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先童不曾想過,有天他會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瘋狂念頭,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綁架一名女大學生。隨後他也沒想清楚,他會迴到山神廟的廢墟前,向他最初犯下的罪孽懺悔,向他最為恐懼的夢魘懺悔。


    五十餘載人生如夢,放棄家庭背井離鄉。一轉眼在外漂泊這麽多年,皺紋滿麵,頭發花白,如今又迴到夢開始的地方,竇先童盯著廢墟之中的黑衣蒙麵男人,又盯著昏倒在一旁的王寶芝,精神陷入恍惚。


    “你是誰?你為什麽在這裏!”竇先童雙眼發直地癡聲問道。


    黃不逑手指微動,一絲絲紅線從竇先童的身上湧出,在他手中匯集成團。眼看著獎勵進度緩緩上漲,他的表情隱藏在黑暗之下,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山神說,我與你有緣,今晚派我來此賜你解脫。”


    “你撒謊!你根本不是本地人,你什麽都不知道,你隻是個騙子!”竇先童卻識破了什麽一般,大聲嘶吼,黃不逑忽然感覺到背後的枯井之內黑霧湧動,有某種東西正在往外攀爬,立即讓他滿麵猙獰。


    僅存的獨眼兇光大盛,一股血紅的紅線從他手中深處,迅速刺入竇先童的七竅:“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把山神廟的秘密全都告訴我!”


    竇先童渾身僵硬跌坐在地,精神恍惚動彈不得,止不住地喃喃自語:“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啊,我都說,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竇先童顫顫巍巍地講著,黃不逑紋絲不動地聽著,看著獎勵和進度一絲絲的提升,他的意識漸漸有些鬆懈。原本,黃不逑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當初一開始的時候,他隻是覺得胡小玉的傳說難度不高,以為是個普通自殺女鬼,便招唿著新人進場試水。


    維持受詛咒者的團隊,維持黑蝗組織的利益,某種意義上可以稱之為商業運作。資本允許有人罵街,允許有人不滿,但絕對不允許出現嚴重的虧損和投資崩盤的狀況。


    很不幸,在恐怖傳說現世頻率增高,惡鬼詛咒漸漸複蘇的時代,黑蝗賭輸了。而且這一次他們輸得相當慘烈,創始人隻剩下1名,老一輩的要麽退出,要麽就是因為某些意外,提前走到了壽命的盡頭。


    負責帶隊的資深老手,詛咒發作意外猝死,新手團隊碰上個來曆不明的鬼奴和愛攪渾水的方解元,一場傳說下來組織裏死了幾個新人。新老成員青黃不接,詛咒力量頻繁失控,每個受詛咒者都在尋找出路。


    一名弱小的鬼奴,卻能安然混到任務結束,讓黃不逑心情暴躁,也讓黑蝗組織內部產生了分歧:把詛咒的特質屬性全部公開共享,共同探索詛咒的奧秘,共同學習利用詛咒和鬼市,是否是個最錯誤的決定?


    誠然,受詛咒者可以依靠詛咒力量的互補來維持平衡,比如冷靜和憤怒的力量就可以實現互相壓製。可是被其他人知道自身詛咒的弱點,為了其他人的利益就動用詛咒,導致自身詛咒升級變異,或者導致被仇人尋仇暗中謀殺,這幾乎是所有受詛咒者無法接受的事實。


    黃不逑也一樣,他完全願意燒掉幾十年的壽命,為了他自己的快樂和享受,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地爽一迴。但要他為了別人的理想和創始人的誌向去拚個不得好死,他隻會笑著答應,然後背地裏罵一句傻.逼。


    原本的設想是那樣美好,殺掉鬼奴迴收一道詛咒,榨幹胡家父母的人性換取任務獎勵,既能維持團隊的利益,又能繼續施壓震懾籠絡人心。


    可是自從方解元和那名鬼奴出現以後,黃不逑不僅屢次失算,還搞砸了任務關鍵,一切劇情往著不受控製的方向狂奔而去。為此,他支付出了一隻眼睛和一個腎髒的慘痛代價,也看清了組織的弱點和軟肋。


    不幸中的萬幸的是,恐怖傳說的機緣似乎有些眷顧黃不逑。他運氣不錯,被偷襲一招之後沒有死掉,反而因禍得福,得到了一些掌控緣線的力量,讓他沉醉在獲取力量的驚恐和喜悅之中。


    一方麵,黃不逑覺得他好像忘記了什麽,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似乎極為簡單,可以被他的詛咒力量輕易操縱。


    另一方麵,黃不逑又覺得這是堪比神明的力量,他完全可以拋下黑蝗組織的約束,自立名號自起山頭,獨自扮演操縱一個恐怖傳說。


    “我即是傳說,我即是因果,我何須與惡鬼為伍,我即是真神!”


    隻要有足夠的道具來抵消負麵,隻要有足夠的包裝來粉飾謊言,一切都可以洗白,一切都可以繼續!看看現在的離婚率,看看現在的分手效率,看看現在多少男人找不到女人結婚孤獨終老?


    若是傳說現世,有多少人會為了真愛與家庭,向他的力量跪地哀求?


    這是一筆恐怖的財富,他完全可以掌控緣線,編織出他想要的未來。


    可是,就在黃不逑從竇先童那裏源源不斷地套出曆史變遷,幻想著重建山神廟,在廟中修建他的塑像之時。腦海中的猩紅符文卻給他當頭一棒,任務提示現實,被他騙入井內的竇夢遙——悄悄逃走了。


    那一瞬間,黃不逑的夢境有些動搖,他忽然開始有點慌了。


    重要祭品之一的竇夢遙逃脫,盡管王寶芝被抓來,可2名活祭品的關鍵還是少了一份。林劍書和陳水馬一去不迴,而且他正在榨取竇先童的獎勵價值,根本無法抽身抽空去抓竇昕唯。


    畢竟寒烏市很大,有很大一部分土地不是詛咒力量覆蓋的區域,黃不逑還沒有能耐把手伸得那麽遠,眼看著獎勵進度才不到20%,他幾乎懷疑自己搞錯了任務收集方向,隻能加快進度審問,避免夜長夢多。


    黃不逑一手掐住竇先童的脖子,後者連續發出虛弱的幹咳:“老廢物,少給我拐彎抹角,你當年到底犯過什麽罪孽,現在全部告訴我!”


    誰知原本被他催眠控製的竇先童,臉上竟然鑽出出大量紅線,就像一隻光滑新鮮的桃子忽然長滿細長柔軟的菌絲一樣。這極為惡心詭異的畫麵,竟然將他的詛咒迅速化解,讓竇先童的意識有了清醒的預兆。


    “我不能說,死也不能說!”


    黃不逑見到竇先童變成這樣,不免大吃一驚:“你…該死!凡人怎麽會擁有如此強大的意誌力,是我的詛咒變弱了嗎,我施加的控製竟然被他主動掙脫了?”


    情況有變,擔心局麵失控,黃不逑當即一掌拍暈竇先童,正要想辦法轉移陣地。卻看見一團黑霧湧來,林劍書和陳水馬渾身濕透地出現在他麵前,扛著一名便衣男人扔到地上。


    林劍書不知遭遇何時,半張臉皮之下盡是紫紅的淤血,腫得又硬又大,連說話的語氣也變了:“條子來了,有人暴露了位置,天一亮他們可能就會搜山,我的身體快到極限了,這次搞不好會栽在這裏。想了想,我們還是撤退比較好,黃不逑,山神廟前麵的鬼市大門呢?”


    “竇夢遙跑了,你們抓的祭品呢?”黃不逑盯著兩人,他雖然沒有向任何人公開他的計劃,可親眼目睹過“井”的存在,又能夠進入恐怖傳說把竇夢遙帶走的人,在太平鎮也不超過一掌之數。


    更何況,緣分其中蘊含著奇異的力量與奧秘,uu看書 w.ansh恐怖傳說的複雜機製,決定了竇夢遙無法依靠自己走出哪裏。這件事實在是太過突然,嚴重打亂了他的計劃不說,連帶著林劍書和陳水馬也變得詭異起來。


    林劍書冷著臉,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方解元和那名鬼奴頻繁攪局,我們在抓捕過程中又被偷襲。對方明顯擁有隱身、傳送一類的能力,詛咒手段的殺傷力高到無法想象,而你居然對我們毫無透露,讓我們損失慘重,你覺得團隊合作是一句責任分鍋的事情嗎?!”


    黃不逑盯著林劍書,獨眼愈發血紅:“鬼市大門不是我關閉的,我也沒有能力把它打開。要想重新打開鬼市,必須讓恐怖傳說完全覺醒。現在祭品不夠,天都要亮了,你們的任務卻完全失敗,我無法接受。”


    夜晚越久,距離天亮的時間就越短。這似乎是一句不用提醒誰都知道的廢話,可隨著黎明不斷接近,山神廟廢墟中的幾人卻漸漸變成劍拔弩張,一副隨時樂意血拚到底的模樣。


    竇先童和王寶芝在一旁昏睡,被抓的便衣男,也俯臥在地死活不知。


    觀察林劍書和陳水馬,他們不知從哪裏找來一些紙張,用膠布隨便把傷口糊了一下。而黃不逑則站在廢墟中央,身後是一口怪異的枯井,裏麵不斷有叮咚的脆響和黑霧湧動。


    莫名的,黃不逑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有了預感,幾乎是沒有多想,他的手指抬起,兩道無形的紅線四下逃散,身體微微變得幹癟,卻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異常。


    林劍書怒道:“給我們一個交待,不然今天誰都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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