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間,房璐雲殺了個人。


    不過此事也無關緊要,這個人與其說是人,其實早已經死了。他就是兩年前因為偷情之事被賈南塔煉成毒屍的謝勉,說起來這個人也算是抒浪台的叛徒,跟著賈南塔為非作歹,自從末州出事之後,就再也沒有迴過晚山寺,更沒有把馮郵放在眼裏,故而皇甫恢雨替代馮禎之後,號令所有抒浪台的人簽的那張生死契自然也沒有他的名字,可他還依然是抒浪台的身份,這讓皇甫恢雨也很是焦慮。


    好在謝勉死了,賈南塔也僥幸從房璐雲手中溜走,躲在咕嘰山濫亭不敢拋頭露麵。


    房璐雲並未聲張此事是為誰所做,然而這件事江湖之上卻已人盡皆知。自是也傳進了薛銀序耳中。


    可房璐雲依然逍遙自在,我行我素,不知行蹤。


    她更像一道煙,隻可觀其形,不可見其影。


    連授派的大師兄齊牧雲再度來到鹿星澤,昔日碎盟在此立誓,彼時綴雪台剛剛破土動工,現今於鹿星澤之央已然矗立起一座高台。他對工匠們精湛的技藝讚賞有加,每一處雕梁畫棟、浮繪紋飾皆無絲毫僭越之處。臨行前,他將楚旗風喚至身側:“師弟,師父讓我來問問你,你還想迴玄柱宮嗎?”


    楚旗風在大師兄齊牧雲麵前就像一隻乖巧的狸貓,他頓了頓,眉毛輕輕向上一挑,心想:“師父此前不是說過不讓我再迴玄柱宮嗎,如今為何又讓師兄來問我?”


    他不敢在師兄麵前表露出太多的疑問,生怕引起他的指責,立刻說道:“師兄,我覺得這裏挺好的,麻煩你轉告師父,我先不迴去了。”


    齊牧雲其實早已看出他的心思,並未點破,朗聲道:“師父說的沒錯,你還是適合塵世,看來玄柱宮的寒寂鎖不住你那顆燥熱的心。師弟你多保重,我迴去了。”


    “師兄且慢。”楚旗風連忙說:“薛盟主此前去玄柱宮之時,患了寒毒,你可否問問師父,有沒有法子能夠除掉。”


    “師父也是沒想到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居然能夠爬上宮頂,他老人家也想到過她會染上寒毒,但師父說了,他也沒什麽辦法能夠祛除此毒,如今寒毒已經浸入骨髓,想要徹底拔除,極難!不過我可以再問一問,同師父和師弟們再探討一下,你且等我消息。”


    “多謝師兄。”


    齊牧雲迴禮,轉身離開了綴雪台。


    未幾,齊牧雲繼連授派掌門之位,唯傳書於薛銀序、楚旗風二人。書中雖未言及北聖,然楚旗風心下自明,遂朝北叩拜三稽首。薛銀序念及此百歲耆宿,一代宗師,武功冠絕天下之北聖已然仙去。


    話說在薛銀序被賈南塔擄去後,蕭玉弓本來朝著賈南塔的身影追了出去,但封秦山山路崎嶇,石陰林密,不小心卻跟丟了,他隻好安排眾人分散去賈南塔最可能去的地方尋找。葉榆去了天濫會的主舵咕嘰山,令狐詠荇去繁郡、末州一帶打探消息,丁梳棉、山如麵去乘寄派,蕭玉弓則繼續在封秦山及京城附近遊弋。


    好在丁梳棉很快傳來消息,眾人齊聚堪草書院接盟主“迴家”,唯獨葉榆被絆在東南。


    碎盟盟主得救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上傳開,天濫會也不例外,由於支湖派距離東源郡很近,葉榆得到消息後返迴碎盟恰好途徑雨檀山莊,與家人團聚。


    可她與家人短暫相聚後正準備啟程,卻聽到一個十分震驚的消息:支湖派掌門湯薦被人所殺。


    殺害湯薦的人正是東方際和關宴這些天濫會成員。他們的目的很明確,為了就是徹底掌控支湖派,為東南商會聯盟乃至天濫會所用,既然湯薦不肯聽話,索性就殺了他。


    支湖派是訓國之東南武林唯一名門正派,一直作為翹楚傲立南旭,支湖十莊所涉廣泛,向來不屑與那些商會打交道,那些商會原本有些勢力和財力,奈何最重要的商路被堵,東方際看上了支湖派的影響力,殺掉湯薦後,本欲安排一個聽從於天濫會的傀儡來重新擔任支湖派掌門,但月青鶩對其了解了一番之後,認為支湖十莊之間的關係並不牢靠,其實各懷心思,尤其是對支湖整片湖泊的支配份額以及掌門人選都不滿意,由此便產生了拆撒支湖派的心思。


    月青鶩雖是會長,但沒有東方際出麵更有威懾,東方際將十莊各莊主邀集至春感樓,其實在邀集之前,他已經派人打點過各莊主,已經了解了各個莊主的心思,至於誰想要投靠天濫會,誰想要統領支湖,誰最不願意加入天濫會,他心知肚明,之所以設宴,就是為了唱一出戲,給天濫會吞並支湖派定下一個基調。


    唯獨孽海亭的主人沒來。


    僅一莊未至,東方際並不擔心,


    巢林軒的主人湯薦已死,整個巢林軒也都在東方際的掌控之中。


    他僅需要對付自在澗、黃草水榭和雨檀山莊。


    其中雨檀山莊最為古老,在支湖派之中也最不希望被合並,隻是莊主師放未表露自己的意思,故而是能夠被爭取的一方。


    黃草水榭目前的掌事人巫娘子是個極為忠烈的女子,她自稱是前任掌門白魴的徒弟,但整個支湖派的人都未聽說過白魴收過這麽一個徒弟,各自也都未把她放在眼裏。


    她恨透了湯薦,認為是湯薦暗中做了手腳導致白魴暴斃,從而英年早逝。


    但湯薦死後,她雖然不為湯薦感到惋惜,但也不屈身於天濫會,更是無情拒絕東方際的好意,直接殺了來使,並把人頭和贈禮一同給東方際退了迴來,令東方際顏麵盡失,勃然大怒。


    巫娘子來到春感樓,一進門就對著眾人不分敵我直接當頭棒喝,將東方際又罵了個狗血淋頭,東方際的宴會還未開場,被攪得天翻地覆,最終不歡而散。


    葉榆清楚莊主師放的意圖,他隻想和稀泥,既不想投靠天濫會,也不想與巫娘子之流走的太近,甚至與其抱成一團,並未在眾人麵前表達任何態度。


    葉榆心中很清楚,雨檀山莊不可能永遠置身事外,東方際這個態度是吃定了整個支湖派,自然也不會放過雨檀山莊。而一旦支湖派被天濫會吃下去,便會為天濫會增添羽翼,支湖派的作用不言而喻,她心中最為清楚,在富庶的南旭,支湖派一直以來都在這片土地上首屈一指,她這些年一直在薛銀序身邊,自然想讓支湖派成為碎盟中的一員,這也是拯救支湖派乃至雨檀山莊的唯一方式。


    如今,雨檀山莊是指望不上,她覺得巫娘子極有可能會成為唯一的突破口,悄悄溜出春感樓,便悄悄跟在她身後,想要找個機會勸說她去鹿星澤見一見薛銀序。


    葉榆遠遠跟著她走了一會,不料巫娘子突然停了下來,葉榆以為被她發現有人跟蹤她,心中十分緊張,卻聽見巫娘子叫道:“哼,你們天濫會就隻會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嗎,你是東方際什麽人?”


    “廢話少說,你既然不肯聽命於天濫會,那就等著死吧。”


    “小毛孩子,我還怕了你不成?”巫娘子悶哼一聲,揚起腰間的三尺紅蓮寶刀,與之近身纏鬥在一起。


    寶刀出鞘,英姿颯爽。


    葉榆一怔,原來巫娘子是被一個黑衣人攔了下來,這巫娘子看起來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的年紀,居然叫那個人是小毛孩子,可那個黑衣人隻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不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兒,倒比這巫娘子年紀小不了哪裏去。


    幾番過招,巫娘子漸漸吃力,手中的刀越來越沉,可那黑衣人卻麵不改色,招式依然淩厲迅猛,很快巫娘子有些招架不住,胸前的那抹赭布被黑衣人一把抓了下來,白皙的皮膚展露在外,一起一伏看得那人春心蕩漾。


    巫娘子羞憤交加,卻被點住了穴道,不能動彈,隻能原地咬牙切齒,心中下定決心定要此人碎屍萬段。


    葉榆暗叫不好,誰知關宴說了一句話讓葉榆躊躇不前。


    “你比那墨山的大師姐還要好對付,隻是你又沒她那麽好看,我倒是虧大發了。”黑衣人卸下蒙麵,嘴裏的口水發出吸溜的聲音,令葉榆作嘔。


    事關陸龍雪的死,她小心翼翼露出腦門,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臉,透過那一絲繞過巫娘子身體的視線剛好看清楚那人的嘴臉,一副並不猥瑣的富家子弟麵相,臉上幹淨光滑,眼神有一抹陰沉,一抹奸兇還有一抹淫邪。


    “呀!”葉榆不由自主發出一聲驚歎,被那黑衣人立即察覺。


    誰知一個聲音立刻叫住了他:“關宴,你怎麽還不動手?”


    “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師父。”關宴被嚇出一身冷汗,


    那個聲音正是東方際,他站在巫娘子身旁不遠處,看了看巫娘子羞愧的神色指責關宴:“我說過多少次,你這個毛病還是改不了,士可殺不可辱,即便女子也是一樣的,


    “師父莫要擔心,陸龍雪的死至今都未有人察覺到我的頭上,這都幾年了,我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我做的。師父既然在這裏見到你,那春感樓那邊可都順了您的意吧!”


    “有王鮮的黯劫鐵騎在,那些人自然不在話下,隻有葉照鰣,這個人狡猾的像條魚,讓他給逃了,不過他一個人掀不起什麽風浪。”


    “那恭喜師父,賀喜師父。”關宴雙眼冒出精光,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視線停在了巫娘子的脖頸處。


    “恭賀我做什麽,是我們天濫會順應天時地利,也是時候準備反攻了。”東方際說完轉過身等著關宴動手。


    “聽這話的意思,包括莊主師放在內定是著了這東方際的道。”葉榆聽著二人對話,心想這下難辦了。


    東方際當初被他和皇甫恢雨一起追出十餘裏,全靠皇甫恢雨一個人的功力,如今僅僅自己一個人,是萬萬不能敵得過這兩個高手的,這可怎麽辦。


    心中正萬分焦急,就在東方際扭頭的一霎那,一張漁網罩住了他,一個人影閃至關宴麵前卸掉了他的匕首。


    關宴先是一愣沒看清這個人的臉,等到匕首被撞掉,才看清楚這個人長著竟一張奇怪的臉,額頭很扁,下巴出奇的圓,又窄又細的人中上長著八字胡,直愣愣的像柳葉的形狀。


    葉榆看到那圓滾滾的肚子和細長的身形,立即認出他就是葉照鰣師叔,也是支湖十莊裏自在澗的主人。


    葉照鰣極其擅長輕功,並且水性極佳,唯獨拳腳上的功夫稍遜,等到關宴反應過來,就漸漸落入下風,若不是東方際被漁網纏身難以自拔,恐怕此時已經兇多吉少。


    眼見打不過關宴,葉照鰣靈機一動,繞著樹林躲閃起來,不一會兩個人不知追打至何處,看不見了身影。


    葉榆暗叫這是個好機會,連忙來到巫娘子身前解開了她的穴道。


    巫娘子重新披好衣衫,氣鼓鼓地想要殺了東方際。


    葉榆連忙拉著她說道:“巫娘子不可如此,各位莊主還在他手裏,我們還是趕緊逃吧。”


    巫娘子心中可沒把那些軟骨頭放在眼裏,看了看葉榆誠懇的眼神,知道他擔心師放的安危,眼看東方際就快要掙脫了漁網,心想罷了,拉著葉榆急忙遁走。


    此前葉榆偷偷隱藏在莊主師放身後看著熱鬧,並未引起他人注意,才能悄然撤出春感樓,卻沒曾想到東方際早已安排了關宴對巫娘子下手,手段著實歹毒。好在葉照鰣及時出現,沒有讓巫娘子白白送了性命,隻是葉榆極其擔憂葉照鰣的處境,希望他能擺脫關宴,全身而退。


    “關宴!”葉榆在腦海裏深深記住了這個名字。


    二人抵達自在澗,時至夜半三更,總算盼到了拖著半身傷的葉照鰣迴到這裏。三人一番商議,無論是自在澗還是黃草水榭,皆不宜久留,甚至整個支湖派的地界。遂分別遣散莊中弟子,三人馬不停蹄,一路向西疾馳,未曾想竟誤打誤撞來到了西固山。此處乃是碎盟東閣的地盤,亦是碎盟楔入東南之要地,自是安穩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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