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陵。


    建豐步入房間,委座正在看沙盤。


    聽到腳步聲,他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走路緩點穩點。


    “成大事者,心靜智通。


    “凡事注意細節。


    “你不穩,則無威儀,人家心裏就不會敬你、畏你。”


    委座沒迴頭,淡淡說道。


    “是,父親。”建豐微微吸了口氣挺直胸膛道。


    “馬上步入三月,胡宗南明日就要舉行誓師大會,六路軍馬二十三萬人齊發延城,怎麽也能翻它個底朝天了。”委座笑著指了指沙盤。


    “是啊。


    “此戰成,則紅匪再無容身之處。


    “我軍可借磅礴士氣,一鼓作氣攻克華東、華中、東北等紅匪大部。


    “如此一來,江山可定。”


    建豐亦是振奮說道。


    “電令胡宗南,全力以赴,所需物資、軍備有求必應,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拿下延城。”委座道。


    “是,父親。”建豐道。


    “還有兩件事需父親定奪。


    “康澤在北美拜訪了不少白宮要員,對憲政十分推崇,打迴來以後,他一直在京陵積極活動。


    “此人向來以您的影子自居,放風說想在未來組憲政府中謀求副總統一職。


    “您看……”


    他小聲問道。


    “康澤在政口工作經驗很豐富,當年在贛西剿匪是立過大功的。


    “你得把私人恩怨放一邊。


    “功臣嘛,也不能把人家的路都堵死了。


    “好不容易在國外轉了一大圈,迴來不給把椅子,下邊人都看著說不過去的。


    “再者你已經做了團部二處處長,康澤在三青團掀不起什麽風浪了,下個月要選立法委員會,給他個立法委員,兼黨部常委委員。


    “三青團那邊也可以讓他繼續當執行委員。


    “既然是做人情,就把恩惠給足了。”


    委座看了他一眼,語氣平和道。


    “是,父親。”建豐恭敬點頭。


    “另外,鄭介民派陸橋山以二廳巡查員身份在北平整飭馬漢三。


    “根據我的人匯報,陸橋山動作很大。


    “先是給北平法院施壓,判了川島芳子死刑。


    “現在可能要對馬漢三下重手。


    “我怕馬漢三撐不住,北平不穩,李宗仁、傅作義會有想法。”


    他又匯報。


    “川島芳子判就判了吧。


    “岡村寧次那邊,跟美佬通個氣讓國際審判庭鬆一鬆,這人曾是華北、華東剿票最有經驗的指揮官,國防部參謀團建議可以聘請他為特別專員,指導我軍剿匪。


    “我意是可行的。”


    委座說道。


    “父親,這不好吧。


    “岡村寧次是特級戰犯,雙手沾滿了鮮血的劊子手啊。”建豐立馬反對。


    “先看看吧。


    “胡宗南要能剿滅紅票,此事就此按下。


    “若不能,岡村寧次還是有價值的。


    “紅匪一天天壯大,華北、淮海一線的百姓寧可冒著殺頭危險,也要給他們運糧,這是民心所失之象。


    “一旦讓那幫人逃出包圍圈,他們轉頭就能給你變出十萬、百萬兵來。


    “時不我待啊。”


    委座歎了口氣道。


    他對胡宗南是信任的。


    但不知為何,心頭總是很不踏實、很不安。


    一次、二次青紅合作,雙十談判時,他跟那位打過交道,無論氣度還是誌向確非等閑之輩,令人擔憂啊。


    建豐沉默不語。


    委座也沒有去說服他。


    建豐有立場,有血氣這是好事。


    隻是眼下黨國重病在身,自己不得不借助各種偏方、邪法,下重藥、猛藥先“保命”再說。


    至於是遺臭萬年,還是青史留名,在大業麵前一文不值。


    “父親,鄭介民的夫人柯淑芬去了北平。


    “要不要我跟鄭介民打聲招唿……讓他點到為止得了。”


    建豐問道。


    “你以為鄭介民不知道?


    “他那個清廉是裝給外人看的。


    “知道為什麽我默許嗎?


    “因為鄭介民不往外拿,既然這樣,為什麽不讓他拿。


    “如今的銀行不可靠,洋人、股票更不可信。


    “津海那個洪……什麽的,怎麽籌的錢,不就是跟美佬做局割那幫大戶的錢袋子嗎?


    “讓鄭介民拿吧。


    “讓吳敬中們都拿吧。


    “他們的良心遠比孔、宋、陳幹淨,拿的越多越好。


    “眼下一切以戰為主,待天下太平了再專攻政事。


    “姓洪的割大戶,你再割鄭介民他們。


    “這錢總歸還是在咱們的掌中打轉。”


    委座語重心長的說道。


    “知道了。”建豐眼瞼下垂。


    他還是持不同看法。


    仗要打。


    經濟要抓。


    光打仗,不抓貪腐,不振興經濟,隻會更加失去民心,給紅票培育天然的溫床,完全屬於治標不治本。


    “那馬漢三……”建豐道。


    “讓他先吃點苦頭,給鄭介民吐點。


    “迴頭再撈吧。


    “如此,這位華北王才會更實心辦事。”


    委座道。


    “是,父親。”建豐道。


    ……


    翌日。


    國防部巡查組辦公樓。


    副組長張誌平正在查閱馬漢三的材料。


    “春堂,你看看這個人能先緩一緩嗎?”張誌平把梁月山的材料抽了出來遞給另一個副組長李春堂。


    “梁月山?


    “這人是馬漢三的心腹手下。


    “陸組長怕是不會同意。”


    李春堂道。


    “他的材料我看了,對指正馬漢三沒有什麽意義。


    “再審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這樣,先別動刑了,先放他迴家。


    “等搜集到更多有利證據再審吧。”


    張誌平道。


    說著,他把椅子往李春堂身邊拉了拉,悄聲道:


    “迴京陵我請老弟吃飯。”


    官場上的事,無非是你幫我,我幫你,大家都是多年老同事了,自然是一點就透。


    李春堂很爽快的答應了:“行。


    “你是第一副組長你說了算。”


    “小劉,去審訊室,把梁月山放了。”他吩咐了一句。


    外邊,受了一肚子氣的陸橋山下了車,夾著公文包快步往辦公大樓裏走去。


    剛到門口,就看到兩個科員攙著梁月山走了出來。


    “怎麽迴事?


    “誰讓他出來的?”


    陸橋山連忙喝住二人。


    “是張副組長吩咐的。”科員說道。


    “張副組長?”


    陸橋山皺了皺眉,本想把人拉迴去。


    轉念,他想了想,手指摩挲著下巴冷冷看了梁月山一眼道:


    “既然是張副組長的意思,那就放人吧。”


    “謝謝陸巡查員。”梁月山暗鬆了一口氣,感激道。


    昨晚,夫人連夜去京陵給自己的老同學送禮,沒想到今天就放出來了。


    馬局長指的果然是明路啊。


    陸橋山陰沉著臉迴到了辦公室。


    京陵的內部鬥爭遠比津海更白熱化。


    陸橋山是六處副處長兼情報科科長。


    但在他頭上還有位六處處長韓國清,韓國青是老資格,坐鎮六處很多年了,對陸橋山火箭般的升遷自然十分不滿。


    而且韓國青跟孫科、張群關係很好。


    論背景根本不虛陸橋山。


    是以,兩人關係一直處的不好。


    張誌平為什麽大手一揮,未經自己這位組長簽字,就敢私自做主放人?


    就是因為他是韓國清的人。


    “李忠,查一下昨晚的通話記錄,以及張副組長的行蹤。”陸橋山沉聲道。


    陸橋山幹情報出身的。


    最擅長的就是監聽、跟蹤這一套。


    來到北平,巡查組辦公大樓裏的電話早就被他暗中裝了竊聽器。


    很快,李忠返了迴來:


    “陸處長,查清楚了,昨天晚上京陵政保署的廖好運給張誌平打了電話。


    “廖好運跟梁月山曾是同學。


    “梁月山的夫人昨夜趕赴京陵,找廖好運說情去了。”


    陸橋山聽完,嘴角一揚笑了起來:“嗬,原來應在了此處啊。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李忠離開,陸橋山滿臉陰霾,雙目兇光閃閃:


    “好你個張誌平,正愁沒機會治你。


    “你是搶著送死啊。


    “跟老子過招,你還嫩了點。”


    正琢磨著,另一個手下敲門走了進來,走近小聲匯報:“陸處長,您讓我盯的那個李涯去了四喜茶樓。


    “我私下問過老板了。


    “老板說,李涯亮了保密局的證件,還和幾個三科的人偽裝成了店裏的跑堂夥計。


    “具體想做什麽,老板也不敢問,沒探出來。”


    “四喜茶樓?”陸橋山皺起了眉頭。


    當初他就是在福運茶樓被李涯設計給栽了。


    莫非今天又想來一出?


    不對啊。


    自己今天並沒有約。


    這家夥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陸橋山皺起了眉頭。


    “老陸,不忙吧。”正嘀咕著,張誌平站在門口笑問。


    “你先下去。”


    陸橋山吩咐了科員一句,然後滿臉熱忱如春風般起身相迎:“老張,快,咖啡快榨好了,來一杯。”


    “不了,上次我在你這喝了一杯,心跳的厲害,還犯惡心,差點還以為中了毒。


    “這種好東西,我是沒福消受,還是你老弟慢慢品吧。”


    張誌平笑了笑,翹著二郎腿坐了下來。


    “有事嗎?”


    陸橋山最恨別人說他咖啡,二郎腿翹的比自己高了,臉上笑容不禁扭曲了起來。


    “是這樣的,我和春堂今早簡單商討了下,覺的梁月山審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就放人了。


    “過來跟你匯報下這事。”


    張誌平習慣性顛了顛皮鞋道。


    “匯報啥啊,你是六處的老人,老大哥。


    “不就是一個梁月山嗎?


    “以後這種小事,老哥你看著辦就是了。”


    陸橋山瞧的惱火,卻是笑盈盈一副好商量的口吻。


    “行。


    “有你老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張誌平站起身,一整上衣準備離開。


    “客氣啥,都是自己人。


    “出來工作就得報團取暖,要不怎麽拿下馬漢三迴去向鄭次長交差。


    “中午想吃啥,我吩咐食堂給你做。”


    陸橋山笑著送到了門口。


    “不了。


    “中午北平這邊有朋友約了個飯局。


    “一塊去嗎?”


    張誌平對陸橋山謙卑的態度很是滿意,仰著下巴問道。


    “算了吧。


    “萬一要是紅顏知己,我去了多煞風景。”陸橋山道。


    “走了!”


    張誌平擺了擺手,插著兜走了。


    盯著他的背景,陸橋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呸的啐了一口:“狗東西!


    “架子擺到老子頭上來了。


    “遲早有你好看。”


    等等,陸橋山突然反應過來。


    張誌平有飯局?


    李涯又去了四喜茶樓。


    這中間會不會……陸橋山一琢磨,兩眼頓時放光,隱約像是捕捉到了什麽。


    他快步返迴到辦公桌前,拿出紙筆寫寫畫畫了起來。


    梁月山托人找張誌平。


    要是李涯是在設計張,拿住張,巡查組的名聲就不保,到時候媒體報社一炒作,自己這個巡查組長難辭其咎。


    “妙。


    “妙!


    “這麽久不見,李涯腦子見長,出招越來越毒,會打著圈的坑人了啊。


    “跟我鬥法是吧。


    “老子陪你好好玩會。”


    心念一轉,陸橋山不禁樂的瓢起了嘴。


    正愁找不到法子辦了張誌平。


    這不瞌睡有人送枕頭,趕巧了嗎?


    ……


    巷子裏。


    洪智有正有滋有味的啃著鹵雞爪。


    李涯撇嘴一笑:“這玩意有什麽好吃的,要吃就吃大魚大肉,肚子才會踏實。”


    “你那是餓出心理陰影了。


    “量大管飽嗎?”


    洪智有笑道。


    “算是吧,反正我一想到能吃飽,還能吃美就覺的這輩子沒白活。”李涯聳肩道。


    “梁月山被放了。


    “梁夫人為了感激張誌平,請他在四喜茶樓吃飯。


    “今天早上我的人匯報。


    “梁夫人這些天兌了不少金條美元,應該是今天中午就交易賄金。”


    他吞了口唾沫,拿了根雞爪邊啃邊道。


    “太好了。


    “拿下他,陸橋山就是再橫,也得吃一壺。


    “我這就讓馬漢三安排人手。”


    洪智有道。


    “別啊。


    “我都安排好了,馬漢三手下烏泱泱的,什麽人都有,萬一辦砸了,豈不是錯過良機。”李涯忙道。


    “我這不是擔心你的安危嘛。”洪智有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嘴上卻是十分客氣。


    “老弟。


    “你這份情,我心領了。


    “這是我和陸橋山的事,我必須親手把他釘死在北平。”


    李涯泯了泯嘴唇,恨意如鐵。


    “那我就祝老哥旗開得勝了。”洪智有道。


    ……


    中午,四喜茶樓。


    李涯扮成了茶樓夥計,在店裏忙碌的跑了起來。


    十二時許。


    梁太太扭著翹臀走到了櫃台:“掌櫃的,姓梁,早上訂了雅間。”


    “是梁夫人啊。


    “已經給您留好了雅間,請。


    “夥計,帶夫人去房間。”


    掌櫃看了李涯一眼,吩咐道。


    作為青浦班的高材生,李涯在化妝偵查這塊也是爐火純青,他一臉堆笑和氣道:


    “夫人,裏邊請。”


    引著梁太太來到雅間,李涯推開門道:


    “這間怎樣,安靜、幹淨。”


    “還行吧。”


    雅間內散發著飯菜油膩常年累月滲入桌木的混合氣味,梁太太有些不適的聳了聳鼻子。


    “得嘞,夫人牆上都是本店的特色菜,您看著點。”


    李涯躬身把箋子和筆遞了過去。


    “你看著點吧,選最好、最貴的點就行。


    “另外,茶水也要上好的。


    “我邀請的可是貴客,若招待差了,拆了你家茶樓也是可能的。”


    梁太太傲慢吩咐道。


    作為當紅衙門的局長夫人,她平日裏也是養尊處優,派頭自然是要講的。


    “您放心。


    “來過本店的,還沒有不滿意的。


    “您先坐著,我這就給您準備去。”


    李涯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張誌平夾著公文包走了進來,四下看了一眼:


    “老板,我是梁夫人的朋友。”


    “先生,您跟我來。”


    李涯笑著引他進了包間,並帶好了門。


    很快。


    李涯讓手下扮演的夥計把菜上了進去。


    他直接上了二樓的雜物間。


    “信號怎樣?”李涯問道。


    “沒問題。”


    科員把耳機遞給了李涯。


    李涯坐了下來,梁夫人正溫婉柔聲的道謝。


    ……


    “菜上齊了嗎?”


    包廂內,張誌平道。


    “先生,還有一個炭燒羊肉沒上。”夥計道。


    “不用上了。


    “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進來。”


    張誌平亮了亮巡查員的證件。


    “是,是,長官。”夥計嚇的連忙點頭。


    “張組長,這次我家老梁的事全靠您大發仁心,這才得以保全。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望您收下。”


    梁太太拿出了精致的小皮箱,一打開裏邊全是一根根錚亮的大黃魚,還有十幾迭厚厚的十元麵值美鈔。


    張誌平過了一眼,合上收了下來。


    梁太太則盈盈彎身給他倒茶水。


    她今日的打扮異常奪目,白色鏤空披肩外衫,裏邊是深藍色花鳥旗袍,美婦熟透、風韻的身段包裹的凹凸有致。


    尤其是胸前的弧線,與倒茶挺翹的臀部看的張誌平不禁暗吞唾沫。


    梁太太算不上特別漂亮。


    但妝容雅致,很有女人味,不是那種風騷的勾人,而是一種讓人猶憐,想揉碎她的衝動。


    “夫人,我,我自己來。”


    他借著搶茶壺的功夫,趁機在她雪白玉手上摸了一把。


    梁太太渾身一顫。


    對眼卻見張誌平兩眼放光,盡是貪婪與急色之態。


    “張組長,我們先吃飯吧。”梁太太俏臉一紅,微微有些慌。


    “吃飯,吃飯啊。”


    頭發有些稀疏,倒背的整整齊齊,戴著圓框眼鏡的張誌平燦笑點頭。


    剛拿起筷子,張誌平故意手一滑,哎呀一聲,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往桌子底下一鑽,假裝撿筷子。


    正好窺得梁太太旗袍下,一雙包裹著順滑絲襪的修長玉腿。


    還有紫粉色高跟下,一截雪白的腳丫。


    原本的那點念頭,就像燒開了的油鍋,愈發的翻滾不安了。


    梁太太見他撿個筷子沒完,又不好催促,一想到他剛剛吃人的眼神,唯有下意識的用手護住旗袍裙擺以防走光。


    這淑女的動作卻是更激發了張誌平的色膽。


    他狂吞了一口唾沫,賊心一起,猛地一把捉住梁太太的腳丫,摘下高跟捧著就啃。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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