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朝和宮。


    褚青綰來得不早不晚,高位也隻有一位宋昭儀到了而已,她晉位的口諭已經傳到了朝和宮,她的位置也有了變化。


    她本來是坐在李美人下首,如今卻是坐在了李美人對麵。


    她一落座,李美人的眼神就有了變化,都在宮中生活了這麽久,當然懂得這番位置變動的意義,李美人的視線在褚青綰和江寶林之間來迴移動。


    褚青綰也察覺到了李美人的視線,她鬆了杯盞,等待著李美人開口。


    果然,李美人根本沒放過任何挑事的機會,她像是好奇地問:


    “聽說昨日皇上陪江寶林逛禦花園時,半路上遇見了褚才人,此事是真是假?”


    口諭還沒有傳下來,李美人隻當沒猜到褚才人晉位的消息,依舊一口一個褚才人。


    想到這裏,李美人暗中撇了撇嘴,她四年時入的宮,至今都兩年了,才是美人的位份,褚青綰才入宮多久?


    真是叫人不痛快。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都將視線投在了褚青綰和江寶林身上,沒人會不喜歡看熱鬧。


    褚青綰抬想過今日會有提起此事,但沒想到李美人問得這麽直白。


    江寶林臉色一僵,她昨日迴去後就一直難受,誰能想李美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她位份低,沒辦法不作答。


    江寶林很快收斂情緒,她沒有否認,隻是言語不詳,像是有點強顏歡笑:


    “隻是巧合罷了。”


    這是實話,但她這番表情,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李美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她像是替江寶林打抱不平:“雖然褚才人好久未見皇上了,但江寶林也是難得和皇上同行的機會,褚才人這事做得可有點不地道。”


    一句話含沙射影了兩個人,江寶林也高興不起來。


    褚青綰咽了口茶水,她隻是輕笑:“李美人說笑了,您指責嬪妾不地道,是覺得嬪妾不該答應皇上一起遊湖,還是覺得皇上做錯了?”


    李美人噎住。


    她哪敢指責皇上做錯了,至於褚才人不該答應皇上?皇上邀請,誰敢拒絕?


    所以,褚青綰說她是在說笑。


    李美人心底暗呸,又一個伶牙俐齒的,顧忌著她的位份已經和自己相同,到底沒再繼續說下去,她訕笑一聲:“我就是隨口一說,褚才人別放在心上。”


    江寶林隻覺得沒眼看,她暗罵李美人也就是個草包,慣是到處挑撥,結果一遇到硬茬子就立刻服軟。


    她眉眼一掃,在一言不發的顧美人停留了片刻,遲疑地開口:


    “就是可惜顧美人昨日精心準備要遊湖,卻是隻能敗興而歸。”


    她一句敗興而歸,直接把顧美人扯入這場風波。


    褚青綰輕微蹙起黛眉。


    江寶林見狀,隱晦地勾了勾唇,她是沒辦法對付褚青綰,李美人也不中用,但顧美人的身份總是夠的,她不信顧美人真是個泥性子,昨日被掃了興致,難道心底沒有一點情緒?


    顧美人還真是沒有,被提到時,她險些被茶水嗆到。


    顧美人是真沒有想到,她都這般安靜低調了,居然還有人能想起她。


    顧美人鬆下杯盞,對上江寶林的視線,一臉迷惘地解釋:“沒什麽敗興之說,昨日是我有事才提出迴宮的,遊湖隻是小事,什麽時候都可以再去。”


    似是擔心有人不信,或者是江寶林再將她扯進來,顧美人添補道:


    “我今日已經讓宮人重新準備了。”


    江寶林有點悻悻,她擠出聲音:“原來如此,是嬪妾想多了。”


    顧美人默默喝茶,沒有反駁江寶林的話。


    褚青綰也不由得朝顧美人看去,這宮中原來還真有獨樹一幟的人麽。


    顧美人偏過頭,不和她對視,不論江寶林,還是褚才人,她一個都不想有牽扯。


    顧美人的一番話,讓殿內重新安靜下來,知曉看不了好戲,眾人也收斂起來,直到周貴妃出來告知了眾人褚青綰升位的消息。


    殿內的氣氛又是一變。


    愉妃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片刻,她輕笑了聲:


    “皇上還真是疼惜褚美人。”


    別人說這話都是尋常,唯獨愉妃說來,讓眾人都忍不住麵麵相覷,論起恩寵,這宮中誰比得過愉妃娘娘?


    褚青綰也提起一顆心,她垂眸低聲:“娘娘莫要折煞嬪妾了。”


    愉妃餘光掃了周貴妃一眼,到底咽下了準備要說的話,她懶散地放下杯盞,不再看向褚青綰。


    褚青綰有點意外,沒想到今日這關這麽簡單地就過了,但她心底也鬆了口氣。


    周貴妃不著痕跡地掀起唇角,她猜得到愉妃會忍,但憑著愉妃的性子,她能忍多久?


    請安結束,褚青綰正要迴宮,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褚美人,等等嬪妾。”


    褚青綰停住腳步,迴頭就見盧寶林朝她走來,她輕微皺了皺眉,臉上有著明晃晃地不解。


    盧寶林也看出來了,她輕聲解釋:


    “嬪妾和褚美人迴宮的路線一樣,便想和褚美人一起作個伴。”


    一起作伴?


    褚青綰很難不深想這番話,再想起之前長鳶湖前盧寶林對她透露的消息,她不解,盧寶林究竟是怎麽選中她的?


    疑惑歸疑惑,大庭廣眾之下,褚青綰不可能對盧寶林置之不理,她和善笑道:


    “既然如此,那便一道而行吧。”


    兩人都沒有儀仗,隻能拿腳量著這宮中的距離,盧寶林偏頭看向褚青綰,她眸色一閃,其實,她又何嚐想要找人聯盟呢。


    可惜,她不得寵,便隻能替自己做另外考慮。


    愉妃向來獨來獨往,連楊貴嬪都很難攀上她這隻船,遑論其餘人?


    她入宮兩年依舊是寶林之位,周貴妃也根本看不上她。


    至於其餘妃嬪,之前的容婕妤或許能立得住,偏上位博弈,容婕妤也成了其中的犧牲品。


    而且,容婕妤也隻和一個楊貴嬪交好,和其餘人都是泛泛之交。


    倒是有一人或許能接納她,那便是何修容,但她從未將何修容納入選擇範圍內。


    盧寶林根本沒有再多的選項。


    眼見路要有盡頭,而褚美人根本不和她說話,盧寶林心底有點挫敗,那日她給褚美人提供的信息,難道還不能成為她的投名狀麽?


    不等盧寶林想好怎麽開口,二人撞上了蘇嬪的儀仗。


    二人福身行禮,儀仗停了下來,蘇嬪掀開遮陽的提花簾,她看向褚青綰:


    “今日褚美人不在外轉轉了麽?”


    她是在說,褚青綰初入宮請安那日,婉拒和她同行而找出的借口。


    褚青綰聽得懂,她維持著行禮的姿勢,聲音輕淺:“嬪妾今日有點不舒服,想要早點迴去休息。”


    昨日侍寢,今日身體不舒服,原因不言而喻。


    盧寶林安靜地看著,她眼神稍閃,她不知道褚青綰和蘇嬪有什麽齟齬,但蘇嬪沒有立刻讓她們起身的做法,也讓她察覺到了什麽。


    她也許知道該怎麽打破僵局了。


    蘇嬪眸色些暗,褚青綰行禮的姿勢標準,讓人挑不出刺來,此處人來人往,眼見有妃嬪注意被吸引過來,蘇嬪終究是恢複理智,她臉上有些擔憂:


    “褚美人身體不舒服,怎麽不早說,何必強撐著來請安,貴妃娘娘最是體恤,不會為難你的。”


    蘇嬪話落,就讓褚青綰起身,沒有任何的刁難,她聲音不高不低,卻是能讓四周的眾人都聽得清。


    李美人撇了撇嘴,心底酸澀不已,不由得低聲罵道:“狐媚子!也不嫌臊得慌!”


    褚青綰臉色如常地起身,蘇嬪的儀仗遠遠離開,她抬眸看了一眼,讓人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四周人漸漸散去。


    盧寶林依舊和她同行,她像是想起來蘇嬪,輕聲感慨道:


    “嬪妾和蘇嬪同一年入宮,至今都還記得她初入宮時得寵的景象。”


    褚青綰笑了笑,不接招:“蘇嬪如今不是也依舊得寵麽。”


    盧寶林搖了搖頭,用詞卻是謹慎:


    “褚美人說的是,但和當年也是比不了的。”


    人有得意時,自然就會有登高跌重之日,盧寶林的話沒能叫褚青綰動容。


    盧嬪握了握手帕,她像是在迴憶往昔:“嬪妾記得,蘇嬪是在今年萬壽節後,侍寢的機會才漸漸少了。”


    褚青綰的眸色一凝。


    蘇嬪能在萬壽節做什麽?人人都知道那日是胥硯恆的生辰,誰會不長眼地招惹胥硯恆?


    褚青綰轉頭看向盧寶林,仿佛不解:“她做了什麽?”


    盧寶林終於看見一點希望,她先是搖頭否認了褚青綰的話,當日蘇嬪其實什麽都沒做,和眾人沒有什麽區別。


    盧寶林也是後來迴想,才察覺到從萬壽節後,蘇嬪隻侍寢過一次。


    還是周貴妃促成的機會。


    但不應該。


    蘇嬪往日恩寵縱然比不上愉妃娘娘和容婕妤,卻也是叫眾人心底泛酸的一類。


    盧寶林將自己得知的消息盡數道出:


    “據說,她那日是送了皇上一個繡著常青樹的香囊。”


    褚青綰隱晦地皺眉。


    常青樹,香囊?


    如果盧寶林所言不虛,那麽二者之間,究竟哪一樣才是胥硯恆的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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