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迴事?”肖閑此刻正看著夜爭在動員士氣,結果腦海中罕見地響起了魔王的聲音。


    他說:“肖閑,幫我一個忙。”


    肖閑頓了一下,道:“你是本體。”


    至少分魂還沒有這種熟稔的語氣。


    魔王笑了笑,讚了一句:“聰明。”接著他道:“我現在出事了,被那個皇帝綁在城牆上,你來救我一下吧。”


    肖閑:……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這些話單個字我都能看懂,連起來怎麽就那麽匪夷所思。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魔王是不是吃錯藥了,第二個反應是……


    “你什麽時候來賽場的。”


    魔王道:“昨天,感覺到分魂融合的趨勢。”


    他又懶洋洋道:“快來救我,我要凍死在這城牆上了。肖閑,我是你的男寵,你可不能不管我。”


    肖閑靜靜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道:“ok,男寵大人,我有個疑問,請問皇帝陛下是如何以沒有靈力的侍衛,抓到你這個修煉的快要成精的魔王。”


    “是你渾身上下就剩下一個頭了,還是那些侍衛突然個個飛升成神了。或者是你‘m''屬性發作求著他們把你綁起來打,又或者是你相中人家侍衛了不舍得動手。”


    魔王“嘖”了一聲,不滿:“……哎,看你這話說的,我是這麽隨便的人嗎?”


    肖閑心中翻了個白眼,她皮笑肉不笑:“那你說說,沒有以上這種腦殘的情況,你是怎麽被抓的。”


    魔王沒有立刻迴答,他先愉悅道:“沒想到你這麽看得起我。”


    肖閑淡淡道:“那倒不至於,我現在最看得起的是下令把你抓起來的皇帝。”


    魔王:……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解釋:“那個分魂出了問題,他並不願意同我融合。”


    “我和他擁有的實力其實是差不多的,所以就打了一架……”


    “你輸了?”肖閑訝然,她道:“那少年挺厲害。”


    魔王頓了一下,笑聲中帶了一絲涼意:“行了,我知道了。”他緩緩道:“你見過他了。”


    “肖閑,你魅力怎麽就那麽大。”他話語間多了一絲咬牙切齒:“怎麽一個個還沒見上幾麵就情根深種了。”


    肖閑莫名其妙,她皺了一下眉:“你在說什麽鬼東西,怎麽?這事還與我有關?”


    “他用了你的血,實力恢複到巔峰,我實力尚未恢複多少,打的自然艱難。”魔王迴想著昨天的打鬥,神色冷淡:“後來他輸了,做了一件讓我很不悅的事……”


    昨天夜晚。


    “融合吧。”魔王看了一眼少年,淡聲道:“快點,我趕時間。”


    少年沒有說話,他懶散地打量了一下本體,然後才道:“這麽久你才融合了海神那一個。”


    話語間多了幾分嘲弄。


    魔王漫不經心道:“那有什麽辦法,分魂一個個蠢,還得我親自來找。”


    少年被嗆了一句,但他沒有什麽反應,隻是道:“若我是本體,會比你做的好。”


    魔王道:“那你幻想幻想,先高興一下,我給你這種權力。”


    少年沒有和他繼續這麽懟下去,而是看著他的眼睛,聲音極冷極寒:“如果我說,我要取代你呢?”


    魔王一瞬間多了一絲訝異,他搞不懂少年為什麽突然說出這種話。


    這是在海底宮殿融合分魂時,沒有出現的狀況。


    室內的寒意突然迫人,地板上已經隱隱地爬上了冰霜。


    “如果我和你融合,是不是就喪失了自己的思想。既然這樣,我為什麽不能當這個最強者。”他指尖已經凝出冰晶:“我為什麽,不能將你取而代之。”


    少年神色冷然,多了幾分傲氣:“現在我的實力,是無人能敵的。”


    魔王聽了這些話並沒有動怒,而是閉上了眼,少年沒有料到他這個反應,他譏諷道:“怎麽?害怕了?”


    魔王這下施了個法把聽力也封住了,他自言自語道:“我以前竟然這麽中二。”


    他麵露些許古怪,緩緩道:“希望她沒有聽見。”


    然後右手一翻轉,出現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淡聲道:“囉嗦那麽多幹什麽,開打吧。”


    然後,兩個世間頂級強者,在這個狹窄的室內,開始了對決。


    若不是提前設下屏障,恐怕不說這個屋子,整個賽場都有坍塌的風險。


    兩個人是世間最了解對方的人,魔王每一次密不透風的攻擊,少年都能一一防住,而少年的一次次層出不窮的法術,魔王都能勘破擊碎。


    少年一個起手,魔王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麽招勢。魔王靈力一注,少年就知道他要用什麽法術。


    二人麵孔一樣,招術一樣,甚至法術都是一模一樣。


    十個迴合過去了,一百個迴合過去了,一千個迴合過去了。


    還是不分上下。


    根本沒法打,這樣下去隻能是平局。


    少年腦中剛出現這個想法,下一刻,就發現魔王換了招術。


    他突然收起了各種法術,手上甚至換了一柄劍。


    本命靈劍?


    這讓少年認真下來,結果定睛一看,不是他們平時基本不用的赤劍。


    ——是一柄很普通,低級法術師都能用法術凝成的光劍。


    “你知道真正的高手是什麽嗎?”魔王看著少年不屑一顧的表情,慢慢地笑了。


    “哦,你沒有那些記憶,自然見不到。”


    “故弄玄虛。”


    少年冷笑一聲,手腕翻轉祭出赤劍:“你不用我用,我倒是看看,什麽劍能有赤劍厲害。”


    兩劍“鏘”地擊在一起,交接處爆出灼目的靈光,白與紅交織在一起,像蜿蜒盤旋的龍,怒吼著搏殺、衝擊。


    赤劍血色煞氣,彌漫出的血霧黑氣肅殺迫人,空中隱隱約約出現七個古怪的圖案,蛇月樹等圖形扭曲詭異,像掙紮哭泣的黑影,擠碎血肉骨頭哀哀地向上伸手,卻一個個成為組成圖案的“養分”。


    詭譎豔麗,淌著血的殺戮和放縱,七圖案旋轉著,隨著少年的招勢舞動旋轉,尖利開心悲傷歇斯底裏憤怒全都大笑得朝魔王飛過來,像是對祭品的吞噬,又像是迫不及待的獻祭與粉碎。


    魔王眼前閃過許多翻飛的畫麵,耳邊貼著的惡意鬼影重重,極致的詛咒與殺意。


    夢魘。


    他一邊躲避,一邊防不勝防看進去不少畫麵,大哭的女孩、傷重的女孩、崩潰的女孩、還有……魂飛魄散的女孩。


    他頭痛欲裂,眼中瞬間凝出血色。


    這是夢魘,傳說中能探查出人心中最脆弱的一麵。


    魔王身上漸漸多了許多傷口,血液染紅了額角的發絲,順著銀白的頭發流淌而下。


    “你居然也有了恐懼?”少年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手上的劍招一邊更加淩厲,一邊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瘋狂地大笑起來,眼淚都順著眼眶一滴滴砸落。


    是血,少年流出來的眼淚是血。


    幾道蜿蜒而下的血跡像傷痕一般將少年的臉切割成好幾塊。


    “你怎麽會恐懼?”他俊美的麵孔第一次扭曲了,他看到了魔王夢魘出現的人,神色愈加嫉妒,卻還在瘋狂的笑:“是她,竟然是她哈哈哈哈哈……”


    “我要殺了你。”


    少年的招勢越來越迫人,魔王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幾乎好幾處,都甚至傷到了要害。


    他的靈力恢複程度這麽好?簡直和巔峰狀態差不多了。


    魔王都意想不到,他隻能盡力地去躲開每一道致命的傷害,等待自己算好的時機。


    少年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猩紅色,他越殺越上頭:“你也不過如此……”


    赤劍迸發的殺招迫使魔王後退連連,一道蘊含蓬勃靈力的一擊,直接讓魔王飛身撞在房屋的柱子上。


    “咳……咳”


    他吐出一大口血,整個身體都開始搖搖欲墜。


    但還是把光劍往地上一撐,站了起來。


    看著少年又要使出來的殺招,他輕聲道。


    “夠了。”


    已經看出來了,也到時間了。


    魔王打了個響指,隨手擦掉嘴邊的血,淡淡道:“該我還手了。”


    局勢瞬間逆轉。


    他身上流出的血驀然飛散開來,將四周一個個夢魘生生炸碎。


    接著少年眼睜睜看著他點燃了身上還在流血的傷口,整個人像是與手上的光劍合二為一一般,手上出來的劍招古怪流暢,行雲流水間竟看不見一絲的破綻。


    看不透,他發現自己竟然也看不透這個自己使出的招式。


    一舉一動都融入了手上的光劍,少年感覺自己不是在和魔王交手,是在和一柄不會出錯已經被天道法則控製的利劍交手。


    “看好了,”魔王挽出一個劍光,他眼角的魔紋又開始血般流動,整個人終於變成了真正的邪魔。


    他幹脆利落地找到少年的破綻,直接捅穿了他的心髒。


    “你不差什麽,你離這一招,隻差一段記憶。”


    光劍上的浩蕩的靈力,讓少年直接帶著胸口光劍飛了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吐血連連。


    這怎麽可能?


    他感覺渾身的生機都在流逝,魔王那一劍,直接刺中了要害,讓他沒有了還手的能力。


    不到三個迴合,局勢逆轉,天翻地覆。


    而魔王沒有一絲憐憫,他走上前,漠然看著奄奄一息的少年,俯下身子。


    指尖點上少年的眉心,開始了融合。


    少年沒有了一絲的掙紮,他隻是吐著血,然後身體隨著靈光的流逝,越來越透明。


    這時候,突然做出一個古怪的動作。


    魔王看著那個已經散了大半靈光的少年,突然開始顫抖地從儲物戒中掏東西,因為靈力的流失,連掏東西這個動作也做的很艱難。


    他在被融合成功的前一秒,終於從儲物戒拿到一個小小的瓶子。


    裏麵是殷紅的血。


    魔王動作一下子就中斷了,他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你傷害她了?”


    他臉色簡直堪稱恐怖。


    而少年不答,他隻是小心翼翼地拔開瓶塞,慢慢地聞著裏麵的鮮血。神色多了一絲留戀與不舍。


    “我說你怎麽恢複那麽快,原來是喝了她的血。”魔王盯著那個瓶子,森然道:“怎麽,還想在喝一口,看看實力能不能突飛猛進,一舉獲勝?”


    “閉嘴,我沒有那麽傻。”少年終於和他說話了,他神色厭倦:“她的血隻能恢複實力,突飛猛進?你腦子出毛病了?又不是什麽十全大補湯。”


    他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兩聲,猛的又噴出一大口血。


    “和她簽訂靈魂契約的,是你吧。”少年沒有了剛才的鋒利,他低聲道:“真的……好嫉妒啊。”


    他無精打采,眼中的光亮已經全部消失了,但還是緊緊地攥著那個裝血的小瓶子,輕輕地在瓶口吻了一下。


    “看在你是她喜歡的人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忠告。”少年愈發虛弱,說話已經開始斷斷續續了,:“以後……去和其他分魂融合時……看好肖閑,別讓他們……和她相見。”


    “我猜……在海神那裏……分魂……是你在場……對嗎?”他已經說的沒有什麽邏輯了,但還是掙紮地,把瓶子中的血化作一枚長針,直接沒入了自己的心髒,與自己融合。


    “要不然……海神宮殿……那個分魂,也……會……喜歡她。”


    他做完這個動作,終於倒下了,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然後閉上了眼。


    他蜷縮起來,像一隻小貓,幻想那天在洞穴中抱住的溫暖。


    那天在宴會上與她初見,她向皇帝點頭致意時,不經意和他對上了眼睛。


    他心一跳,連酒杯被失手打翻都忘記了。


    那雙眼睛就這麽看過來,含著笑,微微帶了點驚訝。


    明明是初見,為什麽,他卻想到了一個詞“久別重逢”。


    似是故人歸,卻抬眼兩不識。


    ……


    這是少年消散前最後的想法。


    他被魔王徹底融合,那個瓶子從靈光飛散空中落下,摔了個粉碎。


    裏麵幹幹淨淨,一滴血都不舍得剩下。


    分魂的宿命就是等待本體融合,他們從來沒有求生的欲望。


    或者說,漫長的等待讓他們感覺枯燥,本體來融合時,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是沒什麽反抗的。


    但有天,這個分魂突然喜歡上一個人。


    他突然就不覺得漫長的生命枯燥乏味了。


    可惜剛明白,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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