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的門推開了。


    進來的人,是徐燦楓。


    一進來,他就見著葉嫵靠在牆壁上,手扶著小腹的部位,她臉上表情有一抹聖潔的意思,反正他媽看他的時候,就這個表情。


    小狼狗一下子瘋了——


    “你懷孕了?”


    “你怎麽能懷他的孩子呢?”


    “你們不是他麽的分手了嗎?怎麽還能弄個孩子呢?”


    ……


    他第一次喜歡女人,第一次想娶一個女人,好不容易盼著她和前任撇清關係,卻迎來了他們的生命大團結。


    小狼狗憤怒到極點,想立即走人。


    他這麽想也這麽做了,一甩手就出去了,還把門甩得砰砰響——


    兩秒後,小狼狗就迴來了,自己哄好了自己。


    他走進來蹲在葉嫵身邊,伸手小心摸摸她的肚子,又仰著頭看著葉嫵。


    葉嫵沒有阻止——


    (徐燦楓內心竊喜:她一定是喜歡我,才肯讓我摸肚子。)


    小狼狗粗聲粗氣地說:“生下來我來養!就叫我爸爸,跟我姓徐,偽君子的基因應該還可以,小兔崽子長大正好繼承我家的家業,反正不愁吃穿。”


    葉嫵臉上還有淚水。


    她聽後笑了,伸手摸摸徐燦楓的頭:“傻子!我自己能養活。”


    徐燦楓隻比她小三歲,但在她眼裏,就跟小孩子一樣。


    27歲的葉嫵,其實真的曆經滄桑了。


    徐燦楓挺固執地說:“我不管!反正我的12000塊工資,我會省出一半來養活他。”


    葉嫵:……


    她仍有些不舒服,叫徐燦楓扶著她去通道那裏,吹風透氣。


    夜色瀾靜,兩人走在空蕩過道裏,徐燦楓看她的神色不放心:“要不要去醫院?萬一剛剛孩子悶著了,那不得吸吸氧啊?”


    葉嫵淺笑:“你懂的還挺多。沒事兒,女人懷孕前期會虛弱一些。”


    一會兒,徐燦楓又遲疑地問:“真不打算告訴他?”


    他生怕當不成現成爸爸!


    葉嫵輕輕搖頭,正要說話,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原來是周京淮迴到包廂,白若安突發了哮喘,他急急地抱著人迴醫院——


    周京淮步子很急,白若安脆弱靠在他的懷裏,一臉蒼白低喃著什麽,周京淮低聲安慰——


    “若安不會有事。”


    “不要怕,到醫院就沒事了,我在這兒。”


    ……


    他抱著白若安,與葉嫵擦身而過。


    其實,他有看見葉嫵,看見葉嫵一臉蒼白。


    但他連停下來的時間都沒有,他更不曾想到,葉嫵懷孕了。他們就這樣擦肩而過,就這樣錯過彼此,在無人過道裏,在周京淮一次次的辜負裏。


    劇院門口,停了一輛救護車,是為白若安準備的。


    周京淮將白若安抱到車上,醫生接手後,他才有空朝著二樓的方向看過去,遠遠兒的,他依稀看見葉嫵的影子。


    ——她好像有些不舒服。


    但周京淮沒有多想,他也沒有機會多想,五秒後救護車疾馳離開。


    葉嫵身影,越來越小,直至不見。


    ……


    窗邊,徐燦楓輕問:“不後悔嗎?不告訴他。”


    葉嫵輕輕搖頭。


    她緩過了那一陣,迴到包廂,陪著母親將話劇看完。


    白若安發病鬧得動靜那麽大,向吟霜自然是知道的,但她絕口未在女兒跟前提起,離了婚的男人,就該當做死了處理。


    隻是,她沒有想到的是,葉嫵懷孕了。


    陳家別墅。


    葉嫵自己測過確定之後,沒有隱瞞,將懷孕的事情告訴了陳銘生夫妻。


    兩夫妻沉默了幾秒,高興壞了。


    特別是向吟霜,真是悲喜交加,說話都不利索了。


    葉嫵淺淡一笑:“手上工作忙完步上正軌,正好顯懷,到時我就去雲城待產,不叫周家人知道。”


    向吟霜十分讚同:“這就很好,這就很好。”


    陳銘生也很興奮,搓著手問自己的太太:“我是要當外公了?吟霜,咱們家裏馬上就要熱熱鬧鬧了?”


    向吟霜含淚:“是的。”


    沒有人比向吟霜更感到高興,她是一個母親亦是女人,她深知無法生育對女人的傷害。如今她的女兒懷了身子,她不管這個孩子是不是周家的種,總之是他們陳家的田,這個孩子是屬於葉嫵的。


    她與丈夫商量著孩子的未來——


    性別,小衣裳顏色,甚至連學區都想好了。


    葉嫵很感動,沒有一個人說孩子是周家的,勸她考慮要不要生下來,都是想著怎麽待這個孩子好。


    她低頭輕撫小腹,這個孩子,必定是繁花似錦……她要當媽媽了。


    夜深人靜。


    葉嫵靠在起居室的沙發上,手撫著小腹,想著孩子的未來。


    忽然,外麵響起一陣動靜,還夾雜著傭人說話聲音。


    葉嫵起身去開門,想看看怎麽迴事。


    門外,徐燦楓提著行李箱站在過道裏,理直氣壯地說:“從今天起,我要搬過來住,我要承擔起一個男人的責任來,以後我就是陳家的女婿。”


    一旁的傭人捂著嘴笑。


    葉嫵扶著額頭,輕輕搖頭:“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徐燦楓目光深沉,粗聲粗氣地說:“早就長大了!”


    ……


    夜深人靜。


    仁心醫院的vip病房。


    白若安的病情穩定了一點,她蜷在床頭,聽著京市這邊的醫生的建議:“白小姐的身體實在不適合外出,以後還是盡量避免吧。”


    周京淮點頭:“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送走醫生,周京淮看向白若安,聲音溫和:“若安,以後還是留在醫院裏好好修養,有助於養病。”


    白若安小臉貼在膝蓋上,她茫然搖頭——


    “怎麽養都沒有用了。”


    “吃藥、透析,我的人生隻剩下這些了麽?就連一場話劇我都沒有辦法看完全場。”


    “我要畫畫,我想畫畫。”


    ……


    白若安赤腳下床,她拿過畫板,畫著未完成的畫。


    畫板上,是日內瓦的教堂,是窗外的白鴿。


    她隻畫了幾筆就哭了起來——


    “京淮九年了!我畫了那麽多的畫,但全部是教堂和白鴿,我沒有看過其他的顏色,我的世界裏隻有灰與白,我多想念我們塔的拍照,在雲錦一起賞雪……”


    “京淮,如果不能移植的話,帶我出去看看好不好?去我想去的地方,我想再去一次聖索菲亞大教堂,再去一塔,若是我死在了途中,你把我的骨灰帶迴來,葬在京市的郊外,我想每天醒來的第一眼,就能夠看見陽光和鮮花,而不是冰冷的建築物。”


    “京淮,再陪我一段好不好?”


    “當年你沒有選擇我,我不怨你,彼此都有難處。”


    “但是,若安的最後一程,想要和你一起走。”


    ……


    白若安心碎閉目。


    她的眼前全是那天在救護車上,周京淮對葉嫵的戀戀不舍……大概是太心痛了,她的嘴角竟然流下一縷鮮血,看著觸目驚心。


    年少的愛人,已近油盡燈枯。


    周京淮心中愧疚,他曾經放棄若安,曾經放逐她在國外九年。


    若安,就要走了。


    他曾愛過的若安,不該這樣冷清地離開。


    周京淮斟酌良久——


    白若安顫抖著孱弱的雙臂,抱住了他的腰身:“京淮,你也曾經說過愛我。不要對我那麽殘忍,九年,我在日內瓦的九年,你在追求她、你在和她恩愛纏綿……我死後,你們還能見麵,可是這個世上再也沒有白若安了,周京淮的若安再也不會有了。”


    周京淮低頭,看著蒼白如紙的容顏,低低地說了一聲好。


    他說:若安,我陪你最後一程。


    說出這一句的時候,他有些恍惚,其實他心裏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與葉嫵再沒有可能了。


    他沒有選擇若安,他選擇的是,彌補若安的九年。


    白若安在他懷中仰頭,一臉是淚,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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