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生城及領地中的居民在往外奔逃。


    大家都看到了正在往這裏趕來的妖怪群們,都知道這裏非常危險,就算這裏是家鄉,也必須逃走。


    菊姬坐在轎子裏,緊緊的抱著懷裏的孩子。


    壬生城最後的武士們一部分負責抬轎,一部分負責保護著他們快速行走。


    武士就是這樣,隻要身為主家的壬生優彌還在,他們就必須繼續為他付出生命。


    “母親……”壬生優彌感覺到還在顫抖的母親,伸出手去觸碰她的臉。


    菊姬握住了她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哽咽著說:“我在這裏,別怕,別怕,我帶你迴家。”


    “母親。”富江抱住她。


    就算是總被母親陰晴不定的愛意傷害,但是每當母親對他表現出的溫柔就會馬上相信迴應。


    菊姬看著自己柔軟的孩子,更用力的抱著自己的孩子。


    她能清晰的聽到外麵民眾逃亡的聲音,她也害怕得不行,她也不知道迴娘家能不能逃開,但是她已經沒有辦法了。


    壬生優彌盡可能的感受貼著母親感受著從她身上傳遞出來的溫暖。


    他最近其實一直都很害怕,住在自己家裏就一直讓他很彷徨。


    直到此刻,他在母親的懷裏才感覺到了一點溫暖和安心。


    “母親。”壬生優彌又忍不住叫了她一聲,抱住她的手又收得更緊了些。


    菊姬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心中的愧疚也湧現了出來。


    她抱著孩子顫抖著道歉:“對不起。”


    壬生優彌感受著母親帶來的溫柔和溫暖,又不知不覺睡著。


    他最近睡得真的太不安穩,一直維持著一個渾渾噩噩的狀態。


    注意到他睡著後,菊姬調整了一下他的姿勢,讓他能在這個逼仄的房間的轎子裏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菊姬和妹妹蘭姬皆是遠嫁,要迴娘家其實應該坐牛車,隻靠轎子的話,他們真的很慢。


    而且要過很多山勢,對人力而言太過於艱難。


    所以就算是為了強調自己的身份,菊姬也不得不自己離開轎子開始走路。


    她全程抱著壬生優彌,此時這個孩子就是她僅剩的世界。


    考慮到嬌生慣養的主母和下任主君,他們在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前就已經找到了地方休息。


    是一個山洞,經過檢查確定並不是野生動物休息的地方後,他們暫時在這裏休息。


    菊姬母子住在山洞最內部,單獨為他們生了個篝火,也用草木鋪墊了一張床,菊姬就抱著孩子坐在那張床上。


    再往外一點的距離用衣服勉強搭了個屏風出來,稍微為他們隔絕出了一個獨立空間。


    菊姬臉上全是空白,她依舊在迷茫。


    她不知道在失去了丈夫的現在,她對娘家是否還有價值。


    她低頭看向了自己懷裏的孩子。


    “優彌……”她輕輕撫摸著睡得並不安穩的孩子的臉,喃喃著:“我的孩子,你是壬生城的繼任者,你姓壬生。”


    小孩子發出小小的驚唿聲。


    菊姬趕緊查看他的狀況。


    發現這孩子現在已經醒了。


    “媽媽,又頭疼。”小孩子伸出雙手按著自己的頭。


    雖然精神還很疲憊,但是因為確實睡得太多,出現了生理上的不適,簡單來說他睡得頭疼了。


    菊姬很少有這樣的體驗,一時隻能抱著著孩子無措的安撫著。


    聽著他發出的無意義的小聲哼唧,心中難過又悲涼。


    這個時候她的肚子響了。


    饑餓感滾滾而來,她才想起從逃亡到現在她還水米未進。


    再接著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懷裏的孩子也是這樣。


    她輕聲的詢問:“優彌,肚子餓嗎?”


    “嗯。”小孩子很小聲的點了點頭。


    抱起孩子起身,她撩開掛在他們中間的衣服,柔聲說著:“很抱歉在這個時候麻煩你們,但是可以……啊啊!”


    話沒有說完她就先尖叫出聲。


    原本幹淨的山洞現在布滿了樹根,負責護衛的武士現在形象淒慘的死了一地。


    也是這一瞬間,外麵的聲音才傳了進來。


    還有沒有完全死去的武士對著她伸出手虛弱的說:“夫人,帶公子逃。”


    那些樹根就像是活了過來一樣照著說話的人刺來。


    菊姬尖叫著被逼迴原本狹窄的山洞中去。


    她抱緊孩子,緊盯著眼前那薄薄的還能看到那邊光影的衣服。


    “怎麽會變成這樣?”她滿目的驚恐。


    她的生活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一團糟的模樣的。


    是從壬生克己迴來的時候嗎?


    是那個家夥帶來了妖禍並準備謀取大名之位開始的嗎?


    衣簾之外的影子聚集在一起化身成女人的形態。


    從影子看那女人穿的衣服與她十分類似。


    “姐姐。”那聲音響了起來,是蘭姬,卻不是現在的蘭姬,聽起來年齡要更小一些。“明天我就要與義雄大人完禮了,以後在這城堡裏還請您多照顧啊。”


    菊姬的眼睛驚恐的瞪大,她想起來了,這是在自己生產優彌後沒有多久,蘭姬嫁到壬生城來的時候。


    她沒敢開口說話,一點聲音也都發不出來。


    那個身影又再變化,變成了相比蘭姬要高大一些的身影,菊姬一看就知道,那是壬生義雄。


    “我給這個孩子取名叫優彌,優彌雖然不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卻是我的長子,我們壬生城未來的繼承人,我想和你一起養育他長大成人。”


    菊姬看著這一幕,淚水不自控的流淌下來。


    這是在她剛剛生下了孩子之後,大家都還沒有發現,這個孩子看不見的時候。


    “菊姬,我從沒有嚐試過參與孩子的養育,可能有許多地方做得不到位,還請你多擔待啊。”


    第一次聽到這個話的時候,菊姬心中還是溫暖,但是現在在這種時候聽到,她隻覺得苦澀和恐懼。


    看沒有得到菊姬的迴應,那身影再次變化。


    變為更為挺拔高大的男性形象。


    菊姬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壬生克己。


    “菊姬,”開口的聲音也確實是證明了這一點。


    “我必須離開這裏了,哥哥已經成為了大名,我不能再留在主家了。你……”


    菊姬的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


    這是以前壬生克己在離開壬生前夜,到她房門外與她告別。就算知道是假的,但是她的心也好像一瞬間被拽迴那一夜了。


    “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


    菊姬閉上眼睛,那一夜她沒有迴應壬生克己,現在就更不能了。


    得不到她的迴應,那身形再次變動,變成了一個高挑纖細的女性形象。


    那女人先是撩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然後就是發出高亢的笑聲。


    菊姬一聽就知道那是誰。


    川上富江!盤繞在壬生城之上的詛咒!


    “為什麽要保護他?你明知道他是詛咒的產物,把他交出來,自己一個人迴娘家就好了吧。”女人略顯刻薄的聲音傳過來。


    他不等菊姬開口,就又繼續說:“如果你擔心失去了壬生城大名夫人這一身份迴到娘家被父母拋棄,你隻要在這個時候懷孕,說是壬生義雄的遺腹子不就好了嗎?你是大名夫人,不會有人懷疑你的。”


    菊姬抱著孩子沒有說話。


    她確實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從優彌在她的院子外不斷唿喚救下了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停止了。


    “你很清楚的,那個小怪物是我借由你腹誕生的詛咒。”女人單手環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繼續說:“神官不也對你說過嗎?壬生義雄命裏沒有兒子。”


    菊姬緊張到唿吸都困難了起來。


    她確實這麽懷疑過,特別是優彌的臉與川上富江十分相似,就連那顆淚痣都長在一模一樣的位置上。


    “好了,把他給我吧,給我我就把你像一條狗一樣放過去。”外麵的女人已經對她伸出了雙手。


    “不要!”菊姬終於崩潰,她緊緊的抱著孩子尖叫,“這是我的孩子,我誰也不給!”


    母親對孩子過於用力的擁抱,對孩子而言成了一種負擔。


    那孩子伸出手艱難的拍著她的肩膀虛弱的喊著:“媽媽。”


    菊姬立刻鬆開孩子,小心的查看他的狀態,結果就是被驚嚇到的叫聲。


    她懷中的孩子,雙眼空洞沒有眼球,其中都是毛蟲湧動,全身都是潰爛的皮膚。


    “你終於迴應我了,媽媽。”那孩子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對著她張開了小手。


    菊姬撕心裂肺的大叫著,她一隻手抱緊了孩子,一隻手捂住了那雙眼睛,她崩潰的哭喊著:“還給我,把優彌還給我!”


    “夫人!”衣簾被人撩開,一名壬生家的武士站在那裏緊張的看著她詢問:“我聽到了您的哭喊,發生了什麽嗎?”


    聽到這個聲音,菊姬恍惚著看向了懷中的孩子。


    壬生優彌正在小聲哭泣,哭聲中還一遍遍的伴隨著道歉的話語。


    她移開自己的手掌。


    看到了孩子的內心雖然無神,卻依舊存在的雙眼。


    菊姬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唯一能做的隻是緊緊的抱住自己失而複得的孩子。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壞孩子。”她懷中的孩子還在不斷的道歉。


    菊姬心疼的幫他整理被淚水和汗水浸濕糊在臉上的頭發,悲切和淚水怎麽都控製不住,她也跟著抱歉:“對不起優彌,對不起。”


    她的這個孩子其實很優秀,如果出生在別人家裏,就算隻是普通人家,也會得到更仔細的嗬護。


    而她卻隻會一再的傷害這個孩子。


    “母親。”壬生優彌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用自己的小臉貼了上去。


    “對不起啊優彌。”菊姬的表情已經徹底的恍惚,她撫摸著孩子後腦的頭發,無意識的說著:“如果生下你的不是我就好了。”


    你小小的人生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她能明顯感覺到懷中小小孩子的身軀徹底的僵硬起來。


    身後剛剛出現的所有人的聲音一起響起,哈哈的大笑著:“你還是要拋棄他啊!!”


    數條樹根一起從身後一起刺穿了菊姬的身體。


    “優彌!”她用最後的聲音喊出了孩子的名字,將他推出懷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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