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箬將那張紙收了起來。


    她看向孔門溫聲道:“你起來吧。”


    “我就是地府的人。”


    “為你們留信的這位,已經不在了。”


    “但他再怎麽說都是地府的人,就算不在了,地府也欠你們一個人情。”


    “這人情我來還,待我處理完,為我引路前去尋那僵屍。”


    扶箬說到那判官已經消失時,孔門眼裏的光就徹底暗下去了。


    至於後麵她說她來還,孔門已經不抱希望了。


    他覺得扶箬再怎麽在儀州有名聲,也難以戰勝那僵屍。


    對方實力太強,對付他這種五品捉妖師就和捏死一隻雞一樣簡單。


    他原本是想托信,讓地府的人出麵。


    陰差與尋常道士捉妖師不同,他們得天地承認。


    身上自帶規則道法,天生克製鬼祟邪物。


    若是多去幾個,倒也有可能偷取到想要的東西。


    隻憑扶箬一個,孔門總感覺沒可能。


    不過他話裏還是表達了感激。


    “多謝,我迴頭再想想其他辦法。”


    “秋溪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我絕不會放棄她。”


    他們不是兄妹,但勝似兄妹。


    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是交付生死的同盟。


    也是彼此的救贖,成長路上唯一的溫暖與光。


    扶箬隻想還了地府恩情,盡快尋到那隻僵屍處理掉,以免引起更大的麻煩。


    孔門有情有義,自願選擇這條路,她不會多勸一句。


    倒是她推門進入前,又聽到了門外勸阻爭吵聲。


    “師兄!你太感情用事了!”


    “你變了,你再也不是當初帶我一起捉妖,理智沉穩的師兄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永新,你理解不了我們的感情,理解不了我們的行為,就不要硬融了。”


    孔門知道,這個所謂的小師弟一直很羨慕他與秋溪的情誼,覺得他們是合適的隊友,想要加入。


    但有些人,天生就脾性不相投。


    他與秋溪都惜命的很,看重情義。


    說他們自私也好,感情用事也罷。


    一旦麵臨這種意外,他們絕對會盡力保住對方性命。


    柳永新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


    “師姐已經變成僵屍了,你為什麽還不放棄她?”


    “殺了她對我們都好。”


    “殺了她就不會牽連我們。”


    “你也可以迴去戴罪立功,以你往日的表現,司裏不會怎麽樣你。”


    孔門不再看他,目光一直在那扇緊閉的木門上停留。


    “柳永新,如果今日是我躺在裏麵,你會怎麽做?”


    柳永新怔住。


    他也為師姐出事傷心,但更不想師兄和他被連累。


    師兄比師姐修為略高一籌,師兄在司裏地位也略高。


    他下意識覺得師兄比師姐重要。


    可如果今日躺在裏麵的是師兄,他還是會下手。


    他做不到師兄這樣。


    但他羞於承認,於是為自己扯了一層遮羞布。


    “我會親自下手,讓師兄毫無痛苦離開,留住最後體麵。”


    “最後的體麵?”孔門聲音帶了幾分嘲弄。


    “為什麽是留住最後的體麵,而不是在拚死也要試著救我一迴?”


    “是覺得不值是嗎?”


    “沒人比你的前途更重要。”


    “可如果今日躺在這裏的是你自己呢?”


    “你真心想我和你師姐當場了斷對你動手嗎?內心是否會有一絲期待,希望我們救你?”


    柳永新沉默了。


    他發覺他並沒有自己往日想的那麽高尚。


    他對自己和別人有兩套看法。


    雙標而不自知,自私還要扯大旗。


    “可……可師姐這個樣子……”


    柳永新支支吾吾半天,還是沒能說出後半句。


    他朝著屋門外飄蕩的符篆看了一眼。


    孔門覺察到他竟然還是沒有將那想法打消。


    心中一梗,氣不打一處來。


    他用舌頭頂了下腮幫子,嘴唇上下的硬胡茬跟著波動。


    忍了又忍,才沒動手將這討人厭的家夥打出去。


    他語氣冰冷:“你先迴去吧。”


    “事後無論結果怎麽樣,我會自己去領罰。”


    “你與我們不是一路人,迴到屬於你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吧。”


    柳永新最後迴望了一眼靜悄悄的屋子,和孔門那雙不含一絲感情的眼眸。


    他身輕如燕,一下從地麵飛身落到馬背上。


    “師兄,我最後一次叫你師兄了。”


    “這次迴去我還是會為你求情,就當還了這些年的情義。”


    他們隻是一個教頭手下出來的學生。


    其實並不是什麽親近的師兄弟師姐弟關係。


    每一批新人都有幾十個上百個,雖然最後隻能有十個通過。


    但遠遠算不得什麽師兄弟。


    孔門往日雖然覺得這家夥過於熱情沒有邊界感,但顧忌同事關係,還是忍下沒有趕人。


    但他此刻才發現,方才那話一出口,心裏格外輕鬆。


    有些時候,就不能給對方留顏麵。


    不值得。


    何必因為不想深交的人委屈自己。


    嘎吱--


    門被打開。


    扶箬帶著人從屋子裏一步步走出來。


    紅酥手執黑紙傘,將身形勁瘦高挑的姑娘完全遮住。


    扶箬正要開口。


    隻感覺一陣帶著淡淡血腥味的風從麵前刮過


    孔門本人已經出現在傘前。


    “秋溪,你怎麽樣?”


    “你現在能認出我了嗎?”


    扶箬讓紅酥將傘抬高,露出秋溪被遮擋的眉眼。


    孔門看著她緊閉的雙眼,激動地神色瞬間凝結。


    但視線落到她已經接近正常的膚色上,心情稍霽。


    一路上,他看著那黑色血管越來越明顯,像蜘蛛網一樣遍布肌膚。


    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孔門看向扶箬,不解詢問:“秋溪情況如何?”


    “她既然能走動,皮膚也迴歸正常,為何不睜開眼?”


    扶箬解釋:“她並沒有恢複。”


    “她的識海已經完全被感染,我方才隻是封住了她的神識,令她陷入昏迷。”


    “同時將她體內的僵毒用佛光趕了出去。”


    “她現在能動,是因為我用傀儡術操縱。”


    肌膚恢複正常,又有紅酥舉傘遮擋看不見麵部。


    這麽行走在路上,倒也看不出異常。


    此時茶攤附近已經空無一人,攤主和妻兒遠遠待在一棵樹後,不敢上前。


    扶箬為了盡快趕路,放出小金雲。


    一瞬間,她與紅酥腳下金霧繚繞。


    她朝著神情訝異的孔門招手。


    “你也來,告訴我位置,我們盡快尋到那僵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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