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大雪,似是不會停了。


    霜樹銀花,屋簷垂下的冰棱子已過臂長,侍女們將熱水破開衝出主路,又瑟縮著迴到屋中,搓手嗬氣,揉著凍得紫紅的臉兒。


    距離除夕前的酒宴已經過去幾日了。


    新年不覺而至,熱鬧非凡,雖是大雪紛飛,卻依然是燈籠掛成了串兒,一溜排開,在風裏微晃,而剪紙窗花紅豔逼人眸。


    秦都鹹陽,隨時冰天雪地,卻也不掩喜慶和喧嘩。


    此時。


    鹹陽東門。


    一輛馬車前隻有一個駕車的馬夫,正在門前交換著通關文牒。


    孤零零的馬車,在一片銀白裏,顯得有些淒涼。


    “將軍,真的要離開嗎?”


    馬夫輕歎一口氣,神色裏糅雜些惱怒,“他們用得著您時,就對您客客氣氣,現在...卻是避您如瘟神,便是受了傷,也無人再來問。將軍,我真的為您感到不甘心。”


    厚簾之後傳來有些虛弱、卻帶著威嚴的聲音,“慎言。”


    兩人對話簡短而急促。


    便是這會的功夫,門前守衛已是查好了通關文牒,讓開兩步,揮手示意可以通行。


    “將軍...”


    馬夫似是有些不甘。


    “走吧。”


    短暫沉默後,厚布簾子後終究是傳來聲平靜的聲音。


    馬夫長歎一聲,便是要揚起馬鞭而行。


    但還未揮出,卻是一個聲音從西遙遙傳來,“且慢。”


    那身影看著還在路道盡頭,一踏步竟然在百米之外,再一踏步,竟然是在了眼前。


    兩名城門守衛驚嚇的如見鬼魅,但看到來人模樣,卻是恭敬行禮:“項先生!”


    之前秦王殿上的比鬥早已傳於整個鹹陽。


    白起敗北,實在是難以想象之事,但同時也是落定了這原本籍籍無名的項白的威名。


    大秦第一高手!


    夏白打著傘,站在大雪裏,隔著簾子笑道:“天寒地凍,白將軍不飲一杯熱酒麽?”


    馬夫對白起忠心耿耿,見到這殺傷自家主人的罪魁禍首,竟然是憤怒壓倒了恐懼,雙拳捏緊,憤然吐出一句:“別假惺惺的了。”


    “阿忠!”


    簾子裏傳來虛弱為威嚴的嗬斥。


    馬夫急忙低頭,不再多言,但卻是依然麵帶怒色。


    與將軍在一起這麽多年,何曾受辱至此。


    馬車裏的男人幽幽開口:“項先生,是憐憫我這敗軍之將麽?


    白起不是受不起打擊的人,既然敗了,白某就認了,或是說太子不想我這個傷殘之人活著離開,特意讓先生來為我送行麽?


    也對,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留著白某這樣一個敵人,確不是明智之選,換成白某,也會這般做。”


    夏白道:“與武安君的對戰項某覺得很爽快,今日不舍君走,既然你駕車來此,那麽項某做你車夫,帶你再迴鹹陽。”


    說罷,便是跳上了馬車,那阿忠迫於威勢嚇得急忙跳下了馬車,然後握向腰間的兵器,隻是那手卻是顫抖不已。


    “是太子要我效命麽?”


    白起問。


    “不,是項某想和你喝酒。”


    夏白哈哈一笑,“我有美酒,你敢喝麽?”


    白起愣了愣,旋即豪爽大笑起來,“有多少?夠喝麽?”


    哈哈!


    大笑聲裏,夏白調轉馬頭,輪轂碾過雪地,向著來時的路而返,就如曆史的車輪,隨著時間而飛快轉動著。


    ...


    白起歸心,便是在太子府住下了,但忠臣不事二主,君可負臣,但臣豈能負君,他心中依然存了愧疚,所以也隻是在府上靜養,而不出府。


    嬴政因此竟也是越發看中這位武安君。


    此事暫時告一段落,但越是平靜,卻越是醞釀著風暴。


    夏白與白起也是不打不相識,從對手到朋友,產生的友誼是很堅定的。


    兩人鬥刀,北山一次,王宮一次,可謂不打不相識。


    新年後的第四日。


    夏白又是修煉的乏了,而換上帶兜鬥篷,在雪停後的夜色裏走入了喧嘩的鹹陽街道。


    七繞八拐,便是往著原本那月兮歌舞團排練的地方去了。


    這位刀魔平日裏沉浸在殺伐,修煉,但卻總是有些莫名地期待著一絲溫暖。


    那名為小敏的小女孩,讓他想起自己還是小太監時,在皇宮見過的一隻流浪貓。


    那貓總是在清晨從牆頂跳下,等自己歇下來時走過來,輕蹭自己的褲腳。


    自己拿了些米粒喂它,貓居然挑食不吃,餓壞了也不吃。


    夏白覺得它又可憐,又倔強。


    但卻還是偷偷留下了些魚肉,帶迴來給它吃。


    過了一段時間,那貓不見了,後來有聽說野貓夜半叫著如嬰兒啼哭,甚是駭人,便是被娘娘們用法子毒死了一批。


    還是小太監的夏白站在貓咪常常出沒的圍牆邊,站了半個晚上。


    誰人能知,這神秘的天下第七,可怖的刀魔,殺人不眨眼滅門如喝茶,形如妖孽,更是藏著大妖,蠱惑運勢之子,欲開天,令人間靈氣複蘇,這般的人,竟然會憐惜一隻貓?


    竟然會珍惜朋友。


    比任何人都珍惜。


    月色裏,刀魔站在月兮歌舞團排練之地,但麵前空空蕩蕩,是人去樓空了。


    他靜站了一會兒,心中竟然生出一種當年站在藏經閣牆邊的感覺。


    拉了拉帽沿,轉身,月色裏,形單影隻,落在晃眼的雪地上。


    身後巷道裏響起腳步聲。


    “是哥哥嗎?是哥哥嗎?”


    小女孩惶恐的聲音似乎要哭出來。


    借著月色看清來人,便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夏白隻覺一個柔弱的身子撲在了自己身上,抱住了自己大腿,臉頰埋在腹前的鬥篷上。


    “小敏等哥哥很久了,天天在這裏等。”


    夏白覺得這就是一隻流浪的小貓,溫和摸了摸黑發,很柔軟,然後正色問:“怎麽了?”


    “救救菲姐姐吧...許伯把歌舞團賣給了嬴蕩,梆子叔還有很多團裏的老人竟然都參與了。


    現在,嬴蕩邀請了那天受驚的宗親,uu看書 ww.uukashu 說是要任由他們來從團裏挑選,挑中哪個帶迴去做侍女,做暖床丫頭,做小妾都可以,說是做個補償。


    我個子小,偷偷從狗洞爬了出來,哪兒也不敢去,也找不到人幫忙,隻能在這裏,期望著哥哥有一天能出現。”


    夏白這才看清楚這小女孩滿臉髒兮兮的,渾然是個小乞丐的模樣,難怪不曾被人發現。


    “你告訴我鳳菲她們被關押在哪裏。”


    夏白沉穩的聲音似是令小敏平靜了下來。


    “我隻記得是從西邊兒的狗洞爬出來的,而菲姐姐她們被關押在一個大院子裏,院裏院外都是守衛。


    柳淑姐姐去吸引了那些侍衛注意力,菲姐姐抓著機會悄悄將我從窗外放下...我這才有機會趁著大雪的夜晚逃跑。”


    西邊,大院...


    夏白記住了幾個關鍵詞。


    便是準備先折返太子府取一些東西,小敏死死咬著嘴唇,看著夏白轉身離去的身影,忽的問:“哥哥,你還會迴來嗎?”


    夏白一愣。


    迴頭看到一雙無助至極,像是被人拋棄了的眼睛。


    一時間有些恍然。


    隱約間,他似乎見到那片夕陽裏的大地上,一個孩子被一男一女拉著手,歡快地跳著、蹦著、笑著。


    殘忍邪氣的刀魔溫柔的吐出一個字:“會。”


    --


    1月1日0點01分又要上架了。


    這一次小水覺得自己撲慘了。


    覺得這本小書還可以的書友,能不能來起點支持一波呢,到時候支持一下正版呢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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