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是世界上最難忘的事情之一。


    又有常言道,當真正失去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


    蘇桃現在就有這樣一種感覺。


    昔日一切的糾結、內耗、擔憂、痛苦、懷疑、自我否定等,一切的負麵情緒,還有被世界意誌所影響的種種,都在這一瞬間消散。


    思緒並不是說清明無比。


    而是眼前,隻剩下了這個倒在自己懷中,又一次為自己擋槍並喋血了的女孩。


    周邊槍聲不斷,但都已經跟她沒有關係了。


    懷住女孩的手有些顫抖,蘇桃盡可能地將她摟到懷裏,避免如今“戰場”的流彈再度傷到小橙,可她又不敢抱得太緊,生怕已經受傷了的池小橙又出現什麽新的意外。


    蘇桃甚至不知道,那一槍打中池小橙的是什麽部位。


    隻感覺,血液已經隔著衣服滲透到了自己的胸口處。


    小橙幾乎全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那被射中的部位會是哪裏?


    心髒嗎?


    如果小橙真的走了的話,我怎麽辦?


    我又應該怎麽辦?


    這個世界隻留下我一個人的話,未來的生活是怎樣的。


    日複一日的學習,木訥又孤零零地活著,在完成學業後迴小橙老家,照顧叔叔阿姨,可等叔叔阿姨也走了呢?


    蘇桃想不到未來還有什麽可以期待的,她的生活,自漸漸懂事起,從小到大,每一天每一刻,都離不開懷中的這個女孩。


    真的喜歡也好,假的喜歡也罷,甚至小橙欺騙我演我都沒關係不是嗎,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啊!


    蘇桃腦子嗡嗡的,想進行一點急救措施,但她又完全沒有學過。


    耳邊,傳來一個很微弱的聲音,“蘇桃,別發呆了,無論怎樣,先把小橙子抱到池鬆的車上。”


    小黑見蘇桃沒反應,又沉著臉,用力拍了一下蘇桃的肩膀,“別發呆了,先把小橙抱到車上,送去醫院!”


    醫院這兩個字吐出,加上小黑變大了的聲音,蘇桃這才陡然迴神。


    “對,先把小橙送到醫院,去大太陽醫院,蘇教授一定能救小橙的!”


    蘇桃抱住池小橙,立馬抬頭起身。


    她這才發現,戰場已經一片狼藉。


    池鬆帶過來的一批人,已經將諸多持槍的保鏢剿滅過半,空中不斷發出吵鬧聲的直升機,也在徐徐離開。


    遠遠看去,還能見到吊在了上麵的葉二少。


    而一輛改裝的越野車,正急速朝著這邊駛來。


    蘇桃再側頭,小黑已經不見了。


    越野車在蘇桃的一邊停下,上麵一個滿臉刀疤,手臂和脖子都是紋身的光頭大漢扛著槍,打開門跳了出來。


    正要說話,就見到一個已經倒地了的保鏢,還在那艱難地舉槍瞄準著這邊。


    這大漢抬手一槍射出,“砰”的一聲,那個沒被補刀還想偷襲的保鏢,再也沒了聲息。


    光頭大漢對蘇桃伸出手,“小桃對吧,我姓龍,你叫我龍哥就行,知道你們這次可能會出事,我特意帶了醫生過來,車上有臨時的急救設施,你先把小妹抱進去吧。”


    蘇桃感激地點了點頭,也是迅速上了車,見到上麵有兩個醫生和護士等候著的時候,蘇桃長長地鬆了口氣。


    “麻煩醫生姐姐了。”


    她將池小橙交給醫生,又陡然看向了池小橙的胸口。


    一大片血將衣服染紅,褶皺擋住了傷口處,讓人看不清子彈到底射中了哪裏。


    蘇桃想開口詢問,但見醫生姐姐迅速將池小橙抱到臨時準備的手術台後,又迅速拉上了這裏的隔間簾子,她還是強行忍住了心中的著急。


    又見前排的司機啟動了車子,她連忙看向窗邊,“不用等那個光頭大哥了嗎?”


    司機沒有迴眸,輕輕一笑,“我們先走就好了,龍哥都端著槍下車了,事情沒解決,估計也不會想走。”


    車子駛動,司機也盡可能地讓車子趨近平穩,“醫生,如果需要停車,就跟我說。”


    “嗯。”


    正在進行應急手術的醫生應了一下,很快,一行人慢慢遠離葉二少所製造的這一戰場。


    蘇桃坐在一張長椅,彎下腰,雙手緩緩抱住了腦袋。


    無盡的懊悔再度湧上心頭,現在的她隻覺得這每分每秒都無比難熬。


    想喝水,可伸手去拿杯子裝一杯溫水後,她又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杯子的水明明隻有大半,距離滿溢還有三分之一,可即便如此,水還是伴隨她手臂的顫抖,濺了出來。


    一滴一滴跳到蘇桃的手指,想要衝刷掉上麵半幹的血跡。


    杯子隱約呈現的倒影,讓蘇桃有些愣神。


    緩緩拿出手機,那漆黑幹淨的手機屏幕,頓時映出她那張無神又帶著絕望的麵龐。


    發絲淩亂黏稠,麵色鐵青,臉頰那一滴滴的半幹的血液痕跡一路延伸到了嘴角,略帶幹裂的唇瓣,哪裏還有昔日誘人的櫻花色,便是一雙眼睛,也因為戰神血脈的後遺症,變得通紅無比。


    蘇桃將一隻手放到臉頰邊,看著這個充滿死氣,又有些陌生的自己。


    這還是我嗎?


    她輕輕地在心底呢喃。


    而那個一直在她心底叫囂的聲音,此時好似有著咬牙堅持的意思,微弱地與她交談。


    ——這當然不是你,真正的你,是如白月光一樣的存在,很自信也很堅強,並且非常聽我的話。


    ——蘇桃,你被池小橙影響了,現在的你,哪裏還有那白月光的模樣!


    ——離開池小橙吧,否則你會越來越不像自己的。


    耳邊的聲音很弱,但蘇桃還是聽得非常清楚。


    呢喃出來的迴答,聲音小到隻有自己能夠聽見,“可我從來就不是什麽白月光,我隻是一個普通人,那隻不過是被別人冠到我頭上的頭銜而已。”


    “更何況,你讓我離開小橙,我又怎麽能離開小橙,我要保護她才行!”


    ——可她現在已經死了,你沒保護好她!


    ——她都已經死了你還在意她做什麽呢,現在不是正好嗎,趁著屍體還熱乎,你趕緊把她送去火化,把她的骨灰帶在身邊,這樣池小橙就永遠跟你在一起了。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和她永遠在一起!


    “小橙才沒有死!”


    蘇桃陡然喊出聲,讓整個車子的聲音都為之一停。


    司機坐在麵前,瞥了眼後視鏡,因為後麵就是改裝出來的臨時急救的小房間,他又是個男人,考慮到隱秘性,他當然看不到後麵發生了什麽事。


    但還是想到了來之前,司辰少爺所交代的一件事。


    蘇桃有精神病,會無端地大喊大叫是常態,除非她發癲發狂開始無差別攻擊,否則都不用管她。


    也正是交代過這個前兆,便是蘇桃大聲喊了出來,車上的醫生和護士,還有司機都沒太大的反應。


    車子仍舊在行進。


    但蘇桃心底的聲音,漸漸多出了不耐煩。


    可即便如此,世界意誌還是強忍住了那樣的不爽,好聲好氣地勸解蘇桃道。


    ——你到底在逃避些什麽啊,池小橙早就已經死了不是嗎,就在剛剛,她為你擋槍,心髒受損,這樣她還怎麽活!


    ——還是說,她死了,你就甘心東方陽和司辰,將她埋在某個地方?


    ——這兩個人要是見到池小橙的屍體,沒準還會想跟池小橙來個冥婚你懂不懂!


    ——聽我的好嗎,趁著現在司機還聽你的,讓他開車到最近的火葬場,將池小橙燒了,隻有這樣,她才是真的在你身邊。


    ——否則,即便池小橙真正死了,她也不是單獨屬於你一個人啊!


    世界意誌的聲音耐心在減少,可語氣還是勉勉強強能聽出一點溫柔的。


    祂仍然在盡力引誘蘇桃的思維。


    仍然麵對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倒映出了另外一個蘇桃。


    張嘴露出獠牙,眼神憎惡,身後的長發更像是散亂的水草一樣,不斷漂浮身邊。


    儼然一副女鬼模樣。


    這個女鬼蘇桃嘴巴一張一合,蠱惑的話語,從心底傳出,又鑽入腦海。


    但這次,蘇桃沒有被直白地影響。


    隻是很堅定地將那所想的幾個字吐出,“小橙才沒有死!”


    以前不會死。


    現在也不會死。


    常人都說事不過三。


    即便是麵臨死亡,小橙也才隻是第三次而已。


    上次小橙被狙擊槍射中了心髒,心口處都有了好大的一個洞,那時的小橙都沒有死,現在又怎麽會輕易離開?


    她說過,因為喜歡我,愛我,便是死,也不舍得離開。


    “所以,你說的都是假的!”


    “你在騙我,一直都在騙我!”


    “小橙那麽喜歡我,又怎麽可能舍得離我而去!”


    ——蠢貨!


    世界意誌再也忍耐不住。


    祂能感覺到,自己正不斷被蘇桃的靈魂排斥。


    ——你難道忘了嗎,池小橙一直都在騙你啊!


    ——東方陽跟你說過,他喜歡池小橙,池小橙也喜歡他;咖啡廳的所見所聞,宴會時錢清的坦白,你難道也忘了嗎;還有洛櫻,她跟你分析了那麽多,也向你證明過池小橙早就變心了,這些你難道都要否認嗎!


    ——蘇桃,你這是在自己騙自己!


    ——池小橙一直都不喜歡你,她對你的感情都是演技,是中級演技啊!


    “胡說!”蘇桃從椅子上直直站起,視線所投向的地方,是一側貼在車窗的鏡子。


    鏡中那個水鬼一樣頭發披散的蘇桃,正一臉錯愕地看著鏡外的她。


    少女眼睛不知何時,已經滿是熱淚。


    “如果小橙真的不喜歡我,那她又怎麽會撲過來為我再擋那一槍呢?”


    “那是她付出了生命的愛啊!”


    這樣的感情我又不願意相信,那我又如何配得上她!


    “對不起小橙……”


    淚水滑落臉頰,落到了地板。


    以前總是那樣懷疑你,質疑你非常對不起。


    我不會再懷疑你了。


    我……我永遠相信你。


    喜歡你。


    愛你。


    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人隻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


    隻有真正要永別的那一刻,真正不舍時,才會審視自身,正視一切自己曾不敢正視的內容。


    而現在,蘇桃隻覺得,自己一切都想明白了。


    她第一次,衝破了世界意誌的束縛。


    也正因如此,被不斷排擠的那個意識,徹底急眼了。


    ——蘇桃,你以為這樣就能和池小橙永遠在一起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你隻不過是一枚棋子,一個傀儡,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輕鬆擺脫我的掌控!


    ——池小橙一定會死,你也會迴到相應的軌道!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才是對的!


    “即便今後危險重重,我也一定會保護小橙!”


    一定!


    蘇桃雙眸的赤紅不僅沒有褪去,反而更盛了。


    ——蘇桃你……


    “給我滾啊!”


    再也不聽心底喋喋不休的聲音,蘇桃重重一拳打在了自己的心口,雖說也傳來了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但她能很清晰地感覺。


    這個聲音的主人,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體裏了。


    便是鏡中那水鬼、心魔一樣的蘇桃,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後,漸漸融化。


    再度出現在鏡子中,是那個披著散發,眸子通紅,眼神清明的少女。


    是的,眸子的赤紅仍未褪去,懊悔、憤怒、偏執等情緒依舊存在。


    可即便如此,眸子仍舊透露著與之違和的清醒。


    她,真正地找迴了自我。


    也正是這時,拉起來的為池小橙進行急救的簾子被拉開。


    蘇桃連忙湊了上去,“醫生,小橙她…她怎麽樣了,一定還活著對嗎?”


    女醫生摘下口罩,笑著說道,“她沒事,中彈的是肩膀,劇烈的疼痛加上失血過多導致昏迷了而已。”


    “初步的急救措施已經完成了,但子彈還卡在肩膀取不出來,隻能等到了醫院再說。”


    “她沒有生命危險,安心吧。”


    女醫生側過身,將位置讓出,那個女孩正安靜躺在床上,唿吸漸漸平穩。


    少女雙手捂住了臉,淚水再也止不住地從眼角流出。


    而車子的一角,小黑正雙手環胸,原本緊張的表情也在此刻放鬆了下來。


    係統的聲音自她腦海裏響起。


    【計劃成功了呢,蘇桃的角色權重跌破50%了,當前角色權重:35%】


    小黑看著因為池小橙而熱淚盈眶的少女,視線從池小橙的受傷的肩膀一閃而逝。


    【怎麽,看你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小黑瞥了眼自己同樣用繃帶包紮,草草處理的左肩傷口,不由撇了撇嘴,“無聊。”


    不過,那輕輕勾起的唇角,還是暴露了她的小心思,但很快又被小黑壓了下來,“與其說這個,還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吧,蘇桃雖然找迴了自我,但現在的她,可不好處理。”


    【為什麽還不好處理?】


    “你知道嗎,一個人所麵臨的事情越是極端,那麽她之後所做出的應對,也會變得極端。”


    “特別是在那個人經曆了許多,卻又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規避、被絕望一次又一次籠罩的情況下。”


    小黑視線定格在了蘇桃正在落淚的赤紅雙眸上。


    這雙眸子她太熟悉了,也在池小橙身上,見過太多太多次了。


    “她病了。”


    小黑看著蘇桃,眼神幽冷。


    【她早就病得不輕了,不是嗎?】


    “不是那種精神上的疾病,而不是身體上的。”


    是那…名為【愛情】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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