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沙坐在胡集食肆中,放下隻喝了兩口的恰瑪古羊湯,皺眉道:“嘖,難吃,這家到底憑什麽廣受讚譽,真是沒有一道菜合我口味。”


    巴丹迴來,照例唏哩唿嚕地吃完了滿桌剩菜,迴稟道:“少主,姓仲的那兩個孩子,還是成天在譚家附近徘徊。”


    “他們倒是執著,真要給我報恩麽?”


    “邊境混亂,他們兩個小孩子沒有庇護,終究難以維生,想來是把少主當成靠山了。仲銘那小子機靈得很,邊做活邊打探消息,到底沒舍得把妹妹賣進譚家當丫鬟,隻讓她去給賣糖葫蘆和玩具的小販當搭子,也算是個生計。”


    “順手救下的小鬼,沒想到還挺有用。”阿伊沙道,“也好,那就讓他忙活著吧,若是當真打探到了阿斕的消息,多打賞他些也無妨。隻是我們的身份和行蹤還是要多加留神,別讓他透露出去,反倒惹來一身腥。那幫刺客跟餓狼一樣,聞著味兒就會來。”


    “眼下看著那小子的嘴巴還算緊,做事也不急躁,可以由得他再試試。”


    “嗯。”


    阿伊沙原也不指望這兩個孩子能幫上什麽忙,隻是看在他們知恩圖報的份上,暫且隨他們折騰。至於疑似被賣進譚家當丫鬟的王妹,他這邊自會找機會調查。


    然而他心中隱隱有些疑慮,按理說譚家算不得多麽防衛森嚴的地方,為何阿斕至今都沒有試圖傳遞任何訊息給他?是覺得尚未脫離險境,不敢輕舉妄動?還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或是不知該如何與他聯絡?


    她是他的親妹妹,是身負和親重任的陌赫公主,但凡有一丁點風吹草動,他怎會視而不見、袖手旁觀?可他與巴丹也暗中觀察了譚家多日,進進出出的丫鬟家丁都看了個遍,尤其是譚安芙身邊伺候的,卻沒發現阿斕的任何蹤影,好好的人總不會憑空消失吧?


    阿伊沙隻能想到兩種可能:一是譚家出於某種目的,把她私藏了起來,拘禁在家中不得露麵;二是阿斕壓根不在譚家了,被他們送去了其他地方。無論如何,他們還需要繼續尋找其他線索,來確認阿斕究竟遭遇了什麽。


    從懷中取出那個藍寶石手串,阿伊沙在手裏轉著珠子,問巴丹:“譚家那個賭鬼兒子跟得怎麽樣了?”


    巴丹迴答:“都摸清楚了,他去賭坊的時辰,下注的偏好,還有什麽時候最缺錢,什麽時候賭得收不了手。少主,您是想從他身上下手了?”


    阿伊沙注視著剔透的藍寶石說:“在外頭幹等著不行,還是要進譚家好好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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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家的家丁收下織雲箋,要仲銘在門口候著,少時帶了話出來:“芙娘子說了,布坊掌櫃的越發不懂規矩了,跟她說下迴別光送箋子來,要連著新布料一起送,聽到沒有?”


    仲銘心道,當真與那位東家說的一樣,非要在他麵前耍威風呢。


    他擺出一副木訥模樣,撓撓頭說:“我、我就是個跑腿的,哪懂什麽新布料舊布料呀,有什麽話你自己去跟掌櫃的說唄,讓我帶話要給銀錢的。”


    那家丁罵道:“嘿你個小兔崽子,還訛上我了?”


    “怎麽是訛你呢?我又不是布坊的夥計,雲河香階誰不知道我‘小快腿阿銘’。跑這一趟,布坊掌櫃給我兩文錢,連著跑十家,再多給我兩文錢。你張口閉口讓我帶話送布料,打算給我多少銀錢?”


    “我……你……哪兒來的小滑頭,滾滾滾,哪兒來的給我滾迴哪兒去!”


    仲銘也不惱,做了個鬼臉就跑了。


    迴去找杜掌櫃領跑腿的賞錢,他順道轉達了家丁的話,賣乖道:“東家真是料事如神,連怎麽迴話都替我想好了。”


    杜掌櫃挺喜歡這孩子的,邊算賬邊笑道:“別瞧咱們東家年歲不大,處事手段可老道得很。咱們這間鋪子若還在譚家手裏,遲早要關門大吉,幸而轉成了東家的產業,以後定會更紅火的,且等著賺錢吧。”


    “這鋪子怎麽轉到東家手上的?她買下來的嗎?”仲銘好奇地問。


    “那倒不是。”算完了手頭的賬目,杜掌櫃把賞錢交給他,“東家是譚老爺養在鄉下的小女兒,譚老爺把咱們鋪子分給東家當嫁妝了。”


    “嫁妝?東家已經成婚了啊?”


    “哎,這事說來曲折,你們小孩子家家的也聽不懂。”杜掌櫃囑咐,“小快腿阿銘,銀錢收好了啊,記著,財不外露。”


    仲銘把銀錢分散裝在了腰帶裏、懷裏和鞋裏,而後買了兩張熱乎的胡餅,迴到城北的破舊窩棚,跟妹妹一起分著吃。


    仲韻吃得滿嘴流油:“好好吃啊阿兄,你今天是不是賺了很多錢啊?”


    仲銘笑道:“還行,安心吃你的。”


    “那阿兄是不是跑了很多路,一定很累吧?”


    “不累,杜掌櫃很照顧我們,讓我去的地方都隔著不遠,付工錢也大方。”


    “那就好,嘿嘿。”


    見妹妹吃得差不多了,仲銘問道:“今日有看到譚家新麵孔的丫鬟嗎?”


    仲韻搖了搖頭:“沒有呢,張叔在那條街上賣撥浪鼓,我跟著搭了一天,看到芙娘子出門去買胭脂,身邊跟著兩個丫鬟。”她嚼著胡餅咽下,“我仔細看了,還是之前見過的那兩個,沒有長得像西境人的生麵孔。”


    “沒關係,你隨便看著點就行了,我們也就是做做樣子給那位陌赫貴族看。”


    “做做樣子?”


    “嗯,那人說是用不上我們,但他還是派人留意了我們在做什麽,就那個大塊頭,我都瞧見他好幾次了,這說明他默許了我們的做法。”


    “阿兄,我們還要繼續替那個人做事嗎?是要給他報恩嗎?”


    “報恩不過是個好聽的由頭,我們是在給自己尋靠山。”仲銘給妹妹擦了擦油汪汪的小嘴,說道,“那人殺了人牙子,卻仍然有恃無恐,想必身份並不簡單。我們若是表現得機靈又忠心,可以幫他做事,能領到賞錢不說,興許還能被他收入麾下,以後日子就好過了。”


    “真的嗎?可是那個人看著有點可怕……”


    “唔,我也覺得他身邊可能很危險,要不他也不會一直暗中行事了。”仲銘抬頭看看這個四麵漏風的窩棚,鼓勵自己說,“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碰碰運氣,先幫他找找人,但也不用在他這一棵樹上吊死。總做這些投機取巧的活計不是辦法,我們倆太小了,容易受欺負,要想在邊境活下去,還是得找個好門路。”


    “什麽樣的才叫好門路?”


    “好門路啊……對了,比如我今天碰見了織雲布坊的東家,她是譚老爺養在鄉下的小女兒,已經嫁人了,長得好美,也好厲害,比她阿兄阿姊和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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