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驍被太監從宗人府裏帶出來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麵等待的肖柔柔。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讓他實在生不出什麽高興的念頭。


    “怎麽又是你,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聽到這話,肖柔柔不自覺勾起嘴角,“你自己都小命不保,還有心情對我指手畫腳?”


    看到這熟悉的詭異笑容,北宮驍下意識後退一步。


    察覺到自己的畏縮後,他心裏又生出一份不甘和羞憤。不行,他已經一無所有,不能連尊嚴都丟掉。


    “就算如此,你也沒資格教訓我!”


    快15歲的少年,長得高挑挺拔,就算在宗人府生活了一段時間,也沒有消磨掉他身上的張狂之氣。此刻,他瞪著眼睛,說話間還不停用手指點著她。


    肖柔柔也不慣著,上前捏住他指人的手指,慢慢向後掰。


    “啊,疼,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肖柔柔順勢放開他的手指,黑色的瞳孔裏沒有任何情緒,“陛下已經準許,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夫子。”她頓了頓,神色不怒自威,“而尊重他人,就是我教給你的第一課。”


    北宮驍的手指隱隱作痛,但在她麵前,連唿痛都不敢。


    這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一旁的宮女在此時開口道,“肖姑娘,就是這兩位公子和一位小姐。陛下說,您可以再考慮考慮,要是不喜歡,還可以換別人。”


    昔日的皇子公主,如今的命運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難怪,世人都愛權利。


    話雖如此,但這三位也不是省油的燈,單單以北宮驍來說,北宮殤還在位期間,他就已經和北宮星聯盟,要圖謀這至尊之位,要不是兩人最後在利益上發生了糾紛,北宮星聽命去邊疆與外敵聯係卻被抓了個現行時,他也要因為知情不報而被處罰。


    她是說要幫忙教化這些孩子,可聖帝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客氣。


    不過,這畢竟是獵人織的網,又怎麽會讓獵物反客為主。


    肖柔柔打量一圈後,語氣淡淡地表示,“不用了,就他們吧。”


    宮女點點頭,繼續補充,“陛下還說,您不用這麽著急離開京城。”


    聽到這話,肖柔柔怔愣片刻,白屹低沉的語調似乎又在耳邊迴蕩,“你這麽著急離開京城嗎?”


    “是。”


    當時,她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連周圍的人也各司其職——尹雪恢複了女兒身,被皇上任命為“皇商”,至於義洬,了結最大的心事後,留在了宮中,繼續精進醫術。


    這樣一想,他好像說得對。


    除了他,她為所有人都計劃好了一切。


    “那我能不能問你要一件珍寶?”


    這個套路,好熟悉啊。


    他下一句是不是就該說,他想要的珍寶就是她這個人?


    “那個……我已經決定好了,你再留我……”


    本著體驗戀愛的目的,她在這個世界一定不會孤獨終老。可就算她去意已決,也不可否認,白屹確實是她目前接觸最多、最喜歡的一個對象。


    出乎意料地,他隻是問,“你能不能把鈴鐺留給我?”


    “嗯?”


    肖·自以為是珍寶·反應過來後尷尬·柔柔眨了眨眼。


    “就是你一直貼身帶的這個,”他指了指她的腰間,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一切都是那樣熟稔,隻是他的眼裏,再次透出濃濃的悲傷,這種眼神肖柔柔之前見過一次。


    那一次,他以為自己會永遠癡傻下去,叮囑白成和古蓮燦時,抱的是訣別的心思。


    這一次,他是不是也抱著再也見不到她的念頭,才會如此?


    明明是自己的決定,但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後,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悲涼。


    果然,還是無情的人才能成大事!


    她摸了摸腰間,解下鈴鐺遞給他。


    白屹接過,妥帖地收好,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吊墜。那是一塊成色極好的如意環,下方還墜著兩顆製造精巧的骰子,上麵的紅點宛若一顆顆紅豆。


    他近前,將吊墜係在她的腰間。


    “我找白雲觀的道長開過光,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健康喜樂。”


    往事一幕幕滑過心頭,她的手指再次摸向腰間的骰子,指尖在凹處不斷摩挲。沒有往常叮叮當當的鈴聲,但她的心緒卻更加反複難平。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肖柔柔猛地迴神,抬頭看向說話的姑娘,這也是北宮殤的女兒(同樣非親生),相比其他兩個將野心寫在臉上的兄長,她更加聰明理智,也更加擅長……洞察人心。


    “北宮葉,你藏拙的技巧可不怎麽高深。”


    或許是因為肖柔柔功不可沒,又或許是因為這幾個孩子身份特殊,他們離開京城的陣仗並不小,光是載人的馬車就有十餘輛。作為這其中的領頭者,肖柔柔當然可以獨享一輛,隻是半路修整時,北宮葉找借口坐上了她的馬車。


    “要是我藏拙的技巧高深,今日也不會與你同坐一輛馬車,”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躺在她懷裏的年年,“不過,她多慮了,知道父皇……父親並不是先帝親生後,我就知道前方已經沒了路。”


    “所以,你專門來找我,是想讓我轉達陛下,你無不臣之心?”


    北宮葉搖搖頭,臉上帶著與她年紀不符的老成。


    “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不必如此防著我,我這個人向來不說謊。而且,”她的視線從年年身上移開,對上她的眼神,“要說勾心鬥角,我應該贏不過你。”


    試想一下,聖帝怎麽會無緣無故把他們交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


    “你將來若是想入朝為官,我可以為你打點一二。”


    這樣的姑娘隻要稍加培養,進入朝堂後,不僅可以造福百姓,還可以為天下女子做表率。


    誰知,她仍舊搖搖頭,“娘親隻我一個女兒,為了讓她高興,我已經做了許多身不由己的事兒。從今以後,我隻想自由自在,為自己活一次。”


    是呀,這個時代,最難得的就是自由。


    說來也慚愧,她是為了自由才逃離京城,放棄了那個男人,但思考別人的目的時,卻下意識忽略了這種可能性。


    “北宮葉,如果你所求隻是如此,我可以保證,有我一日,你便可自由一日,”說這話時,肖柔柔露出笑容,表情溫柔地像是她幻想中的娘親。


    “你說過,我們之後要喚你阿姊,對嗎?”


    “對。”


    “那阿姊,就辛苦你照顧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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