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柳光舟從袖子裏抽出的文書,語氣暗含激動。


    “鴣鷓文社?”


    這是她化名爛柯山人,十年前成立的文社。


    吸納了京城百餘文人,不乏男女,皆是靈氣豐盈之輩,知曉爛柯山人真實身份的人不多,柳光舟這個文社副手算一個。


    其實她並未告訴柳光舟自己的身份,但柳光舟視她為對手,硬是從她文筆的細枝末節中猜出了真相。


    “文社居然還在?”


    謝明月不可置信地拿過文書打開,上麵赫然是當年文社成立時,最初三人蓋下的印章。


    爛柯山人是她,聞舟居士是柳光舟,還有一吉光居士,是當年謝明月的閨中密友,同為才女的賀蘭芝。


    “你以為呢?”見她分明記得,柳光舟冷笑一聲,眸中藏了幾分恨意,“你一遇曲折,便龜縮進順清侯府,留我倆支撐文社,賀蘭芝遠去江南,我留在京中,兩頭唿應,倒是鬼使神差地將文社擴大了規模,隻是眾多文人雅士,多年來始終向我來信,隻詢問一件事。”


    “爛柯山人為何突然消失!”


    他擲地有聲,一改方才的散漫風流。


    “謝明月啊謝明月,你瞧,你真是讓人生恨,可你消失十年,我們卻還是殷切盼望著,盼望著那一日你便出現了。”


    “你……你是說……”謝明月猶如被擋頭喝棒,不確定道,“這些年來,你們不但發展了文社,並且還都在等我?”


    “哼!”


    柳光舟冷哼一聲,恨恨抄起手臂,並不肯多說一句。


    謝明月看著那陳舊的文書,經過十年光陰,文書邊角早已有諸多破損,但明顯有人精心嗬護,所有的破損缺角,都被細細裱糊過,悉心珍藏。


    這是她曾經的夢想啊,竟有人一直在原地等她。


    “我……”


    她喉頭發緊,一陣哽咽,最終輕聲道了一句。


    “對不起,是我失約了。”


    “一句輕飄飄對不起?”柳光舟陰惻惻開口,“爛柯山人呢?還迴來!”


    誰知道他這些年再難遇敵手的寂寞,沒有爛柯山人,聞舟居士便高處不勝寒,縱然王朝興盛,文才輩出,但到底少了當初那股交鋒中越戰越勇的意味。


    謝明月有些理解柳光舟的想法了。


    她內心五味雜陳,耐心解釋道:“光舟,並非我逃避,實在是……”


    “編、繼續編!”


    柳光舟斜眼睨著她,後槽牙磨得“咯吱咯吱”響。


    “我中毒了。”


    對著昔日誌同道合的“夥伴”,謝明月不再猶豫。


    雖然柳光舟有些時候的舉止很乖戾,但她對鴣鷓文社的人都保有一份真摯的信任。


    更何況,他們等了她十年……


    “我看你能編個什麽借口出來,哼……”柳光舟絮絮叨叨的,聽到她的話後,突然嗓子一哽,長眸大睜,“你說什麽?”


    他不可置信地抽搐著嘴角,擰眉瞪向謝明月:“你為了逃避,竟說此胡言!”


    “我沒有騙你,”謝明月已經熟悉了柳光舟如今的心性,看似恨她入骨,實則還是想她迴鴣鷓文社,她輕歎一口氣,“我與我母親的事,你該有所耳聞,我們都中了寒玉毒,所以這十年,我一直在養病,如今方請苟聖手為我醫治解毒。”


    寒玉毒!


    柳光舟深深皺起眉頭,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他自然知道此毒的作用,若真中了寒玉毒,謝明月還活著都已是萬幸了。


    更何況……


    他眉心一動,想起坊間傳聞,戚縉山對謝明月強取豪奪,趁她落難,從自己的世子弟弟手中搶了人,後來兩人感情始終不好,謝明月十年無出,戚縉山不納妾,就這般僵持著。


    女子在內宅之中,終究是任人魚肉,恐怕謝明月也是自身難保。


    柳光舟暗暗歎了口氣,一口氣堵在胸腔裏,不上不下。


    “你……”


    他眸色變換,看來心中的情緒也是激蕩難言,最終狠狠揮了一下袖子,像是將臉上的情緒都揮掉了似的,平靜下來。


    “如今無事就好,那你……還迴文社嗎?”


    柳光舟搓了搓文書一角。


    雖然這些年鴣鷓文社都是他與賀蘭芝在打理,但許多文人還是將爛柯山人奉為圭臬,如今武風興盛,文氣有所衰微,若爛柯山人迴來,對天下文人不啻於注入了一劑強心湯藥。


    迴嗎?


    謝明月在心底問自己。


    這是她的一部分,是她與過去相連的重要符號。


    亦是是她自立自強的契機。


    “迴。”


    她沉默片刻,堅定開口。


    “光舟,我迴。”


    柳光舟的眼底,驟然迸發出一股喜色。


    “那……”


    他輕咳一聲,正收起文書,永嘉縣主不知突然從何處冒來,看見他倆站在樹後,頓時嬌顏大怒。


    “好啊!好一對狗男女!竟然背著我在此幽會!”


    她看見柳光舟歡喜地看著謝明月,隻覺得心底遭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縱使她未看上柳光舟,也絕不能容忍他在自己在的地方,看上一個有夫之婦!


    “謝明月,虧殿下還讓你陪我,你就是這樣陪的?”


    “縣主?”


    謝明月眉頭微蹙,見她尖聲叫嚷,冷靜地解釋道:“縣主誤會了,臣婦與柳大公子不過是說了兩句話,也並未躲躲藏藏,大庭廣眾之下,諸多賓客皆能夠見證。”


    他們雖在樹下單獨談論,但也恪守禮教,不曾躲在無人之處,周圍走過的賓客,幾乎都能看見他們。


    永嘉縣主卻不依不饒:“我聽你放屁,你與柳光舟在這裏躲著說什麽?”


    謝明月被她跋扈粗魯的言語刺得微微皺眉。


    真是麻煩……


    她正要開口,柳光舟卻冷笑一聲,依舊攏著袖子走到永嘉麵前。


    “縣主,”他懶洋洋地歪著頭,不複方才的端方,“莫非是因為柳某吃醋?這可不好、不好。”


    永嘉縣主氣得滿臉通紅:“你這登徒子說什麽胡言亂語,別以為這樣胡攪蠻纏,我就會放過你們,你們今日若說不出個好歹來,我立即去秉了長公主殿下!”


    “嘖!”


    柳光舟頭疼地搖了搖腦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既如此,那柳某便直言了,方才戚夫人與在下,實則是在議論此事呐。”


    他拖著長長的音調,從袖中又掏出一封信來。


    永嘉狐疑地接過信,打開後上下掃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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