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客人,李秀麗和加班歸來的秋荷幫她收拾。


    今天酸菜實在燉的多,最後還剩了小半盆。小寒把大骨頭一起裝進盆裏。


    "秀麗,這些都是幹淨的,沒人碰過,你端迴去吃中不?"小寒略不好意思地問,隻剩這麽一點剩菜,怕人家嫌棄。


    李秀麗一直覺得這大嫂和人不一樣,怪怪的。


    見天把看孩子好辛苦掛在嘴邊,心疼秋荷苦著,擔心婆婆累著。


    哪個農村婦女不是扔了鈀子拿掃帚,她就帶個孩子哪裏苦了!


    答應好的10塊錢養老錢,每個月都多給些,別以為老太婆不吱聲,她就不知道。


    如今把這麽好的菜給她還怕她嫌棄。我的老天爺,她會嫌嗎?那大骨頭上還帶著肉呢,再燉兩迴酸菜都有味。


    "中、中。"李秀麗心想她一直傻下去才好呢。


    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建軍幫著把院子掃幹淨,東西歸置好,兩口子一起迴了家。


    把孩子們都哄睡了,小寒出了屋子。月明星稀,蛙聲陣陣。


    小寒坐上秋千。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著。今天一天事情好多,身心都有點疲憊,她得歇歇。


    於千岩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她對麵,雙手捧著臉,手肘支在大腿上,望著她。


    乖的不行。


    "你喝了幾杯?"小寒看他有點呆呆的,驚問。


    "兩杯。"於千岩舉起了兩根手指。


    呆萌呆萌的。


    小寒有點不相信,這咋和喝了二斤一個狀態,有點醉了。


    "你還好吧?"小寒輕問。


    "阿拉今朝心情特別好。"於千岩咕噥了句上海話。


    小寒沒聽清。


    兩人都不再說話。


    "我收廢品的活不能幹了。"


    過了一會兒小寒有點低落的說。


    "為什麽?"於千岩抬起眉眼問,淩厲了起來。


    "邱波說最近違法犯罪猖獗,上頭下了文件,要嚴打。首先要清理盲流。我們沒單位,不但是盲流,幹的活還和投機倒把沾邊。"


    於千岩點了點頭。


    "你是大人,一個人還能小心點,出了事你可以承擔的起,但程慶他們太小了。"於千岩說。


    小寒想的就是這個。


    "程慶他們年紀還小,以後有大把賺錢的機會,倒也不必急於一時,趁著這個時間,多學點東西更緊要些。就是今後不能在市裏住了,小五要去哪?"於千岩對這些孩子尚算了解。


    "嗯,邱波給程慶找了個工作,國營家具廠。這樣就是有單位的人了,住市裏沒事。其他孩子們上附近的關村小學念書。這樣也就不算盲流了。"小寒說。


    "這個安排好。"於千岩點頭,"不管社會咋發展,該學文化還是得學文化。"


    於千岩把小板凳稍微往前挪了挪,看著小寒的臉,輕聲說:"你難過了?"


    "也不是難過,就是好不容易打開局麵,又得重新找個事。覺得煩。"小寒輕輕晃動了一下,撞上了於千岩的腿。


    她還想靠這個發家致富呢。


    "世上路千條,一條走不通了那就換一條。雖說不知道嚴打要持續多久,但總有結束的時候,不用灰心。你也辛苦了大半年了,正好趁機休息休息,陪陪孩子。"於千岩輕聲說著:"要麽咱們帶著孩子們出去旅遊,散散心?"


    "旅遊?"小寒眼睛裏都放光了,但隨即又黯淡下來:"小果的腿,不能走太遠。"


    "市醫院裏有輪椅,可以推著走。咱們可以去租一個。"於千岩想了想說:"也不去太遠的地方,就去沈陽。上次時間太趕,沒去成太原街,這次去逛逛,秋天了,正好買些秋裝。"


    他竟然還記得!小寒笑了起來。


    開心就像泉眼的水咕嘟咕嘟冒了出來。


    "好呀,這周末咱們就去。"小寒拍拍胸脯,"我請客。"


    "那謝謝章老板了。"於千岩笑:"我來準備介紹信。"


    這個陌生的稱唿小寒喜歡。


    "保證讓大家玩盡興。"


    於千岩看她終於開心起來,心裏鬆了口氣。


    "千岩。"小寒輕晃秋千,腿一下一下輕撞著於千岩。


    "嗯?"於千岩懶懶的不動。


    "邱波問我願不願意去公安局上班,他們刑警隊缺一個整理文件的。"小寒說。


    "你想去嗎?"


    "不想。這份工作待遇可好了,肯定有挺多人想去,邱波自己還沒站穩腳跟呢,不想給他添麻煩。"小寒搖頭:"而且掙的錢少,咱們家人多,以後花錢的地方更多,不合適。"


    "邱哥不是不靠譜的人,他和你提了,就說明這件事在他掌握中。如果不考慮錢的事,你想去嗎?"


    小寒認真想了想,還是搖了頭。


    "那就不去。"


    "嗯。"小寒點頭。


    "我推你呀?"於千岩拎著板凳站了起來。


    "咱倆一起蕩。"小寒往邊上坐坐發出邀請。


    於千岩沒有一秒猶豫,放下板凳,走了過來。


    "坐穩了。"他腿比較長,用力一蹬,秋千就輕輕的晃動了起來。


    白色的月光灑在地上、秋千上,還有秋千上的人。


    月上中天,小寒才迴去睡了,這一覺睡得特別沉,也睡得特別香甜。


    早上醒來時,感覺精力充沛,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今天是禮拜天,孩子們不上學。


    院子裏正熱鬧,原來於千岩訂做了的乒乓球桌送過來了。


    "於叔叔,這是啥?"牛牛問。


    "這叫乒乓球,這是乒乓球拍。我來教你打。"於千岩說。


    於千岩拿起一隻拍子,把球輕輕拋起,拿拍子顛起了球。


    孩子們的眼睛跟著球來迴轉,看球一直在球拍上跳著不落地,發出了驚歎聲。


    小果拄著一支簡易拐杖坐在牆邊看著大家。


    "媽媽。"小果第一個發現小寒出來了,甜甜的叫了聲。


    "小果,腿疼不疼?"


    小果搖頭。


    "媽媽,於叔叔推我蕩秋千了。"多多跑過來告訴她。


    "開心了?"


    "嗯,好玩。"


    小寒摸摸她的腦袋。


    "大嫂,飯好了,你趕緊洗洗。"秋荷抱著一捆苞米杆進了院子。


    毛毛醒了,在屋子裏哭得驚天動地。


    可真熱鬧。


    等吃好飯,秋荷去上班,牛牛和小果寫作業,多多看著毛毛,來幫忙蓋下屋的人就都來了。


    於千岩給每人遞了根煙。


    大家看著還帶著過濾嘴的煙,一時間都不舍得抽,別在了耳朵後。


    "先說說,想咋蓋。"帶頭的是小寒公公的堂弟。


    "三叔,我打算的是蓋兩間,一間大點,分裏外屋。盤個東西炕,外屋小點,裏屋大點。另一間就小點,放點農具,新分的糧食啥的。"於千岩邊比劃邊說。


    "咋個大?東西炕,也得兩米長,地上剩個一米,就不小了。"三叔沒忍住把煙叼在唇上,於千岩劃根火柴幫忙點上。


    三叔狠吸了口煙,這煙不及煙葉卷的煙卷有勁,但卻綿軟香甜,吸進去好一會兒才舍得把煙吐出來。


    "炕短點也行,等孩子長大了,這房子也不行了,得重新翻蓋。地上留一米半吧,外屋不壘鍋台,留個他們洗臉的地方就行。"


    三叔看了看小寒公公,這後爹當成這樣的,十裏八村也挑不出來一個。


    "老三,按小於說的,你給算一下要準備幾根大梁,檁子也算一下。"小寒公公說。


    "下屋不用太寬,兩米長的大梁差不多了,30個粗的就中。但你要蓋兩個大長間,得兩根粱。檁子按秋荷丫頭那屋的數準備吧。"


    "行。我知道了三叔。"於千岩道謝:"謝謝三叔,後天泥坯就能曬幹,那就定後天開工行不?"


    "中,這兩天沒啥活,你說啥時候幹,咱就啥時候幹。"三叔滿口答應。


    小寒公公沒走,他點著煙袋鍋子抽了一口說:"大隊那有幾根短梁,以前搭台子啥的,這會兒也沒啥用了,我去和冷書記說說,估計能拿迴來用。檁子也能在那堆裏翻翻。不夠的話,我明兒個上許木匠家湊齊。讓建軍套車給你拉迴來。"


    兩人也不是太懂,隻能連連點頭。


    "爸,要用多少錢,你和我說。"小寒說。


    "錢你不用管了,蓋下屋這點子東西我還能要來,就是做窗戶、門,裝玻璃的錢你們得自己掏。"


    "嗯,這個就三叔說了算,到時候把錢給他。"小寒應著。


    送走了小寒公公,於千岩讓三個孩子接著練顛球。誰能連續顛十個球,就學下一步。


    小果坐著顛,極不方便,小寒收了他的拍子。


    "等你腿好了再學,不然不小心摔了就麻煩了。"


    "嗯。"小果痛快答應了,看牛牛和多多練習。


    多多太小了,幾乎是一個都顛不起來,急得她鼻尖直冒汗。


    小寒把上次在電影院收迴來的袋子打開,把裏麵的書都掏了出來。


    "高中課本?"於千岩挨個拿起來看了看,拿起《物理》,小心翼翼地翻開。


    小寒把高中的課本全都摞在一起擺到於千岩寫字台下麵的櫃子裏。


    "你看這是什麽?"小寒獻寶一樣的拿出那兩本英文小說。


    於千岩接過翻了翻,"你在哪找到的?"


    "我們收拾電影院倉庫的時候在一個破櫃子裏找到的。據說這裏關過人。"


    "哦。"於千岩翻了翻,"我學的太過淺顯,這些根本看不懂。"


    小寒也看不大懂。


    "等以後遇到英漢詞典,咱們買一本,慢慢看,總能看懂。"


    "行。我給我表哥寫信,讓他幫我留意。"於千岩點頭。


    "對了,我這破爛收不了,收破鋪襯這事還得另外想想辦法。"


    "嗯,我一會兒找冷書記說一下。"


    倆人看了會書,最後用報紙把書包嚴實,藏到了櫃子頂上。


    "冷大爺。"孩子們在門外叫人。


    "哎,你於叔擱家沒?"冷明問。


    "擱家呢。"牛牛衝屋裏喊:於叔叔,冷大爺找你。"


    於千岩趕緊往外迎。


    "哎喲,兩口子都在呢。小章你一擱家,那準保是禮拜天,我都不用瞅日曆。"冷明開了個玩笑。


    "冷書記,快進屋。"小寒笑笑把人讓進東屋。


    \"正好找你有事。\"


    "有啥事?"


    "那個收破爛的事幹不了了,現在隻能你派個人直接去廢品收購站買。但是怕是不夠鞋廠用。"小寒說。


    她收破爛兒這事,也沒瞞著冷明。


    冷明嘖了聲:"咋個事,是有人欺負你?"


    "不是不是。"小寒趕緊搖手:"邱公安說最近上頭下了文件,嚴打違法犯罪,市裏首先就要清盲流。我們幹這個雖說不是投機倒把,但就怕有人告。他說讓我們先避避風頭。"


    "原來這個事啊。"冷明皺了皺眉說:"小章,大隊部缺個管文件的,這會合同呀,收據啥的又多又亂,你要不來大隊吧,一個月15塊錢,年底給工分給分紅。"


    小寒笑,於千岩也笑。


    "笑啥,知道你們兩口子看不上這錢,但這不是能過渡一下子嗎?等過了這個風頭,你再去就是了。"


    "不是不是。謝謝冷哥。"於千岩趕緊解釋,"她這大半年太辛苦了,我想讓她休息休息,養養身體,正好多陪陪孩子。等過完年再看看幹點啥。"


    冷明點頭。


    "那我安排個人去收購站,小章你著認認路。"


    "中,您安排人,咱今天就去。"小寒說。


    她們家庭日活動就是周末去市裏玩。


    上次說好去公園,因為小果的事耽誤了,正好補上。


    也順便去醫院給小果複查一下。


    "我還有個事,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冷明說。


    兩人坐在炕桌一邊,一齊看向坐在另一邊的冷明。


    冷明忽然有點緊張,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咱村雞場的雞挺受歡迎,雞蛋賣的也挺好。要擱個人家庭來說,掙的錢不算少。但擱村集體來說,發完人工工資,刨除了底墊錢,剩的就不多了。咋說呢,辛辛苦苦養一年雞,唿唿拉拉用了一大堆人,沒有賣石頭掙的多。"


    小寒明白了,年底一分紅,沒有人在雞廠上班的人家肯定不樂意。


    "冷哥你有啥想法?"於千岩直接問。


    "我有個戰友退伍分配到廣州了,在工商局上班。他說他們那邊有幾台機器是做香酥雞的。


    也不是做香酥雞,就是能把做好的雞放在袋子裏,抽了空氣,雞肉能保存十天不壞。"


    這個時候就有塑封保鮮袋的機器了?小寒是真不了解。


    冷明停了一下繼續說:"如果把雞直接加工好再往外賣,比直接賣雞賣蛋掙錢,還能用更多的人。"


    用更多的人,大部分家庭都能得到實惠,那持反對意見的就會變少。


    畢竟養雞,做雞肉可以長長久久地幹下去,石頭山打完石頭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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