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看了看表,10點23分了。


    她打算早點做飯,早點吃中午飯,吃完飯後讓於千岩踏踏實實睡上一覺。


    她坐過火車,知道在車上睡覺,連腿都難伸開。


    拿著盆舀了三碗大米出來。


    “老姑。”牛牛在外麵歡快的打招唿。


    秋荷答應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秋荷掀簾進來了。


    “大嫂。”秋荷笑眉笑眼地打招唿。


    “秋荷迴來了,唉喲,這去了趟大城市,好像變了個樣。”小寒有點吃驚。


    “哪不一樣啊。”秋荷大方地笑。


    她剛剛迴家,她媽和鄰居都說她大變了樣。


    她自己沒覺出來,大嫂也這樣說,她就相信了,從心裏高興起來。


    “更強大了。”小寒有了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秋荷,你真棒。”


    有一句不是這個時代的詞形容她極為貼切:未來可期。


    秋荷拍手叫毛毛。


    毛毛躲在小寒的腿後。探著小腦袋看著她。


    “不認識老姑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秋荷假意泣淚控訴:“老姑以前天天抱著你,給你洗尿布,喂你吃雞蛋羹,我才走了十天,你就不認識我了。”


    “這是老姑啊,毛毛?”小寒說。


    毛毛從媽媽的腿後麵走出來,秋荷一把把她抱起來,在空中來迴飛了飛。


    毛毛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媽說讓晌午上她那吃,她剁肉呢,今天吃酸菜餡餃子。”秋荷看小寒要淘米,趕緊說。


    “也行。”小寒又把米倒迴米袋子裏。


    把昨天趕集買的幹豆腐拿了三分之一,裝進盆裏。再撿了十來個凍秋梨放筐裏。


    自從建軍兩口子開始做手工品,她家裝東西的家夥什越來越齊全了。


    “糖葫蘆,賣糖葫蘆咧。”叫賣聲從外麵傳了進來。


    昨天等了一天,都沒來,今天絕不能錯過了。


    小寒對秋荷說:“我去買幾根糖葫蘆,你帶著毛毛迴炕上歇一歇。”


    秋荷點頭。


    小寒出了門,看見於千岩帶著三個孩子正在滾雪球,已經滾好了一個胖胖的身體,放在院中,正在滾的這個應該是腦袋了。


    孩子們臉龐紅紅的,洋溢著笑容,把冬日裏的冷寂都染得火熱了些。


    這就是幸福吧?


    這,就是幸福。


    於千岩看見小寒出來,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追隨著她。


    小寒感受到他的目光,感覺自己像踏在雲朵之中,要蹦起來走路了。


    “賣糖葫蘆的,等一下。”小寒叫住扛著靶子人。


    小寒買了十串糖葫蘆。


    她拿了一手,進來後才發現不好放。


    “大嫂,擱蓋簾上放外麵凍著,就不會粘了。”秋荷給她出主意。


    於千岩在幹柴堆裏挑了一根細長的木頭,拿著稻草,厚厚地裹在木頭上,用草繩緊緊紮了四道。一個簡易的靶子就做好了,小寒把糖葫蘆一根一根插在上麵。


    還算結實。


    於千岩把木頭紮在放糧食的小缸裏。


    “你好有辦法啊。”小寒誇獎道。


    “那不可咋的。”於千岩學了句土話,逗得小寒抿嘴笑:”哇,你好聰明啊。”


    於千岩露出很是受用的表情,小寒的笑聲成了串,湧出了屋子。


    “秋荷說,媽讓咱們讓後院吃飯,今天過小年。你吃完飯迴來再睡行嗎?”小寒和他商量。


    “好的呀 ,我不困。你讓我現在睡覺,我也舍不得的呀。”於千岩說。


    這咋迴了趟上海,人也變嗲了。


    小寒用手背冰了冰有點發熱的臉。


    “於叔叔,你看看這個雪球夠大了嗎?”小果在外麵喊。


    “等下,我看看。”於千岩答應一聲去外麵了。


    小寒抽了一根糖葫蘆給秋荷。


    “大嫂,我是大人。”秋荷拒絕。


    “吃吧,在我跟前兒你就是小孩。”小寒往前遞了遞,把毛毛拉到自己跟前說:“你呢,就長大了再吃吧,你這小牙啃不動。”


    毛毛有點不滿意,用手扒拉媽媽的臉。


    秋荷嗄崩一聲咬碎一個糖葫蘆,看著毛毛要流口水了,吃得更香甜了。


    小寒趁機喂毛毛喝了半碗白開水。


    小寒把要拿的東西準備好,外麵的雪人也大功告成了。


    白白胖胖的雪人,圓滾滾的身體,大大的腦袋。


    兩顆黑石子是她的眼睛,胡蘿卜是她的鼻子。


    別說,還挺漂亮。


    於千岩已經把院子掃幹淨了,髒雪堆到牆角糞堆上。


    那個雪人就極其惹眼,出來玩的小孩很快就發現了。


    一傳幾 幾傳十,等她們全家出發時,院門前已經圍了好幾個小孩子。


    “我於叔叔幫我們堆的。好看吧!”牛牛和小孩子們顯擺,“我於叔叔迴來了。”


    牛牛大聲的宣布。


    小寒其實也想大聲地宣告:“於千岩迴來了。”


    秋荷抱著毛毛,小寒領著多多。於千岩拿著小寒準備的東西,那扛糖葫蘆尤其吸引人,一部分小孩子被她家的雪人吸引,趴在木門上往裏看,另一部分被糖葫蘆吸引,跟在他們後麵走。


    這個隊伍就顯得尤其龐大。


    小果和牛牛昂首挺胸,多多蹦蹦跳跳。


    路過黃秋花家門口的時候 ,秋花公公正在掃自家的院子。


    他們早上忙著做豆腐,這會兒才得了空。


    看見小寒他們過來,揚起笑臉:“於老師,小寒,上後院啊?”


    ”嗯,王叔,王哥呢?”小寒問。


    “炕上睡覺呢,迴來吃了點飯就躺下了。”


    “那坐車確實是挺累人的。”小寒說:“叔,那我們先過去了。”


    “快去吧快去吧。哪天來家裏坐啊。”王叔說,順便還逗逗毛毛。


    毛毛咯咯直笑,伸手就要讓人家抱,被小寒給製止了。


    老人家臉上笑意更濃了。


    “這老羅家大兒媳婦就是能整景兒,錢多的沒處花,糖葫蘆也買這麽老些,真不會過日子。”王家旁邊的鄰居看著一隊人過去了,撇著嘴說。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看人家日子過得好著呢。”王叔撂下一句話,迴院了。


    到了後院,這一扛糖葫蘆把小芹和小秀吸引了出來。


    ”於叔叔,大媽。”兩個小姑娘跑出來圍著於千岩。


    “哎。”小寒答應一聲:“先進屋,進屋讓叔叔給你們拿糖葫蘆吃。”


    “噢。”兩個小姑娘歡唿起來。


    在外屋地剁餡的小寒婆婆一聽於千岩也來了,露出了笑容,剁餡的刀更快了些,當當當地聲音極有韻律,聽著這肉餡就剁得好。


    小姑娘穿著平絨布做的布衫,一個棗紅色的一個褐色。倆人都梳著雙馬尾,係著布發圈,還是綴著珠子的。


    幹淨漂亮。


    “叔,嬸,我迴來了。”於千岩進了外屋地和羅家二老打招唿。


    羅啟山本坐在炕上抽旱煙,專門迎到了外屋地。


    “於迴來了,外麵冷,快上炕暖和暖和。”小寒婆婆放下刀,去接他的東西。


    “咋又拿這老些。”小寒婆婆微嗔了一句。


    “拿點東西算啥,今天是開工資的好日子。”小寒挑了挑眉,朝著她婆婆笑。


    她婆婆拍了拍她的胳膊眉眼帶笑:“你呀,你呀。都是孩子媽了,這咋越活越小了,你快比多多還小了。”


    小寒笑著躲。


    “奶,你可不能打我媽媽。”多多擠到小寒身前。


    “哦喲。”小寒婆婆驚了一下,隨即笑了:”你媽可沒白養活你。“


    小寒摸了摸多多的頭發。


    多多驕傲地昂起了頭。


    大人都笑。


    羅啟山接過於千岩手裏的東西。


    小寒直接把糖葫蘆給孩子們分了,孩子們高興的不得了,拿著糖葫蘆結伴跑出去玩了。


    隻留下毛毛幹著急。


    ”你呀,找小旦哥玩吧。“小寒婆婆笑著接過毛毛,把她抱到裏屋炕上去。


    “軍呢?”於千岩問。


    “建軍兩口子趕集去了,估計再有一個來點也能迴來了。”小寒婆婆迴他。


    秋荷洗了手,接手了她媽的活。


    小寒也幫著打下手。


    於千岩坐在灶坑邊燒火。


    ”哎呀,小於。”羅啟山說:“你快上炕,這不用你。”


    於千岩不想走,小寒笑著說:”千岩,你把凍秋梨拿出來緩上,咱吃完飯吃。”


    “好。”於千岩答應一聲,找了個盆開始撿凍秋梨。


    “爸,今天看孩子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們來做飯。”小寒說。


    羅啟山點點頭,進屋去了。


    秋荷幹活利落,不一會兒就把酸菜餡剁好了,於千岩負責調餡,小寒和她婆婆兩人負責做菜。


    秋天曬的豆角幹用水泡開,燉上土豆和大骨頭。


    “我爸買這個大骨頭肉多。”小寒說。


    “你也買了?”小寒婆婆問。


    “嗯。兩大根,三毛。”


    “那也還算中,你爸這兩根9毛6。帶一小嘎肉。”小寒婆婆說:“老田家人性不錯。”


    小寒點頭。


    “小於,你把桌子放炕上,咱準備包餃子。”小寒婆婆說。


    “哎。”於千岩答應一聲,把餡端進屋裏,再把地上的炕桌放到炕上。


    小旦和毛毛在炕梢玩的還挺好。


    於千岩負責擀皮,小寒和秋荷包餃子。


    他手勁大,餃子皮擀的圓又薄。


    “小於這餃子皮擀的可真好,以前擱家裏經常幹活吧。”羅啟山問。


    “叔,我也是來這邊才學會的。我們那邊吃餛飩,不吃餃子。”於千岩笑著說。


    “不吃餃子?”屋裏人除了小寒,都驚了,難以置信地問:”那過年吃啥?過年也吃餛飩?”


    “餛飩會包一些,主要是做些本地菜。”於千岩說。


    “哎喲,那過年讓你吃餃子,你是不是吃不習慣啊。”


    “我來三年了,北方的知青多,倒是習慣了。”於千岩說。


    羅啟山點了點頭,想著過會囑咐小寒一聲,看過年的時候給小於整兩個家鄉菜。


    餃子包完上鍋蒸上,建軍兩口子趕著驢車迴來了。


    這驢車是和大隊借的。


    “媽呀,你整的啥好飯啊,可真香啊。”李秀麗在院子裏大聲問。


    “好飯,小於迴來了,咱一塊過小年。”小寒婆婆掀著簾大聲迴答,又招唿建軍:”老二,你上街上把孩子們招唿迴來,瘋跑半天了,氣都上房了,還不迴來。”


    “於老師迴來了。”建軍也高興起來,他把驢卸下來拴好,給驢加上點草料就上街找孩子們去了。


    李秀麗把沒賣完的掃帚,笤帚卸下來放到下屋裏去。


    下屋收拾的立整的,裏麵靠牆架了幾塊木板,上麵擺著紮好的東西。冬天撣子賣的慢,她們就專心紮笤帚。還編了許多筐,但是筐賣不上價,大多家裏自己用了。


    “於老師迴來了。哎喲秋荷,嘖嘖嘖,人家女大十八變,你這走了幾天咋就十八變了,這都不像你了。”李秀麗看著秋荷吃了一驚。


    大家都笑著看李秀麗。


    “二嫂,我哪裏不一樣了?”秋荷笑著問。


    “就這神態就不一樣了,你以前就不會用這個樣和我說話。”


    “哪個樣?”小寒婆婆問她。


    “我說不上來,就,就好像,那個話咋說來著,對,脫胎換骨了。”李秀麗一拍巴掌。


    秋荷從看完醫生後就開始按照醫生教的方法鍛煉自己的唇舌。她本就有看人家嘴唇,琢磨人家說什麽話的習慣,這會兒結合著複健的方法,事半功倍。


    她試音的時候,才知道能清晰地聽見人說話是什麽樣的感覺,而以後,她的助聽器做好後,她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聽別人說話,而不是用看的了。


    那些故意在她麵前小聲說話的人再也難為不到她了。


    當一個人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的時候,可不就是脫胎換骨了麽。


    “就你會說。趕緊洗手,準備吃飯了。”


    小寒婆婆聽得喜上眉梢,但還是習慣性地自謙一下。


    “哎。”秀麗答應一聲,出去洗了手,迴來把小旦抱在懷裏,坐在了炕上。


    在集上待了大半天,這會兒是又冷又餓。


    小寒婆婆也心疼她,讓她坐到炕頭上。


    桌子直接擺了兩張,炕頭一張,炕梢一張。


    於千岩用擀麵杖搗蒜醬,小寒給李秀麗倒了碗熱水。


    李秀麗接過去捧在手裏:”大嫂就是會心疼人。”


    小寒笑:”你俏皮話可真多。”


    炕頭這桌上擺著一碟炸花生米,白菜芯拌海帶絲,木耳炒雞蛋,炒幹豆腐。一盆幹豆角燉骨頭。


    炕梢那桌隻沒有炸花生米。


    孩子們從外麵跑了進來。


    “小果,帶著弟弟妹妹們洗手。”小寒說。


    小果答應一聲,拿著盆倒了熱水,再兌涼水,擺在地上,幾雙小手伸進盆裏洗了起來。


    小寒婆婆看氣上房十分鍾了,判定餃子熟了。


    掀開鍋蓋,一簾白生生的餃子呈現在眼簾。


    小寒婆婆撿了兩盆。


    炕頭一盆,炕梢一盆。


    建軍拿毛巾給孩子們擦幹手,就著水自己洗了洗,再把水倒到牆根。


    羅啟山看著坐了滿炕的人,眼含淚花。


    他倒了一小碗酒,放到了窗台上,隻當是給大兒子喝的。


    再親自給於千岩和建軍倒酒。


    於千岩要接過去倒,被他攔了。


    他最後給自己倒了半碗酒。


    端起酒碗說:“今天是小年,小於迴來了,我老閨女也迴來,喜事。咱爺們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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