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迴征西將軍府,聶莞沿著迴廊出去,邊走邊取消人皮麵具偽裝效果,而後又覺得煩悶,索性將它從臉上撕下來。


    流光不共我已經在這裏等了許久,見聶莞出來,忙笑嘻嘻迎上去。


    正要說幾句話活躍活躍氣氛,卻發覺她的神色有些不同尋常。


    之前的微笑雖然讓人心裏麻麻的,但多少還是從眼睛裏透出笑意來。


    眼下,卻是半分笑意都沒有,直勾勾看過來,讓流光不共我直發怵。


    怎麽迴事,進去交個任務,出來就變成這樣了?


    他停下腳步,奇怪地朝著將軍府望了望,但隨即就因為紅豆的約束而被兩條腿拽著向前走。


    上下身打架,險些沒把他摔得仰倒在地。


    他哎呦一聲,雙臂揮舞著不停畫圈,勉強才穩住身形。


    聶莞迴頭見到這情形,不由笑出聲來。


    心裏那些微的自己和自己較勁的別扭,也消散些許。


    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無論邵文君是死是活,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其實怎麽處理,她都不會開心,不會有大出一口惡氣的爽快。


    眼下這種處理方法,不過是萬萬千千讓她不會開心中的一種而已。


    不用較勁,不用刻意說不在意,也不用否認心底湧起的無數迴憶與惆悵。


    她畢竟隻是個人而已。


    感情再淡漠,也是個人,也有自己在意和割舍不下的東西。


    她也的的確確是被邵文君被這些割舍不下的弱點給拿捏過,現在也的確仍然困在這樣的弱點中,進步不是很明顯,承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日子難道會因為一個邵文君就過不下去嗎。


    反正她這樣冷心冷情又沒多少道德感的人,過上一陣子就會把邵文君又拋之腦後的。


    流光不共我見她笑出聲後,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也就跟著鬆快下來,笑問道:“姐,咱接下來幹嘛去呀?”


    聶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雖然不太擅長拍馬屁,但是對這些細微的心思和情緒感知得倒是很敏銳。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撂下這句話後,她帶著流光不共我傳送到登州,在主城內買了東西後,又一路往東傳送,傳送到最偏遠的小漁村去。


    坐上漁船,兩人出海。


    流光不共我不明所以。


    “姐,咱這是要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可……”


    “別多問。”


    三個字讓流光不共我的嘴巴又拉上了拉鏈。


    漁船上,海風撲麵,偶爾有海鷗從身邊掠過,倒是也愜意得很。


    流光不共我在詭秘綠洲中實在是被傷狠了,猜測接下來自己的命運也不會多麽好,也就抱著能爽一秒是一秒的心態,扒著船舷往外看,恣意放鬆。


    也算是對幽月寒的一種暗戳戳對抗心理吧。


    “看海果然有利於放鬆啊,今天風好太陽好,就應該來海上走走嘛!”


    然而,讓人灰心的是,幽月寒根本就沒管他。


    船行穩當了,她就拿出一個藥鼎開始煉藥,完全不帶歇息的。


    流光不共我一開始看到,還嗤笑不已,覺得在顛簸的漁船上煉藥,這功夫省得是是不是有點太沒必要了。


    然而,一個小時無聊的海路航程過去,聶莞一爐接一爐煉著藥,成功率居然在90%以上,原本左手邊堆積成小丘的藥材,很快就變成了幾十上百顆丹藥。


    流光不共我收起了玩鬧的態度,認真盯著聶莞的動作,發現她不管身子如何顛簸,手上的動作始終穩當,藥粉碾得細致,藥丸搓得滾圓,幾乎沒有急躁和猶豫的時候。


    以小見大,流光不共我覺得自己應該調整一下對幽月寒的看法了。


    之前在沙漠裏和那兩個奇怪刺客的戰鬥,流光不共我雖然沒有完全看清楚,但也多少能感受到雙方的風格。


    幽月寒……那叫一個狂飆突進呀。


    硬是把神出鬼沒的刺客逼得慌不擇路。


    流光不共我看在眼裏,驚在心中,始終覺得幽月寒骨子裏是個瘋狂的人,刷起來是寧可自損八百也要殺敵一千的。


    然而從她煉藥的風格來看,她又不像是一個容易上頭的人。


    這個生物真是複雜,他越看越覺得看不懂。


    他甚至有點認真考慮,自己是不是也抓緊時間來練習點兒副職業熟練度比較好?


    結果剛把宣紙拿出來,船就一個顛簸,幾滴海水飛濺上船,將宣紙給打濕了。


    出師未半,便已中道崩殂。


    流光不共我不死心,又拿出一張墊在自己膝蓋上,另一手取出支小號狼毫筆。


    結果船一晃,墨點落在紙上,再度失敗。


    如是再三,流光不共我惱怒地把紙揉成一團,舉手要遠遠扔向海裏,到底還是做不到亂扔垃圾,於是憤憤收迴背包。


    瞥眼見聶莞依舊全心全意地投入,成功率高得嚇人,更加咬牙切齒,轉頭就和乘船的漁夫大聲嘮起來。


    “大哥你每天在船上打魚,挺辛苦吧!”


    “今天這種好天氣是不是非常適合到遠海打魚啊?”


    “我發現文人是真的很有智慧,他們說啊,這個輕輕波動的水紋叫縠紋,水紋如縠燕差池,多有意境。縠你知道是啥意思嗎,就是一種紗啦,細看看,這種水波不大的水麵是有一種布料一樣細密的質感呢,是吧。”


    “是吧!!!”


    流光不共我餘光瞥著聶莞,把兩個字吼得震天響。


    漁夫都不由瑟縮了下掏掏耳朵,握槳的手緊了緊,好容易忍住一槳把人打下船的衝動,聶莞卻仍然淡定得很,該幹嘛幹嘛,絲毫不受影響。


    流光不共我實在無計可施,隻能再度沉默。


    聶莞正聚精會神煉藥,忽然收到一封蘭湘沅的私信。


    【我按照你說的和千金堂老板對賭了,不過我看他很奸詐的樣子呀,你確定真能從他手裏換來東西?】


    聶莞迴了一句。


    【能,你按照我的計劃進行就好。】


    結束私信,聶莞並沒有立刻煉藥。


    煉藥的目的其實並不是平光丸,而是想讓自己在重複性動作中冷靜下來。


    如今,她的確是冷靜下來了。


    一冷靜,想到的事情就更多。


    譬如,她剛才想到,邵文君是這個鬼模樣,那麽何舒雅還在他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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