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領合族子侄在西街門外,賈母領合族女眷在大門外迎接。


    忽見十幾對紅衣太監自外而來,垂手麵西站住,又聞隱隱細樂之聲。


    一對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又有銷金提爐焚著禦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執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


    一隊隊過完,後麵方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


    沿途無論賈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等紛紛下跪。


    又有小太監小跑去攙扶起賈母,而鳳輿卻不能停,至一院落前,元春下輿,由二位宮正及昭容、彩嬪隨元春入院內更衣。


    元春入了院內,雖對迴了家中滿心歡喜,但礙於身邊二位宮正時刻監察儀容,不好表露太多,隻能按照流程製度來辦事。


    元春褪了身上衣服,換了寶衣,帶戴鳳釵寶冠,出院遊園。


    隻更衣這一院,院內各色花燈爛灼,皆係紗綾紮成,精致非常。又見園中香煙繚繞,花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


    抬起頭來,更見一匾額:體仁沐德。


    賈元春一見,心下便猛然一沉,暗自道:“當今聖上心懷宇內,行事克己節儉。就連皇後娘娘這麽些年來也不曾如此奢靡。


    府上因我而出這樣的風頭,豈不是禍事?”


    賈元春有些明說,可身邊兩位宮正寸步不離,不敢有半句多言,隻能默默遊園。


    一番遊覽後,又迴到省親別院的門口處,隻見匾額上提四字:天仙寶境,元春心念一動,便開口道:“太張揚了,還是換成省親別墅吧。”


    殊不知賈府眾人並未多想,隻以為是娘娘不喜張揚,連忙讓人重新寫匾換了也就罷了。


    又是一番繁文禮節,明明是至親骨肉,卻親近不得,忙了不知多久,才有片刻敘親之時。


    賈母、王夫人兩位元春的至親一左一右攙扶著送上了座位。


    賈母雖然喜悅元春給賈家帶來的殊榮,但她豈不知道元春在宮裏會受苦?眼底早已是含著淚珠,有心摸一摸自己大孫女兒的手,又恐怕僭越了去,有違君臣之禮。


    元春端坐上位,頭上寶冠鳳釵熠熠生輝,身上寶衣更是奪人耳目。


    下方女眷所有人的目光無不集中在元春身上。眾人的神色,也被元春盡收眼底。


    賈母眼底既有欣慰,更多的是無奈與愧疚心疼。


    王夫人眼底滿是驕傲,也有母親對於女兒的思念。


    邢夫人、尤氏目光充滿敬畏,不敢直視。


    而王熙鳳雖然是臉上帶著恭敬笑意,但眼睛卻一直盯在那鳳冠之上。


    迎春垂著頭,臉上雖笑著,但眼底卻是傷感,不知在想著什麽。


    探春則是帶著好奇以及幾分不服輸的模樣悄悄看著自家的大姐姐。


    至於惜春,元春離去時她年紀尚小,因此完全沒有印象,隻是麵露好奇。


    李紈丈夫去世寡居多年,一心全撲在兒子身上,縱使是貴妃殊榮,也難讓這個“死魚眼睛”動半分神色,隻不過帶著恭敬的麵容罷了。


    再然後便是秦可卿,看向元春的眼中有震撼之色,也有掩蓋起來的豔羨,更有幾分同病相憐的同情?


    而末尾最後一人,元春隻看了一眼便覺得不喜,正是夏金桂。


    夏金桂的看似恭敬,但眼底卻滿是放肆與蔑視之色,仿佛在說,若是她有賈家的家族助力,爬的一定會比元春更高。


    加之外表嬌豔過甚,恐非福相,因此元春心中暗自道:“這便是夏家的姑娘了?府裏因何會給寶玉定這樣一門親事?”


    並非是說漂亮不好,而是氣質樣貌與環境是相互影響的關係。


    出身寒門,但腹有詩書,品德高尚者,氣質亦生華貴。


    坐生綺戶,然胸無點墨,低劣紈絝者,舉止亦有猥瑣。


    貧瘠之地生嬌豔之花必然有刺。


    就如薛虹本人,出身寒門,你可以說他誌向遠大,心懷仁慈,但絕對不能說他是個好人。因為好人是不可能從低處爬上高位的。


    和薛虹作對的幾位應該深有感受,那小子一肚子的壞水兒!


    而夏金桂的出身,卻生此張揚之樣貌,恐怕其本性有待勘察。


    賈元春將夏金桂一事按下未表,來到賈母麵前,眼眶含淚:“祖母,孫女兒入宮以來,未能盡孝,請受孫女兒一拜。”


    賈元春微微行了半禮,而賈母、王夫人、邢夫人三人立刻跪下迴禮。


    “娘娘,這如何使得。”


    元春攙扶起賈母,祖孫才得以敘話。


    “當日既送我去那不得見人的去處,今日迴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到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說到這句,不禁又哽咽起來。


    元春下令道:“你們自退去吧,讓我們娘兒幾個說會兒自在話。”


    話音落下,除了兩位宮正外,就連元春的貼身丫鬟也離了去。


    而兩位宮正依舊一動不動,元春心中更苦。


    元春沉吟片刻道:“人道長姐如母,寶玉自幼便是我帶大的,如今聽聞他也訂了婚事,我怎能不喜?


    隻是,訂婚的是哪位府上的千金?”


    元春本是知道這件事的,如今再提起一遍,不過是向賈母和王夫人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可再不滿也沒辦法了,賈府花了夏家這許多銀子,若是解除婚約,哪裏弄這二三百萬的銀子去給人家?


    賈母和王夫人訥訥不語,元春見狀又道:“府上雖蒙受天恩,更要思忠君報國,府裏的男兒更要上進些才是。”


    賈母連連稱是,元春所說她豈會不懂?隻是很多事情,不是想辦就能辦的成的,賈家的根爛了。新的根沒封長出來又被自己砍了。


    賈母現在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勉力維持罷了。


    “祖母,我聽聞姑姑家的黛玉表妹被許配給了林姑父的弟子小薛大人。這自然是極好的。


    隻是小薛大人年歲已大,至今未曾納妾,恐生流言。小輩們不知道,您這做長輩的,自當操心些。


    還有迎春,年紀也不小了,寶玉如今已經定親,自然不能落了二妹妹去。”


    賈母人老成精,聽的出來元春言外之意,心底又驚又苦。


    驚的是元春對薛虹看重如此?迎春再怎麽說也是國公府的小姐。哪怕是庶出但身份在那裏擺著。


    薛虹縱使再有天賦之才,未來如何還難說,如今也不過正五品的官員,元春的意思是讓迎春給薛虹作妾!


    之所以是苦澀,是因為賈母沒有將林家同賈家鬧掰的事情告訴元春。


    現在賈家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和能耐去插手林家的家事了。


    元春居於深宮,哪怕不去刻意搜集,但很多事情也看的比外麵的人要清楚。


    一開始元春以為薛虹和黛玉的待遇都是源自於林姑父。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元春漸漸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薛虹進禦書房的次數,居然不比林姑父少多少。


    最關鍵的就是薛虹身上掛的職位太微妙了,詹士府左庶子這幾乎是太子手底下年輕一輩第一人的位置。更是世子的老師。


    元春在宮中時細想了一下,似乎林姑父脫離泥沼的時間,也與收薛虹為弟子的時間吻合。加之薛虹恐怖的人脈……


    薛虹的這條船,恐怕比林姑父的這條船要更穩。


    兩位宮正在旁,元春不好說太多,隻能走草草聊了幾句家常,而後便召外男入內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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