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王寶芝沒有睡著,她睜大充血的雙眼,幾乎精神失常的開始抓撓自己的頭發,她不能睡著,不能閉上眼睛,閉上眼睛她就看見胡小玉屍體的慘狀。


    可憐的王寶芝,不知道櫃子中的胡小玉,此時還是昏迷假死,每當胡小玉發出一點微弱的動靜,王寶芝都被嚇得眼淚亂轉,披頭散發雙眼發紅的她,比胡小玉看起來更像一隻淒慘的冤魂。


    她不敢求救,也不知道問任何人,甚至胡家父母還和宿管阿姨一起上來,提著一份飯菜涼菜笑吟吟的看著她。


    許雲歌隻能不斷調整視角和身位尋找證據,卻沒法改變這一切。


    王寶芝把八支手指放入嘴中撕咬,大拇指不斷在臉頰抓撓著,她想起了父母的期盼,此時此刻卻害怕得不知道怎麽說,她想起了警察的嚴厲,可她又害怕變成要判刑的同黨。


    王寶芝的精神狀況極為不穩定,胡家父母在大學之中遊蕩,讓整個校園,變成了她腦中的噩夢。


    以至於每當胡小玉假死中微微改變蜷縮的痛苦姿勢,都會讓王寶芝不斷的開關鐵櫃,歇斯底裏的睜大雙眼,死死的盯住胡小玉。


    “小玉,為什麽這麽對我,你已經變成這樣了還要嚇唬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們一家人都這樣對我!”


    “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放過我啊,求求你放過我啊!”


    王寶芝不斷的掙紮哀求,可一旦聽到宿舍外有動靜,她立即就鎖上了櫃門,僵屍一樣的佇立在門口,或是死死的撲在地上,觀察門外人是否是胡家父母。


    這無間地獄沒有盡頭,每一次內外的動靜循環,都會讓王寶芝發狂式地開關櫃門,其他宿舍的女生被如此繁瑣又細微的動靜吵得沒法睡覺,而敲門時,王寶芝卻說隻是老鼠。


    王寶芝的精神,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她仿佛聽見惡狗在狂吠,又好像聽見鐵鏈腳鐐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迴蕩在午夜的女宿走廊。


    王寶芝開始變得越來越不正常,她看誰都覺得是胡家父母派來的眼線,稍微誰給她臉色不好,她就情緒激動的立即跑開。


    一句笑聲,一句懷疑,一聲敲門,在狹窄的女生宿舍之內,都變成最刺耳的死亡警告。


    王寶芝掐著自己的脖子,她仿佛也中了黯然失色的詛咒,巨大的精神壓抑讓她幾度無法唿吸。


    疲憊,掙紮,緊張,失眠,孤立無援中的她,精神狀況開始崩潰。


    一日一夜之後,王寶芝沒有離開宿舍半步。


    眼看即將到達返校開課的最後期限,同學們卻遲遲未到,焦慮混亂之中,象征著希望和體貼的敲門聲傳來,卻是胡父胡母又提著飯菜來到宿舍門口衝她微笑。


    王寶芝渾身上下如墜冰窟,那藏在袖子中的菜刀,讓她不敢說話,對門同學的懷疑眼神,讓她不敢坦白。


    胡父母還威脅她學習胡小玉的動作和動靜,否則就要砍了她的手。


    王寶芝每一次掙紮都失敗了,她恍然意識到,她已經成為一名藏屍幫兇,一旦任何人發現胡小玉的屍體,她立即就會被送到監獄服刑槍斃。


    可偏偏在這時,胡小玉從假死狀態醒了過來。


    許雲歌和王寶芝一樣,死死的盯著胡小玉,她身上有詛咒黑霧,她絕對是利用詛咒做了某種交易,可許雲歌的手碰不到幻覺中的胡小玉,因此無法得知詛咒的具體效果和規則是怎樣。


    然而胡小玉的死而複生,非但沒有安慰到王寶芝,反而嚴重的刺激了她的身心,胡小玉掙紮著爬出鐵櫃,一步步的朝著書桌爬來,抓住了那王寶芝尚未動用的水瓶,卻嚇得王寶芝絕望而無聲的張開大嘴,一屁股坐在地上。


    胡小玉從靠近門口的鐵櫃爬出,讓她連逃跑都忘記了。


    “寶芝,是我啊,我沒有死,救救我……”胡小玉氣若遊絲,卻擰不開水瓶,但詛咒的力量,卻讓她頑強的活了下來。


    王寶芝突然安靜了下來,她看似鎮定了下來,呆呆的盯著胡小玉,腦中的獨白,暴露了她此時的想法:胡小玉沒死,那我就沒有罪,隻要我沒罪,我為什麽要怕人發現這一切?


    總算結束了……


    勉強喝過一口水的胡小玉抱著王寶芝喜極而泣,而備受折磨的王寶芝,此時此刻隻是麵目表情僵硬,眼神麻木的盯著胡小玉。


    可聽到胡小玉說出的下以句,王寶芝的眼中卻閃過一道駭人的光。


    “小玉,你在說什麽?”王寶芝沙啞而麻木的盯著胡小玉。


    “寶芝,我自由了啊!隻要、隻要賺錢給他們,我就永遠自由了!”


    “他們要多少?我都可以拿給他們,我可以去ktv,去按摩店,去醫院賣腎賣血賣骨髓!隻要能離開這裏,一個腎也能活的,你演得很好!他們幾乎把你當成我了,隻要你再演下去,他們就以為我真死了!”


    胡小玉激動的麵容,她時而喜悅,時而悲泣,時而狂笑,整個人扭曲而恐怖,遮住了外界的所有動靜。


    胡小玉瘋了嗎!她為什麽這麽大聲!被她爸媽聽到怎麽辦!


    胡小玉瘋了嗎!她為什麽自由,整個世界到處都是壞人,哪裏安全了!


    胡小玉瘋了嗎!她怎麽什麽都敢說敢做,她到底是誰!


    “對!對!隻要賺夠錢,我就可以永遠的甩掉他們!為了離開那裏,讓我做妓女我都願意!對不起,寶芝,是我……”


    王寶芝混亂撕裂的大腦,宛如一套瘋狂而喧囂的哀樂,一次又一次轟擊著許雲歌的心神,但許雲歌看到這一切,隻是情緒壓抑,在詛咒發作的影響下,身形時隱時現。


    他曾體會過的折磨與虐待,又怎麽可能比王寶芝承受得更少?


    王寶芝的思想越是活躍,越是熱烈,許雲歌就越是倍感壓抑,眉頭緊鎖,隱約的,許雲歌不僅沒有同情,甚至有種為此大笑,加入這魔鬼的派對,一起品嚐折磨與淩虐的甘美。


    但許雲歌的理智,抑製住了他發瘋的衝動,他曾在死亡與發狂的邊緣試探,他知道殺戮不會讓他平息。


    殺人上癮,隻會讓他萬劫不複!一旦突破那條底線,他和胡小玉喪心病狂的父母又有何區別?


    終於,胡小玉哭訴得失了力氣,王寶芝的思想漸漸安靜下來。


    卻是一言不發的甩開了胡小玉的手,動作僵硬的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她要脫掉這些屬於胡小玉的證明,原封不動的還給她。


    “寶芝,寶芝你這是要幹什麽呀?”胡小玉抱著衣服,呆呆的望著王寶芝,王寶芝卻意味深長的看著胡小玉,淒涼慘笑。


    胡小玉瘋了嗎?不,她沒有瘋啊!


    從頭到尾,這永遠不見天日的夢魘……


    從頭到腳,這蜷縮在冰冷鐵櫃之中的惡魔……


    其實隻是我瘋了啊,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吧!!!


    王寶芝的嘴角,誇張地向耳朵裂去,她不斷雙眼上翻,宛如癲癇一般,身形卻極為穩定,精準而輕盈地掐住了胡小玉的脖子:“小玉,我家也沒有那麽有錢,我也有我的煩惱,但我和你交朋友,從來都沒想過,你和你的家人,竟然會碰瓷賴上我,小玉,我真的沒有想過……”


    “寶……咳!放開!救……”


    敲門聲再度響起,王寶芝的手機鈴聲就在門外,王寶芝突然捂住了胡小玉的嘴,輕輕枕在胡小玉的肩頭,眼球不斷顫動地耳語道:“我拿你當好朋友,你拿我當什麽?你父母獅子大開口的八十萬?”


    “小玉,你怎麽可以讓我演?讓我承受那些本該屬於你的痛苦?”


    “這是屬於你的,你忘記了嗎?你才是胡小玉,我是王寶芝呀。”


    “你必須死,uu看書 wuukanshu.om 你必須死!”


    “你不死哪裏來的錢?你不死我怎麽解脫?你不死我以後怎麽活!”


    王寶芝推開胡小玉,一對眼珠在劇烈的震動中突然變得隻剩眼白,整個人的腔調,竟然猛地變成另一個陌生男人的嗓音。


    “姐姐,媽說把錢給我!你去死吧!”


    胡小玉像是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一般的指著王寶芝,接著她的臉上,從驚慌失措變成悲痛欲絕,從悲痛欲絕變成痛苦不堪,從痛苦不堪變成恐懼失措。


    胡小玉衣不蔽體的奪門而出,王寶芝追了上去。


    直到胡小玉一腳踩空,樓梯變成懸崖,她和王寶芝展臂飛向天外,看著自己和王寶芝共同滯留在空中時。


    痛苦而悔恨的淚水,化成斷散的珍珠項鏈,一顆一顆向天空飛去。


    “對不起,寶芝,是我太天真,是我害了你。”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如果這就是交換自由的代價,果然它真的好貴啊,我一輩子都付不起,強求的下場,沒想到竟是這樣……”


    “寶芝,對不起,那些屬於我的囚牢不該困住你,是我的錯,我害你這麽多,現在,你終於自由了。”


    “小玉!”


    一道黑霧從胡小玉的胸口飛出,蛛絲般扯出了王寶芝身上的人影,王寶芝被震迴樓頂清醒過來想要抓住胡小玉的手腕,卻隻能看著她雙眼留著血淚,抱著一團男孩般的影子向地麵墜去。


    “我們一家都該死,我們一家都是瘋子,如果你真心想幫我,就殺了我全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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