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板此言差矣!”唐刀微笑著搖頭。


    “首先,我有需,你有貨,咱們這是交易,不是馬老板你跑得快,指不定我就看上別家的貨了;其次,我四行團求購如許多的物資,不是為別的,而是要更好的抗擊倭寇,往大了說是保家衛國,往小了看不也是為馬老板你們這種繁榮經濟的商人保駕護航嘛!何來上當之說?”


    “坊間傳言唐團長您是個愣頭青,為了個小道士把20軍團都得罪了,說這些話的人,是真的都瞎了眼啊!”馬文學臉上依然習慣性的堆著笑,嘴角的苦澀卻是更濃。


    唐刀看似笑的很和煦,說話語氣也很溫和,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卻都猶如一把刀在割他的肉。


    那意思是再明顯不過,這是軍需,他若是敢亂報價,就是發國難財的奸商,20軍團他尚且不懼,何況他一小小的馬市商人?


    “看來上次整飭奸商之行為無意間讓唐某人出了個大名啊!這個正義之名,我願意出,不然馬老板怎麽會主動上門談生意呢!談生意嘛!都是喜歡和一身正氣的人談的,馬老板,你說是不是?”唐刀笑眯眯的一伸手,“馬老板,坐下說!”


    我擦,誇自己能誇到這個份上還壓根不帶臉紅的,老子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也就見此獨一份吧!馬文學心裏暗暗吐槽的同時,臉上卻又多了一絲凝重。


    他做生意這麽多年,自然知道什麽樣的骨頭最難啃!


    他遇到過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一言不合或許就殺掉所有人搶走馬匹,可就算如此兇殘的人,也有缺點,他們最愛的不是殺人,而是錢!


    別看他們兇殘,其實也不過是用兇殘來恐嚇對手而已,他們內心恐懼的,是被官府組織圍剿,然後把他們吊在城門處曬成一條條鹹魚。


    對付這樣的人,不過是雙管齊下,一手錢,一手背景,讓他們知道搶了自己的貨絕沒好果子吃。


    所以,這十幾年來,將北方草原上的馬匹運至鎮江、徐州這些南北交匯的大城交易,2000裏的漫長路途中,他的馬行也從未出過大岔子。


    已經年過四十有五的馬行管事者更是遇到過貪婪到令人作嘔的當權者,風過留痕雁過拔毛是常規操作,這樣的人,反倒是最簡單的,不怕你要就怕你不要,你想要,我就給,女人和錢送多了,雙方就成了共生關係,久而久之,誰也離不開誰。


    至於說交易中所遇到的對手,有的強硬,有的吝嗇摳門等等各種,隻要是人,就有缺陷,他這個經驗豐富的老江湖總能見招出招應對自如,不然,他也不會在35歲之齡就接管整個家族的產業。


    但馬文學敢肯定,他麵前的這個看著不過20許的年輕人,或許就是他一生中所遇到的最難啃的骨頭。


    論強硬,人家在四行倉庫這種幾乎類似於墳墓的絕境戰場上和日本人幹過仗,生死邊緣遊曆過的人還有什麽可讓他恐懼的?20軍團這種龐然大物,他說得罪就得罪了,就是明證。


    論狡猾,這位年輕陸軍上校利用戰區司令部軍需部那邊放出的消息,大肆購物,卻從未去馬市上一看,導致他心浮氣躁,最終在其狂花了兩萬多大洋後終於沉不住氣主動找上門喪失主動權。


    並且,人家並不屑在他麵前隱藏自己的狡猾,那分明是在告訴自己,他已然自信到可以吃定自己,在自己犯下第一個錯誤之後。


    這不是自大,是一名連克兇殘日軍數場戰役指揮官的自信,數千日寇已經用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更要命的是,一個如此強硬還狡猾的家夥,還特麽不要臉,最難對付人物的三要素,竟然全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集齊了。


    “唐團長,您就直說吧!你四行團需要多少匹馬,若數量足夠,我盡力給您最低價。”心思電轉坐下的馬文學做出最後的掙紮。


    但顯然,唐刀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馬老板,我想你搞錯了一點,這個最低價不在於我四行團能吃下你馬市多少匹馬,而是這場仗什麽時候開打!”唐刀臉上保持著讓那位目前徐州周邊方圓數百裏最大的馬市老板的笑容。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南來的日軍將於8日後向我淮河沿線發起進攻,北來之日軍也已經整裝待發,不日將由兩路進攻我徐州之北防線,你還有足夠機會向南轉移。”


    “唐團長就別拿戰況來壓我了,別說區區8日,就是再給我一個月時間,我馬氏商行從北方運至此地的數百匹馬也走不了。”馬文學滿臉苦澀搖頭。“現在不管陸路還是水路,盡是關卡,不說能不能成功轉移至豫中,光是那一路打點,就已經讓我馬氏商行難以承受了。”


    馬文學說的是實話,平時,陸路和水路他早已打通所有關係,根本不用額外花銷,但現在可是戰時,層層關卡都是由不同派係把控,一個查控敵方奸細之名就可以將他龐大馬隊給留置,等他一路打點過去,都指不定是何年何月了。


    這就是亂世,身家再大,也不如手下有幾條槍來得有用。


    而如果不走,等到大戰開啟,這些無人問津的馬匹最後的結果也隻能是全部充為軍需,最多給他來個感謝狀。可他一個商人,要的是利潤,要那玩意兒有個蛋用。


    “既是如此,那我不妨和馬老板你打開天窗說亮話,此次我四行團需要運送物資,將求購馱馬300匹,戰馬100匹,大車100輛,同時需要雇傭馬夫100人,馬匹所需幹草、精糧各一萬斤!”唐刀見這位說的可憐兮兮,知道火候已經足夠,隻需給其來上壓垮他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即可。


    陸中達提前抵達徐州那幾天可不是在玩耍,暗中調查城內各種物價不說,這馬市上的馬匹價格和其存量更是他關注的對象。


    唐刀早已對徐州城東最大的馬市上的馬匹數量胸有成竹,此時報出的求購數量差不多能將這位的貨一口吞下。


    那也就意味著,隻要這位想套現走人,唐刀就是他最需要之人,而想要讓唐刀滿意,就必須拿出足夠誠意。


    這頗有些像未來的投標,價低者得,隻不過現在投標的隻有馬文學一人,但難度卻是比好幾個商行一起來投標來得更大。


    原因很簡單,別看投標的隻有一家,可主動權已經完全在唐刀這個求購者手裏,唐刀沒有這些馬匹死不了,全團肩扛手提或許也能把物資運走,但他這個馬商卻是死定了,大戰一起,一毛錢都撈不著。


    當然了,如果雙方撕破臉,誰也撈不到好處。


    雙方皆想獲利的話,就必須在這其中找到一個平衡,這也是明知對手都不是什麽好鳥的兩人能坐在一起的初衷。


    “唐團長所需,整個徐州城,或許隻有馬某一人能做到。”馬文學聽到唐刀所求購的清單,眼中閃出自信,內心更是欣喜若狂。


    “這也是馬老板你能坐在這裏的原因!”唐刀臉色淡然。


    “馱馬300匹全無問題,大車100架我可以在兩日內交貨,馬夫100人,若酬金足夠,我馬氏商行也能安排足夠人員,就是戰馬100匹,稍微有些不足,不知少量數目的優良馬駒能不能湊數?幹草和戰馬專用精糧我商行更是足夠。”馬文學定了定心神,在心中暗暗盤算了下,正色迴答唐刀。


    “沒問題,戰馬不同於普通馱馬,指不定馬駒裏還能出現千裏馬不是?剩下就看馬老板你的誠意了。”唐刀微笑道。


    “好,隻要唐團長你有這樣的需求,我馬氏商行也不隻是那種一味求利的無良商人,至此國家危難之際,我商行也願意出資襄幫我精銳之師。”馬文學一臉義正言辭,口號喊得山響。


    偷眼望去,唐刀卻是一臉似笑非笑,心裏不由微微一虛。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謊言製造者一是來源於政客,二就是商人。


    政客說他是為民謀福祉,商人說他經商不賺錢,這兩者臉不紅心不跳所說話,簡直就跟男人摟著女人說:我就蹭蹭,不進去!一樣的可笑。


    唐刀要是信了他,那才叫憨批!


    “馱馬20銀洋一匹,300匹總共作價6000銀洋;戰馬70銀洋一匹,馬駒10銀洋一匹,大約合計6000銀洋;大車10銀洋一架,合計1000銀洋;馬夫100人,一月酬勞10銀洋,其中包含各自返迴路費;幹草和精糧各一萬斤,算我商行贈送貴團可好?”馬文學沉思片刻,終於報出價格。


    這下變成唐刀微微一愣了。


    陸中達經過打探,馬市上如今的價格可是馱馬50銀洋一匹,戰馬100銀洋一匹,若按照百分之三十利潤率來說,其馱馬成本價也將高達35銀洋。


    沒想到這位卻是很幹脆,將價格直接壓到成本價以下百分之三十,僅這一點,就替四行團省了幾千大洋,若再連草料和精糧都贈送,整體可是少了近萬大洋,遠低於唐刀之前的預算。


    別看唐刀前麵拚命花錢,那可不是浪費,就等著在即將消費的最大頭這兒狠砍商家一刀,花小錢辦大事兒。


    從進門到現在,唐刀一直牢牢把握著主動權,沒成想,這個商人卻突然用揮淚大甩賣的方式,成功扳迴一局。


    見唐刀發呆,馬文學臉上露出微笑,果然,他這近乎割肉的報價,成功了。


    唐刀所有的狡猾強硬,都不過是想壓價替軍隊省錢,那他就遂了這位的心意又如何?


    在這一點上,兩世為人卻甚少參與商業活動的唐刀卻是不知那些大商人的心理。


    商人要想成功,逐利是他們的原動力,但該舍利的時候,他們卻比普通人更堅決果斷。投資,不光是可以投項目和行業,也可以投資人的。


    就比如這位馬文學,他之所以寧願比成本價都低了近萬大洋報價,有戰爭來臨可能血本無歸的壓迫,但也不全是,有著近五十年傳承的大型商行就算此次徹底血本無歸也不會說就此倒閉。


    簡而言之,他虧的起,不過是有些痛楚而已。


    在來之前他查閱過唐刀的資料,崛起速度之快令人驚歎,再加上這次見麵,年輕卻足夠老辣的唐刀也給這位大商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隻要他不死,日後定然會在這亂世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樣的人,若不值得投資,那誰值得投資?


    就在那一瞬間,馬文學重新擬定了自己的報價,比成本價還要再低了百分之三十。


    當然了,對於這種年營業超過十幾萬銀洋的大型馬商來說,他不是不能把價格再往下調低。


    但人心這個事兒,有個詞語叫欲壑難填,你報價報的低,但有些人還會更貪心,希望更低。


    他在看唐刀的反應,若是唐刀覺得還不行,那他再低百分之十也未嚐不可,隻是那樣的話,唐刀在他心中的評價也會隨之調低一個層次。


    商業談判,雙方各出手段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無可厚非,但若是利用外部因素將對方坑至血本無歸,那可就有些落於下乘,這種人,再如何優秀,其人品也不可靠,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把人連皮帶骨吞個幹淨。


    顯然,此時微微有些發呆唐刀的反應,已經讓這位大商人滿意,也並不後悔自己方才的砍胳膊式的大甩賣。


    “哈哈!馬老板你這個價格著實有些出乎我的意外了,比我想象的最少便宜了百分之二十!”唐刀呆了不過數秒,笑了。


    “好,馬老板這個情我唐刀領了,我相信我們在未來還會合作的。”唐刀主動伸出手,和一個商人握手。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馬文學臉上露出欣容,握住唐刀遞出的手。


    不矯情也不繼續貪婪,唐刀的態度是最讓他滿意的方式。


    但或許此時的馬文學並沒意識到,他這次虧損上萬銀洋的一筆投資,在未來將會給他帶來多麽大的迴報。


    他的生意將會遍布整個中國北方,也不僅僅隻局限於賣馬,涉及麵之廣,令其自己都瞠目結舌。


    恐怕也隻有唐刀幫他取的馬躍無限公司可以概括了。


    那將涉及到煙草、糧食、礦業、機械加工甚至還包括軍火。


    1比100的投資比,是這位馬氏商人這一生中最得意的一筆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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