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林木清元舉起刀欲劈下的那一刻,再次看向林鵬那雙曾經無比嘲弄過他的眼眸。


    已經戰死的中***人領章上有軍銜,那不過是名士官,對比軍銜的話,卻是差了他好幾級。


    但他,卻是贏了個徹徹底底,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以後。


    雖然自己看穿了他死後最後的心願,但那又怎樣,自己和500餘帝國官兵為其陪葬,就如同他所說過的交換比例,這樣換下去,大和民族會徹底墜入深淵。


    趙家莊戰場乃至整個冀南戰場的勝負其實都沒那麽重要,帝國發起的這場戰爭,就像是陷入一個泥沼,進退兩難。


    一念至此,林木清元萬念俱灰,那一刀卻是如何再也劈不下去了。


    「裏麵的鬼子聽著,隻要投降並交待我弟兄之所在,我可以接受你們的投降!」李九斤低沉凝重的聲音在剛被重新用沙包和黃土壘砌的一人高工事外響起。


    通過戰鬥已經占領了趙家莊幾乎所有區域的7連找到了幾乎所有犧牲官兵遺骸,獨獨少了林鵬的,這讓李九斤和7連官兵們燃起一絲希望。


    隻要林鵬還活著,哪怕他是重傷之下被俘虜了,李九斤也願意放過這座一看就被重新加固過小院落裏所有日軍。


    林木清元滿眼苦澀,一個小時前他還在這裏對中國人最頑強的抵抗者招降,現在卻換成他了,這就是中國人傳說中的輪迴因果嗎?


    「你們可以拒絕,但我會把攻占這座村莊殞命於此的所有日軍的頭顱斬下壘成京觀,李家列祖列宗在上,我李九斤在此發誓,將斬盡一切我李九斤眼前不跪地乞降日本人的頭顱,不管他是活著還是死的。」眼見希望已經近乎全然破裂雙目赤紅的李九斤低吼著發下重誓。


    林木清元渾身狠狠一顫!


    他聽出了刻骨的仇恨,也聽出了那位至少和他同級別中***官的急切,他知道對方還存有希望,故而願意接受俘虜。


    本已經萌生死誌的林木清元很想高聲迴答那位許下重誓的中國指揮官,他麾下的精兵已經戰死於此,那人的心一定痛極,一定會殺了自己。


    但當他目光轉向自己最後的三名臉色蒼白身體已經狠狠在顫抖的屬下時,微微一歎,卻是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他可以死,但不能因為自己而害得那些為帝國英勇戰死的帝國官兵魂魄無法找到故鄉。


    「你們已經盡了軍人的本分,降了吧!把我的發現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是真正的軍人,是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的。如果有機會,幫我轉告我的妻子,她的丈夫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腦海中盡是櫻花樹下她迴眸的樣子!」林木清元衝三名屬下揮揮手。


    既是命令,也是告別!


    伴隨著三名日軍丟出自己的步槍,按照中***人的要求,雙手抱頭跪在地上,「砰!」的一聲槍響。


    林木清元倒在林鵬的遺體旁。


    兩名在這座小院裏交鋒的中日軍人,最終死在一個院落之中。


    大踏步走進院子裏的李九斤看著林鵬已然冰冷的遺體,赤紅的雙目終究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林木中隊長說,那個廢墟裏還躲著貴國的人,不然,貴國那名勇士不會在死亡之前還做出暗示。」一名瑟瑟發抖的日軍上等兵顯然是已經嗅到死亡的氣息,連忙用腔調古怪的中文匯報。


    不然,他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說話了。


    「給老子挖!」李九斤抱起輕飄飄仿佛隻有數十斤的林鵬遺體,看著垂下的已經僵硬依舊伸直的手指,眼睛又是狠狠一紅,輕輕放在那邊7連官兵推過來的一架板車上,頭也未迴的下令。


    周圍的官兵們那敢怠慢,根本不顧戰鬥還未結束,馬上這裏就要成


    為團座長官的指揮部,數十人揮動著單兵工兵鏟投入挖掘。


    在丘陵地帶的600餘日軍被抵達的150口徑重迫炸得魂飛魄散,近千名八十集團軍指戰員已經由4個方向殺向殘存日軍最後防線時,數十名7連官兵已經把廢墟上的碎土爛瓦清空。


    房間內的那個唯一的地道口也被找到,心急的一名班長剛探頭想喊話,一把菜刀戳出來差一點兒就戳中他的鼻子,最後還是從趙家莊去支援的班長自報姓名並且一一說出全班官兵名字後,趙小妮才從黑洞洞的地道裏爬出來。


    掃了一眼周圍滿臉都是驚喜的中***人們,趙小妮就將目光投向院中,但那裏並沒有林鵬的遺骸,是不是林大哥沒死?


    但很快,趙小妮剛生起的希望在中***人們黯然的眼底中徹底消散。


    趙小妮昏倒在地!


    失去愛人和戰友的悲傷以及在地道中聽著上方不斷傳來挖掘的恐懼,其實早已擊潰了這名剛參加民兵排不到2個月的少女心防,她能撐到現在,不過是因為林鵬臨死前的請求,請她好好活下去,好告訴他未來祖國的模樣。


    所以,哪怕是想在臨死前帶走一名鬼子,趙小妮也沒動用自己那最後一顆子彈,那顆子彈隻能留給自己。


    多年後,南臨邢台北接石門的臨城縣因為礦產資源豐富,並有特殊政策支持在改革發展的浪潮中已經發展成一個工業大縣,大片農田被推平成為各種工廠,村民們也都搬進了由市裏統一規劃的居民樓。


    但令各種帶著資金來投資的商家們無比奇怪的是,無論他們怎麽去遊說縣市兩級政府,趙家莊和其周邊所屬土地卻是依舊保持原樣。


    莊裏,有一座並不高的紀念碑,緊鄰村莊有一座66人合葬的烈士墳!


    因為已經進入七月,天氣炎熱,當年那場震驚整個華北戰場的平原之戰中所有戰死的中國官兵都是就地掩埋,但隻有66人是葬在趙家莊邊上。


    趙家莊的人每逢清明,必全莊出動為周邊所有烈士墓進行祭掃!


    莊中有一老婦,從省城的工作崗位上退下後,就一直孤身一人居住在莊裏,每到日落西山之時,她都會走到那座經過修繕的烈士墳前坐著。


    「林大哥,我聽你的話,我跟著李連長、唐團長他們去了湘省,去了滇省,甚至都還出國了,我們中國真的好大好美。


    為了建設我們的祖國,戰爭勝利後,我去讀了醫科大學,我當了一名兒科醫生,我很喜歡孩子,雖然我沒有過,但我也從未遺憾過。


    我現在很好,國家給我發的有退休工資,就算沒兒沒女,我也凍不著餓不著,還能到處走走去看看全國各地的老戰友們,我們的中國,越來越好......」


    年愈80卻常年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綠軍裝的老婦人,坐在夕陽下,呢喃著訴說自己行走各地看到的一些見聞,就像對麵坐著一位老朋友。


    墓碑無言,但墓碑上一年兩次描金過的林鵬的名字卻在夕陽下閃爍著光澤。


    就像是,笑顏!


    。。。。。。。。。。。


    「旅團長閣下,敵四行團主力連夜抵至趙家莊戰場,並動用大口徑迫擊炮對我部轟擊,帝國官兵憑借臨時野戰戰壕無可抵擋,精銳已於敵軍炮火中消耗殆盡,僅殘餘不足300人,而攻擊之敵軍卻高達千餘。


    沼田多藏無力迴天,唯有以死報效帝國與皇帝陛下,就此訣別!」


    第10師團趙家莊前線最高指揮官沼田多藏大佐在灰色潮水湧上陣地之前,向第八旅團發出了玉碎訣別電文。


    而那時,距離唐刀親率主力抵達趙家莊,不過才1個半小時。


    日軍1700餘人,就在瘋狂的炮火和潮水般的


    進攻中,灰飛煙滅。


    戰俘,包括趙家莊內存活的三人,也不超過十指之數。


    「八嘎!四行團瘋了嗎?區區一個步兵團就竟然想在平原上和我師團決戰?究竟是誰給了他們這樣的勇氣?」遠在邯鄲的筱塚義男拿著第八旅團部轉發過來的沼田多藏大佐發出的訣別電文,差點兒沒噴出一口老血。


    中國人倒不是說沒有在平原地帶和帝國師團大規模會戰過,但那是會戰,雙方投入兵力都是幾十萬級別的。


    像這種一個步兵團和一個師團單挑的事件倒也不是絕無僅有,當初四行團不就在娘子關和21師團對戰過嗎?但那好歹四行團還有太行山之險做為依仗。


    可現在,四行團已經膨脹至此嗎?在無險可守的平原上就要和帝國一個甲種師團單挑,哪怕第10師團連續損失後,實力已經隻有全盛時期的三分之二。


    如果讓筱塚義男知道,此時的四行團也不過巔峰實力的三分之二,會不會更吐血?


    這也太不拿大日本帝國的常設師團這個豆包當幹糧了吧!


    當然了,也正是基於這樣的邏輯思維,筱塚義男根本不會想到唐刀會做得這麽絕,一收到趙家莊之戰的消息,就果決的傾盡全力來援,這才導致他絞盡腦汁兒在邢台等地部署的獵手都還沒趕到戰場,當誘餌的1700餘人就被吃了個幹幹淨淨。


    說白了,這貨是在玩兒釣魚,但他以為自己釣的不過是條大青魚,哪知道竟然來了條大白鯊,一口就吃掉了餌還扯斷了線甚至連釣魚人都拖到水中。


    你釣錯魚了,這其實也是唐刀在用1700餘名日軍步兵的命給筱塚義男下的戰書。


    「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將麾下聯隊長訣別電文撕至粉碎的筱塚義男一臉冰寒。


    「命令第8步兵旅團,全軍出擊拖住對手!我將親率第10聯隊、第10炮兵聯隊、第10工兵聯隊及第1第2戰車中隊前往,此戰,帝國必勝!」


    筱塚義男這一次可是下血本了,整個第10師團4個步兵聯隊,第63步兵聯隊五月份潘寨之戰中被揍得頭破血流,剛補充完不久,又在6月中到7月中不斷執行‘清鄉行動"損失近半,算是失去戰鬥力,基本隻能守城之用。


    另外三個步兵聯隊也都各損失了近千人,補充的輜重兵甚至在步兵聯隊裏都還沒混個臉熟,這次就全軍出動。


    如果拋開已經損失掉的1400步兵,筱塚義男這次派出了足足7個步兵大隊,基本上算是第10師團最後的步兵家底了。


    再加上炮兵聯隊2800人,工兵聯隊700人,兩個裝甲中隊足足28輛坦克,第10師團算得上竭盡全力了。


    當然了,筱塚義男也不傻,為防止再出現潘寨之戰那樣自己這邊傾巢出動,那邊卻被偷家的事情發生,在命令師團所屬步兵、騎兵、炮兵等正規軍出動之時,也留下一部分輜重部隊,並嚴令各縣治安軍步兵營守住城池。


    而邯鄲城內的一個治安軍步兵團則是跟隨第10師團部出發,那是迫不得已時筱塚義男準備當炮灰使用的。


    至於說邯鄲城的安全,自然是交給那個使喚不動的大熊幸之助的步兵步兵旅團,雖然第4師團號稱‘無傷師團",但7000士兵守一座小城還是綽綽有餘的。


    四行團和八十集團軍主力一定已經在向臨城縣集結,若這樣的情況下邯鄲城還能丟嘍,那隻有大熊幸之助投敵一個理由了。


    從戰術布置上看,筱塚義男其實並沒有對第4師團報太大希望,不過是讓其在家中當‘鎮宅神獸"而已。


    但可惜,筱塚義男實在是太低估‘無傷師團"的殺傷力了,曾經時空中諾門坎之戰前的


    大阪小販們連關東軍司令官的命令都沒有太放在眼裏,他這個第10師團中將師團長又算那根蔥?


    在城內守城當然沒問題,咱還可以繼續在中國人的古城內收集古董古玩,收藏到戰後,那必須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可你要讓俺出城去消滅中國人,而且還是一群平民,那絕不是一名真正的帝***人所能幹出的事兒。


    這種思想倒不是來自於‘無傷師團"的那些底層官兵們,而是來自於帶著他們‘發家致富"的大熊旅團長閣下。


    中國的新年以來,第4師團開始向全師團發放戰時津貼,就連最底層的日軍二等兵都能領到每月2日元的津貼,少尉級軍官高達數十日元,更別說那些高高在上的佐官和將官了。


    這個錢,可不是帝國財政撥付的,而是第4師團的將官閣下們利用占領區的物價差進行交易獲得的。


    「靠劫掠那不過是愚蠢的涸澤而漁,我們要建立的是一個公平的秩序和交易環境,唯有如此,才能讓占領區的中國人甘心成為帝國的子民!」已經成了第4師團將佐們常掛在嘴上的口頭禪。


    明顯和多天駿對著幹的態度,令多天駿大為光火,但第4師團高層們的態度很明顯,大不了把老子趕迴帝國本土,那我們就去和還在中國戰區作戰的帝國勇士們的夫人們做交易去。


    多天駿被‘無傷師團"的滾刀肉們給打敗了,不是沒能力趕走他們,而他怕整個中國派遣軍因為他趕走了滾刀肉們而軍心不穩。


    實在是‘和夫人們談交易"太讓人浮想聯翩了,誰大冬天的還不想有個暖被窩的不是?一個健壯的男人身上的熱力,可比暖寶寶給力多了。


    而大熊幸之助少將閣下從那位信守承諾的沈先生處已經獲得足額的‘青黴素",發放給全師團的津貼少說有一半是來自於這個在黑市上一瓶可以抵十兩黃金的神奇藥物。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食髓知味兒的大熊幸之助已經有一個月沒獲得藥物了,那把大熊幸之助急的,都想提出用武器裝備來交換了。


    沈先生派來和他秘密接頭的那個青年人直到大熊幸之助抵達邯鄲城的第三天,才主動聯係他,用‘消極怠工"四個字又換了半年的藥物供應。


    這有啥?又不是讓他做對不起帝國之事,何況這本來就是第4師團所想的。


    大熊幸之助原本還想著在邯鄲城內無憂無慮的將‘公平交易"精神貫徹到天荒地老,第10師團愛死不死。


    但隨著筱塚義男的主力都還沒抵達臨城,那邊683旅772團4000餘官兵突然出現在太行山東麓,距離邯鄲城不足40公裏的情報抵達,大熊幸之助躺平的美夢破滅了。


    為了不讓這支八十集團軍主力部隊接近已經如火如荼的趙家莊戰場,筱塚義男嚴令大熊幸之助出兵,將該部消滅或是阻擊於邯鄲境內。


    大熊幸之助也隻能罵罵咧咧的出兵了!


    大熊幸之助雖然是個油鹽不進的潑貨,但做為陸軍將領的水平還是有的,留了大約2000人守城,4個步兵大隊和炮兵、工兵、輜重兵浩浩蕩蕩5000人,那也是能和一個中國步兵師抗衡的存在。


    還在路途中的筱塚義男微微鬆了口氣。


    這口氣,他真的鬆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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