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忙活,到家天色已經擦黑。


    “王嬸,我們今天還是空手迴來的,那野菜還要在山上多晾晾。”


    顧洲遠見王嬸跟昨晚一樣,等在家門口,不由開口打趣道。


    王嬸卻沒心情跟他鬥嘴,她三兩步跑到顧洲遠家院門前。


    因為離得近了,顧洲遠看清王嬸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凝重。


    “顧家小三,你跟王嬸說,你們今天上山去挖樹葛幹啥?”


    “啊?你怎麽知道的?”顧四蛋在一旁插嘴道。


    王嬸麵色一僵,她擺擺手道:“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你就說你們為啥要去挖樹葛。”


    她今天跟著顧洲遠,也不敢跟得太近,隻遠遠看到顧家人在山腰那處樹葛林裏忙活。


    她今天一天在家心神不寧,幹活都沒心情。


    總算等到顧洲遠他們迴來了,她自然要來問個究竟,否則她估計晚上覺都睡不好。


    顧洲遠還在尋思,該怎麽應付王嬸。


    王嬸已經沒耐心了,“那樹葛可吃不得,要吃死人的!”


    “你老實跟王嬸說,是不是家裏沒糧了?”王嬸湊過來,壓低聲音道。


    “呃,不是。”顧洲遠有些錯愕,王嬸的思維還挺發散的。


    “沒糧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有困難就說出來,我領你去跟裏正說,到時候村裏誰家有餘糧,伸手拉一把,也不至於讓你一家子餓死。”


    “可不能去碰那樹葛呀,吃了那玩意兒會腸穿肚爛,可慘啦!”她越說越怕,嘴唇都泛白了。


    這王嬸除了八卦些,嘴毒了些,其實心眼兒倒是不壞。


    “那王嬸家有沒有餘糧啊,不知肯不肯伸手拉我家一把。”顧洲遠開玩笑道。


    “我,我家也沒啥糧了。”王嬸聽他這樣說,臉色一變,止住話頭,抬腳就往家裏逃去。


    顧洲遠好笑的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


    顧母幾人麵麵相覷幾秒鍾,全都大笑起來。


    顧洲遠往床上一癱,一點都不想動。


    顧招娣跟劉氏去灶房做晚飯。


    這時有人在敲院門,顧四蛋跑去開門。


    “王嬸,你怎麽來了?”四蛋驚訝的聲音響起。


    王嬸之前跟顧洲遠家吵過架,兩家已經很久沒有相互串門子了。


    顧洲遠起身到外麵,就看到王嬸拿著一個小陶罐,裏麵裝著半罐子麥子!


    “顧家小三兒,王嬸家也不剩多少糧了,這點麥子你拿著,聽王嬸話,再餓也不能去刨樹葛吃,老天爺總會給人一條活路的。”


    王嬸絮絮叨叨說著。


    顧洲遠看著這平日裏有些招人煩的中年婦女,突然覺得她還挺可愛的。


    他連忙拉著王嬸進屋坐下,“王嬸,我剛剛那是跟您開玩笑呢,我家裏有糧,上迴賣了頭野豬,在縣裏買了好些糧食哩。”


    王嬸將信將疑。


    顧洲遠前些日子獵到頭野豬她是知道的。


    按理說那頭豬是能換迴不少糧食。


    可顧三兒什麽樣兒村裏人可都知道,那是有一千用一萬的主兒,他能買糧往家裏帶,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那你們今天去山上挖樹葛幹啥?那玩意兒豬都不吃。”王嬸緊盯著顧洲遠的眼睛,想要從中找到破綻。


    “那是想到山上開出一塊地來,家裏人口多,多一塊地多一份收成不是?”


    顧洲遠給王嬸倒了一杯茶。


    倒不是他有意隱瞞,以王嬸今晚的所作所為,顧洲遠把木薯能吃這事兒告訴她也無所謂。


    可這樣肯定要費一番口舌,別人還不一定能信。


    等以後的吧,時機成熟了,再告訴她也無妨。


    “山腳下有的是荒地,你們幹啥要爬山腰那裏去開荒?”王嬸還是不信。


    “今年幹旱啊,山腰不遠的地方不是有個大水潭嘛,用水方便。”


    “再說了,就是我不想活了,我娘跟四蛋他們總不會跟我一起胡鬧吧,更何況你今天也看到了,我阿爺二叔他們都去幫忙了。”


    顧洲遠努力把謊圓起來。


    “那倒也是。”王嬸點點頭,原來是自己想岔了。


    “那我迴去了。”


    她站起身,看著桌子上的陶罐,欲言又止。


    顧洲遠豈會不懂事?


    他把陶罐重新放到王嬸手裏,示意王嬸等他一會兒,轉身去了灶房。


    不一會兒,他拎了塊醃肉,遞給王嬸。


    “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王嬸哪裏肯收,這一塊豬肉可比她懷裏的半罐麥子值錢多了。


    一番推來推去。


    最終顧洲遠隻能使出萬能口訣:“不是給你的,這是給孩子的,讓孩子嚐嚐鮮。”


    王嬸最後拎著鹹肉,喜滋滋迴去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一亮,羅寡婦就帶著春生來了顧洲遠家。


    因為不想再揩油顧家一頓飯,羅寡婦母女一人端著一陶碗野菜粟米粥,一路邊吃邊走,到了這裏碗裏還剩小半碗。


    農村端著飯碗串門子,也沒啥奇怪的。


    顧洲遠不習慣用柳枝刷牙,每迴起床,都要躲到沒人的地方,拿出牙膏牙刷,偷偷刷牙。


    他哈了哈氣,感覺口氣非常清新,笑著對羅寡婦道:“羅嫂子,咱們今天不去挖木薯,多了也沒地方泡水。”


    那深潭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三千斤木薯泡著應該沒事,水體能夠承受,自己會慢慢淨化調節,要是木薯太多,顧洲遠怕汙染水源。


    羅寡婦有些喪氣,她是窮瘋了餓怕了。


    她恨不得在山上一直挖一直挖,把木薯全都挖完。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趁現在別人還沒發現木薯能吃,趕緊多搞些,等別人都知道了,那可要被搶光了!


    “小遠,嫂子一會兒能不能上山,昨天挖過的地裏應該還有斷在土裏的,左右閑著沒事,我跟春生去找找看。”


    她怕顧洲遠不高興,連忙又道:“你放心,嫂子不去山上旁的木薯林,隻去昨天挖完的地裏找。”


    顧洲遠笑笑沒有答她,反倒是給她算了一筆賬:


    “前天跟昨天加起來差不多挖了有三千斤木薯,分羅嫂子你家三百斤,嫂子你看行不行?”


    羅寡婦暗自懊悔,都怪自己不知足,小遠定以為自己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這是要跟自己劃清界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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