏麵的煙頭後用雙唇夾住,而後不斷抿著送進嘴裏。


    從口袋裏一陣摸索,邢鳴台沒有摸到哪怕一把可以拯救他此時此刻糟糕心情的打火機。


    有一簇火焰掠過他的煙頭,他沒有注意此前迸發的“哢噠”聲,幽藍的火焰瞬間跳躍而出。


    他沒有心思抬頭看為他點火的人,將煙頭緩緩湊近火焰,彎曲手掌蓋過冷風深吸一口氣,煙草的碎屑混合著包裹一層的白紙被徐徐點燃,從中冒出星星之火。


    橘紅色的火苗來迴搖曳,仿佛一個孤獨之人在雪地瑀瑀獨行的背影。


    邢鳴台輕輕吐出一口白煙,眼神中透出一種深深的惆悵。


    他的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好像這股洪流已將他徹底衝垮淹沒。


    似是與這艱難世道的無力抗爭,又或許隻是他的一次發泄,他深吸一口,感受著尼古丁帶來的刺激,然後緩緩吐出煙霧,看著它們在空氣中彌漫逐漸模糊他那張憂鬱的臉。


    “老邢,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男人雖然比邢鳴台年紀還要大上一輪,但頭發卻是油亮茂盛,因為個子高聲線低,他總是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仿佛是把威嚴二字刻在了臉上。


    “哦,怪什麽?”邢鳴台彈了彈煙灰,拍打褲子蹭上的灰燼,將一條腿伸直搭在下一個台階上,然後又自顧自吸了一口,好像身邊那個和自己說話的人不過是個不懂事的機器。


    秦巍然取下那個老舊的紅圍巾,任憑寒風往領子裏鑽。


    他也坐在邢鳴台旁邊的台階上,把紅圍巾仔仔細細疊好,去抹那上麵繡的幾個黑色的藝術字:“我也與你一起‘上書’,但我並沒有收到上方的勸辭,這在你看來,也是不公平的事不是嗎?”


    “你他媽說得真對!”邢鳴台將半根煙狠狠摔在地上,然後用腳踩上去發泄憤怒。


    等發泄夠了,他起身將雙手插進外套兜裏,擠出一個似是嘲諷的微笑:“但你秦巍然是誰啊?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每個月都有大把大把的錦旗往你辦公室裏送,誰人不知呢?你還有幾年就退休了,局裏照顧老人嘛!”


    “老邢,我——”


    秦巍然還想起身解釋,邢鳴台伸手打斷了他吞吞吐吐的話:“兄弟們都不容易,不過討口飯吃。好好幹,我還指望著你扳倒這棵被蛀了蟲的大樹呢。”


    最後一句是完全諷刺的話,邢鳴台的胸口有點痛,不知道是不是吸了太多冷空氣。


    路過路邊的一個垃圾桶時,他從紙盒裏撿了一張相片,剩下的全從容地扔進垃圾桶。


    秦巍然望著老兄弟離開的背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半鼓的信封,那裏麵裝了一萬塊現金,但他最終還是沒能送出手。


    他這個學生從小到大都是刺頭,剛進警局時就愛圍在自己身邊問一大串的問題,人家都怕接手的案子,隻有他第一個興致勃勃地衝上來。


    秦巍然迴望那棟建在數百道台階之上的建築,那好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惡魔,正在吞噬著他的心髒。


    超市。


    可能是封控後的第一天開張,超市裏擠滿了人,邢鳴台拿了兩袋鹽擠進其中一個隊伍,望著看不到頭的隊伍、聽著周圍嘈雜的聲音,他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


    “爸?”一個清亮的男聲響起,從隔壁隊伍裏竄出來一個有著一頭棕色卷發的小夥子,他正是邢鳴台的兒子邢紙硯。


    因為外形和羊羔相似,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愛叫他“小羊”。


    “哦羊啊,趕好。”邢鳴台把手裏的兩袋鹽遞給兒子,拍拍他的肩膀,夾著小公文包出了超市。


    人多的地方就是悶,即便是在冬季,也跟待在桑拿房裏似的。


    遠處的內環線平地起高樓,歧城停了市內所有其他項目,集中所有建築人員,計劃在一個月內蓋好所有城牆。


    “瑪德,真像活在監牢裏!”一個中年男人也在迴望那些正在蓋的城牆,好不容易從類儒口中逃出來,他以為事情就會到此結束,日子還會迴到以前。


    不止他一人對歧城政府的這項“城牆是為了阻隔類儒”的決定不滿,還有很多誌同道合的人在通過各種途徑為自己發聲。


    但他們的行為終究是徒勞的,在時代的洪流衝來之前,他們隻會被判定為阻礙時代發展和人民健康的“逆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成為病嬌強A的心尖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漪思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漪思葵並收藏成為病嬌強A的心尖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