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之中徘徊著許多因慌張逃進墓穴的人,梁鍾帶著眾多士兵在地宮中迷了路,藤蔓像蛇一樣在牆壁上曲繞爬行,時而發動攻擊。


    梁鍾和手下的眾多士兵看著在牆上曲曲繞繞的影子,神情皆是萬分肅穆。


    忽地聽到一陣腳步聲,梁鍾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個手握弓箭的女子站在墓道的盡頭,雖然墓道之中十分昏暗,但梁鍾依舊可以看得清那個女子的身姿。


    他知道那站在墓道盡頭的女子是誰。


    河生跨過地上裸露在外的樹根和藤蔓,在她前方的樹根和藤蔓察覺到河生走來之後,紛紛退到了牆壁之內和地下。梁鍾注視著逐漸向自己走來的女子,隻見那女子所到之處,綠洲之內的魔障紛紛為其讓路。


    梁鍾眼中詫異,與其說是他平日裏所熟知的脾性柔弱的河生,不如說是這片綠洲所生之物。


    梁鍾知道河生出現在這裏意味著什麽,怔怔地說道:“你真的……和這裏的妖子……”


    “他是我的夫君。”河生平靜地說道。


    “你糊塗啊!”梁鍾情緒激動地說道。


    “你不糊塗,周叔叔不糊塗,林家姐妹也不糊塗,前赴後繼死在這裏的人都不糊塗。”河生注視著梁鍾,向他走去,“可是你看,善地有人知道你們的遭遇嗎?有人為之感謝祭奠他們嗎?”


    梁鍾沉默了。


    河生走到梁鍾麵前,說道:“善地王室是如何將東西揮霍的,我想您不可能看不見,我若是依舊在善地,恐怕已經像弟弟一樣淪為了別人的口食。但是現在,我依然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我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我既選擇了將此生托付於此地,就算我注定日後會死在這裏,我也毫無怨言。”


    梁鍾看著她,眼眶逐漸濕潤。


    河生道:“我不想鍾叔有事,請您聽我句勸,撤兵離開這裏再也不要迴來。他答應過我,會放過你們。”


    “周應呢?”梁鍾道。


    “我殺了他。”河生如實答道。


    梁鍾與周應乃是多年的戰友,周應死了,梁鍾感到胸中一滯,隨即大吼了出來:“你怎麽可以殺了他!”


    “我為什麽?”河生握著弓箭向前走了幾步。


    梁鍾及身後的一幹士兵看著河生靠近,不禁後退了幾步。


    河生的眼中閃現了平日裏在善地苟活時,絕對不會輕易流露出來的憤恨和怨怒,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眼圈泛上一絲紅意,握著弓箭的手緊了緊,對梁鍾大聲說道:“我為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難不成是你派那個副將半夜到我的帳內殺我的嗎!我與你們在營帳之內也不過幾句話的時間!為什麽你們就非得將我置於死地不可!”


    “不……不是那樣的……”梁鍾試圖解釋什麽,但最終選擇了沉默,他看著河生許久,緩緩說道,“我不會逃的……河生,你不該這樣,不該和妖子糾纏在一起。”


    河生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她想著在善地時梁鍾幫助自己的情形,而且那次暴風雪將他們圍困在一個洞窟裏,若不是梁鍾一直照顧她,她是絕對不能安然無恙迴到村中的。


    與周應不同,即便在聽到了她與地鬼有關係之後,梁鍾也還是選擇相信她,並沒有像周應一樣派出自己的手下來暗算自己……


    “無論如何,我定是要斬殺這裏的妖子,將這些人帶離此處的。”梁鍾好言相勸道,“河生,你若是還念我是你叔叔,便莫要阻止我。”


    梁鍾看著河生徐徐拔出腰間的劍,劍身出了半個——梁鍾忽地將目光移到河生身後。


    河生忽然感覺身後騰起一陣微風。


    她還來不及向身後看過去,便被一個人攬入了懷中。


    地鬼站在河生身後,將河生攬入懷中,一雙墨綠色的眸子睥睨被困於墓道之中的眾人,最後定在梁鍾身上,沉聲說道:“你方才說什麽?”


    “你就是這裏的妖子麽!”梁鍾手執長劍看向地鬼。


    “妖子……”地鬼唇角扯起一絲弧度,“好長時間沒有人這麽叫過我了呢。”


    河生知道他絕對會直接殺了梁鍾,迴身推著無威嗣紳:“你迴去,迴去……”


    “那你要留在這裏被他殺掉麽。”地鬼的神情逐漸冷卻下來,抬手,用爪子輕輕蹭過河生的臉頰,一雙墨綠色的眸子深深地注視著河生,“你可不能死。”


    河生看著地鬼冷峻的麵容,平生第一次有了被人護在身後的安全感,陣陣暖流匯到心間。


    身後傳來幾聲慘叫,河生倏地迴頭看去。


    隻見牆壁之中伸出了無數條觸手,梁鍾身後的幾個士兵被那些觸手瞬間擰斷了脖子,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倒在了地上,脖子被擰了幾圈,呈現出畸形駭人的模樣。


    梁鍾看到慘死在地上的士兵,有些恐懼地咽了咽口水,隨後硬著頭皮向地鬼看去,手執長劍向地鬼衝來。地鬼將河生護在身後,抬手一擋,梁鍾的劍身便斷成了兩段,而地鬼的手卻完好無損。


    這種普通的鐵劍是沒有辦法割破地鬼的皮肉的。


    梁鍾看著手中的斷劍連連後退,他身邊又有一個士兵被殺掉了,溫熱的鮮血潑在他的臉上,滿耳的慘叫與撕裂聲令他腦中轟鳴。


    他恨眼前殺死他眾多士兵的妖子,但更恨如今麵對綠洲領主而心生畏懼的自己。


    地鬼閃身到梁鍾麵前,一把掐住梁鍾的脖子!


    梁鍾手中的斷劍掉在地上,身體被地鬼緩緩從地上拎了起來。


    盡管梁鍾不想死得太狼狽,但是窒息的痛苦還是令他的身體不由得掙紮起來,可是地鬼掐著他脖子的手卻沒有因此而鬆動半分,好似不斷收縮的鐵拷一般緊緊地禁錮著他的脖子,他的脖子隨時可能會在地鬼手中斷裂。


    梁鍾一臉木訥,準備好了迎接將至的死亡。


    “紳!你不能殺他!”


    河生被層層藤蔓阻擋,將她與這墓道之中的屠戮隔絕開來。


    地鬼握著梁鍾的脖子,看著梁鍾毫無知覺的眼神,他感覺自己正在抓著一具屍體。


    若不是梁鍾對河生說了那樣的話,像梁鍾這樣意誌薄弱的人,根本令地鬼提不起絲毫殺戮的興趣。


    河生在身後喊得嗓子已經啞了,地鬼眼中泛起思緒。


    殺了這個男人的話,河生和他估計也不會特別愉快……左右權衡,地鬼將梁鍾扔在了地上。


    “你好自為之。”地鬼冷冷看著梁鍾,留下梁鍾與滿地的屍體躺在地上。


    藤蔓收了迴去,地鬼走過去順手把河生抱起來,朝著兩人的寢臥走去。


    “紳。”河生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外麵那些妖子會不會……”


    “他是我留下的人,它們不會對他怎麽樣的。”地鬼本來對河生的話有些生氣,但一聽到她沙啞的聲音,他的心就軟了下來,他用溫涼的手指刮了一下河生的鼻子,眼中滿是寵溺地說道,“就像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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