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禦前浩浩蕩蕩地給玉瓊苑送去賞賜,這消息根本瞞不住,有人不由得皺起眉頭。


    福寧殿,數月前,這裏還屬於宮中最熱鬧的地方,但容婕妤小產後,此處逐漸冷清下來。


    楊貴嬪也在這裏,她得了消息後怔了一下,許久,才說:


    “皇上待她真上心。”


    容婕妤一點點咽下藥膳,對楊貴嬪的話不置可否,小產一事叫她心神俱疲,尤其結果被歸於意外後,她對這後宮妃嬪是否得寵就再沒有一點在意。


    她也的確是個聰慧的人,也知曉她的人生不是隻有孩子一個意義,她越是不吵不鬧,聖上反而待她能餘些憐惜。


    所以,哪怕福寧殿冷清下來,宮中待遇依舊沒降低。


    容婕妤閉了閉眼,她慣來小心,唯獨那日一時心血來潮去了長鳶湖賞花,就出了紕漏,偏偏所有證據的結果都指向意外。


    容婕妤不信這宮中有意外。


    可在聖上問她“你一貫請安後就迴宮,今日為何會去長鳶湖”時,容婕妤卻迴答不上來。


    她賞景是一時興起,別人如何算計得到?


    聖上從她的啞口無言中看出了答案,默了片刻,隻叫她養好身體,底下宮人因照顧不當被罰了個遍,清理長鳶湖的宮人也被處死。


    許是自責,她月子中耗盡了心神,叫她的身子骨到底落了病根,如今日日離不得藥膳。


    玉露給楊貴嬪端上了銀針茶,這是主子有孕期間聖上賞賜下來的,是今年的新茶,宮中也除了幾位主位,也就福寧殿得了些許。


    每次楊貴嬪來的時候,玉露都不吝嗇地給她泡上一杯。


    這宮中都是見風使舵的,唯獨楊貴嬪還和主子一如往日地交好,隻憑這點,就讓玉露對楊貴嬪另眼相待。


    楊貴嬪沒心情品茶,她自哀自怨:“皇上隻見了她一麵,就不吝送去賞賜,果然,還是要生得好顏色,才能被那位看入眼中。”


    聞言,容婕妤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她心情壓抑,也越來越不愛聽這些負麵的話。


    她又不愛說重話,隻能歎了口氣,輕聲道:


    “你管她作甚,這宮中常年入新人,你要真一個個計較過去,豈不是要活生生地累死?”


    再說,新妃入宮,那位自然要新鮮一陣子,能恩寵長久不衰的人才是這宮中真正的聰明人。


    楊貴嬪未必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心底有念想,希望能得皇上青睞,也希望能將二皇子搶迴來,便不自覺地關注起後宮的情況。


    越多人得聖上青睞,便說明她的機會越少,她心底豈能一點不焦慮。


    容婕妤看在眼底,卻不知道該怎麽勸解。


    那位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主,也是最不會勉強的主,他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便是宮中沒了愉妃娘娘和褚青綰一流,難道皇上就會看重楊貴嬪了?


    答案可想而知。


    但這般刺耳的言語不必說出口。


    容婕妤隻好道:“你放平心態,有二皇子在,皇上總會念幾分舊情的。”


    楊貴嬪哀怨:


    “他若真念舊情,又豈會讓我母子分離。”


    容婕妤不想說話了,楊貴嬪真是什麽話都敢說,連抱怨皇上的話也脫口而出,沒人會喜歡有人一直灌輸負麵情緒,那位也不是什麽會體諒的人。


    她之前也有過不解,按理說,楊貴嬪沒做錯什麽事,怎麽皇上對她一日日地淡了下來?


    但如果楊貴嬪在皇上麵前也是這般抱怨,容婕妤便不覺得奇怪了。


    最終還是眼見時辰漸晚,許是敬事房已經去了禦前,楊貴嬪才請辭離開。


    等殿內清淨下來,容婕妤扶額歎了口氣。


    玉露也接受了一腦子負麵的情緒,也覺得頭疼,她揉了揉腦袋,不禁又想起那位褚才人,她臉色些許古怪,才低聲道:


    “她運氣真是不錯。”


    容婕妤眉眼情緒漸漸淡下來:“她會選擇入宮,倚仗的自不會是什麽運氣。”


    玉露皺眉:“可她如果不入宮,和公子——”


    容婕妤驀然抬起頭看向玉露。


    玉露立即噤聲。


    聽到玉露的口無遮攔,容婕妤臉色很不好:


    “你也知道她入宮,往事莫要再提。”


    謝賀辭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她雖入宮多年,但家中若有大事也會告知她,她自然知曉家中和褚家有默契要定下姻親。


    若非當初褚青綰要守孝,或許褚青綰早成為了她的弟妹。


    但太後借口宮中子嗣不豐選秀,誰能想到她小產一事反而成了褚青綰入宮的契機。


    兩家雖有默契,但婚事乃是大事,未真正定下前是不會走漏半點風聲的,否則一旦有轉機,對女眷名聲恐有汙名。


    容婕妤閉眼歎息,在褚青綰守孝的三年中,母親也曾傳信百般抱怨,道是褚家孝期不是時候,想要給謝賀辭另許親事,隻是被她那弟弟堅持下來了罷了。


    如今這般,容婕妤也不知作何評價。


    但人各有立場,不論褚青綰抱著什麽心思入宮,她對褚青綰總歸是喜歡不起來的,畢竟她親弟弟是實實在在地被耽誤了三年。


    也因此,褚青綰和謝賀辭曾經險些定下婚約一事必須要被瞞住,否則,不僅是對褚青綰不利,對謝賀辭同樣沒有益處。


    互不牽扯才是對二人最好的結果。


    玉露是謝家的家生子,自是偏向謝家的,她低聲不滿道:


    “聽聞公子得知消息後,曾想見她一麵,卻被拒之門外。”


    容婕妤沉默了一陣,她苦笑一聲:“或許,她真的適合這後宮。”


    這宮中,人人相互算計,唯有心冷之人才有可能活得下來。


    玉露啞口無聲,但她不得不承認,主子說得沒錯。


    容婕妤長唿一口氣,沒再提起褚青綰,她再心有不平,也不會出手對付褚青綰。


    兩家早有利益牽扯,不是一時半會能斷得了的,而且,能將世家緊緊相連的,從來都不是情誼,而是利益。


    褚青綰不知道容婕妤的心思,在她看來,她和容婕妤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或許對不起謝賀辭,但從未對不起謝家。


    她了解父親的為人,從父親對她提出選秀一事時,謝家就必然得知且接受了這種結果。


    日色漸暗,夜色濃鬱得近乎化不開,晚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帶來一絲晚時的涼意。


    玉瓊苑內宮人還守在殿外,宮牆四角點著蓮燈,禦前久久沒有傳消息來,有人早就熄燈休息,而褚青綰依舊坐在銅鏡前,對鏡描眉。


    她有一種預感,或許今晚她能得一個好消息。


    玉瓊苑的宮人也有期待。


    在聽見敬事房來通報今晚玉瓊苑侍寢時,眾人都是鬆了一口氣,褚青綰也是顫了下眼眸,她其實也沒有那麽有信心。


    時辰不早,褚青綰已經吃過晚膳,且也洗漱過,她青絲仍滴著水珠,漸漸地浸濕了她身上單薄的紗裙,些許熱氣氤氳出來的嫣紅還徹底褪去,殘餘在褻衣之間,叫殿內莫名卷起一股旖旎的氣息,透骨生香。


    或許是褚青綰今日見過了胥硯恆,她不複昨晚緊張的情緒。


    聽見聖駕到的消息,她還能有心思整理了一下裙擺,才出去迎接聖駕,掀開二重簾時,她下意識地朝銅鏡中看了一眼。


    銅鏡中的女子眸中似殘存了些許不安,又被她壓下去,最終,她彎起唇角踏出了宮殿。


    胥硯恆再來玉瓊苑見到的便是這一幕。


    也許是他來得太早,女子還未準備好,青絲仍有點濕漉漉,她剛從殿內出來迎接,提花簾一掀開,淺淡的月色都迫不及待地灑在她身上,皎皎月兮,她抬眸看過來,視線落在他身上時,眉眼乍然而生的歡喜,叫黯淡的夜色都仿佛灼亮了一刹。


    胥硯恆也不由得抬眸望了眼月色。


    今晚月色著實淺淡,居然掩不住女子的姣姣姿態。


    胥硯恆上前,他攔住了要福身行禮的女子,低聲道:“不必多禮。”


    褚青綰順勢將手搭在胥硯恆的掌心站起來,她挽住胥硯恆的手臂,下意識地拉住了些許他衣袖,她家中有兄長,撒嬌賣癡一事是信手捏來,她輕聲歡喜:“皇上今日來得好早。”


    和昨晚相比,他何時來都是早的。


    胥硯恆若無其事地垂眸掃了眼衣袖,他領著人踏入宮殿,仿佛沒聽出女子將抱怨化作撒嬌的話,他輕微勾唇道:


    “今日正好得閑。”


    魏自明忍不住地抬頭看了眼皇上的背影,得閑?


    褚青綰可不管這是真話假話,總歸胥硯恆願意早點來,想來對她也不是沒有一點心思。


    這點心思出自什麽,褚青綰不會深究。


    她隻需要知道,她能否借著這股心思得償所願,就夠了。


    待入了殿內,褚青綰從銅鏡中看見二人親密的姿勢,她手指顫了一下,依舊是堅定地纏上胥硯恆的手指,她聲音一點點地輕了下來:“皇上用過晚膳了麽。”


    這個地點、時間和環境,這句問話的含義不言而喻。


    魏自明還沒有踏入內殿,就立刻停步,攔住眾人退了下去,在殿門關閉時,他似乎聽見皇上的低聲迴答:“還未曾。”


    褚青綰背對著銅鏡,再也看不見銅鏡中的情景,但她仰起頭,輕而易舉地和男人對視,他眸色中的晦暗讓她唿吸有一刹間收緊,她思緒有些淩亂地想起胥硯恆的迴答,她怔了一瞬,沒想到是這個迴答。


    她遲疑且艱難地呐聲道:


    “那嬪妾讓人傳膳……”


    有人扣住她的腰肢,她被抵在梳妝台前,某人指骨順著肌膚下滑,落在叫褚青綰咬緊牙關之處,她聽見他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從頭頂傳來: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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