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北的雲如涓涓細流般匯到了青城的上空,千秋府門外的夜色更濃了。


    幾隻夜鷹在空中盤旋著,隻有尾巴是白的,其他都是灰的。


    而夜色下卻一點都不沉悶,隻見高眠閉著,劉蘇想著,妖老頭看著,老僧笑著。


    這眉眼舉止間都透露出一絲詭異。


    秋風乍起,梧桐葉打著卷兒,輕輕搖動著老僧的衣袖,道了句“小施主,小施主。”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劉蘇拉了迴來,方才想得入神,隻見老僧站在劉蘇的身前,一臉笑意地看著他。


    劉蘇朝著老僧點了點頭道“大師莫怪,小子平時無事就喜歡看些閑書,剛才對大師所做的,不過書上學來的,也不知對是不對。”


    老僧至此才醒悟過來,停下撥弄佛珠的手,暗忖“原來如此!隻要沒去過西域,不曉得我的跟腳就好。”


    雙手合十,一臉驚訝的說道“劉施主,若真是如此,那這佛禮是不礙的,看得出,施主還真是愛書之人,不止開啟了天緣,走上了尋道之路,更是連晦澀難懂的西域佛經也看上一看,實在叫老衲佩服。”


    不過不停閃爍的眼睛還是出賣了他自己,布懇心裏應該是有著許多說不出的懷疑。


    還有老僧這話雖然是聽在劉蘇的耳朵裏,可是劉蘇心裏卻是明明白白,一點都不糊塗。


    “這老僧還是覺得我在西域待過,話說迴來,我倒也真是待過,不過這賊眉鼠眼的,看著不像好人。”


    逢人且說三分話,怎可全拋一片心。想來說的便是劉蘇。


    劉蘇看出了老僧的心思,又假裝遲疑了一會,而後小聲道 “大師,說來話長,我自小便深受佛之恩惠,不過廖廖十六載,卻沒那福氣,去那素來就有佛國之稱的西域,走上一遭,所以隻能在無聊的時候多看看書,以證佛道。”


    “施主竟是有緣之人,我佛慈悲,向來愛渡人,一切都是因果,不知這善緣是如何結下的”老僧不依不饒的道。


    劉蘇看了看妖老頭,又看了看老僧,究竟是福是禍。一個就已經搞不定了,再來一個那可隻能...


    劉蘇接著道 “大師不知,小子也是個苦命人,小時候得了場怪病,夢裏總是看見地麵有兩個深淵,天空則閃爍著一深井,彼此相連,每井中湧出...”


    說到這,劉蘇停了下來,微微偏著頭,想著如何繼續編下去,“實在是費腦子,要不直接給他一刀吧。 ”劉蘇還真有點躍躍欲試。


    轉念一想“不行,那妖老頭已經是半步藏空境了,這老僧見了妖老頭,麵不改色,想來不是半步藏空境,境界也肯定比我高,真是境界壓死人”想到這,心裏那躍躍欲試的衝動也隨之消失了。


    虱子多了,的確不怕癢。可若仇人多了,尤其又是這樣高境界的人,那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都不敢說!


    青城的夜裏清風正送著一絲絲涼意,老僧卻是在心裏暗自琢磨著,腦海裏重複著劉蘇剛才的話“地麵有兩個深淵”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那不是...那不會是那東西吧!”


    “可天上一井,又是什麽東西,這小子莫不是身負大機緣之人。還是在跟我打哈哈,我且試一試他”


    老僧眼睛都冒了光,直盯著劉蘇,等待劉蘇的下文。


    可老僧以為劉蘇的欲言又止,是故意在打啞迷,老僧急了,全身情不自禁的緊張了起來,忙道“湧出了什麽?”應該是太急,連“施主”二字都給忘了。


    劉蘇迴過神,看著這夜色濃鬱的天空,脫口便說了句違心的話“湧出了一道紫氣”


    劉蘇一臉佩服的表情,暗自得意。說來好笑,無論是這佩服,還是那得意卻都是給劉蘇自己的謊言的。


    可這謊言可叫那老僧放下了心中僅有的懷疑,心裏樂開了花,嘴裏念念有詞“紫氣東來,竟然是那可遇不可求的紫氣東來”


    劉蘇伸長了耳朵,卻是已經聽到了“紫氣東來”,心中卻是滿滿的不解“紫氣東來,那不是道人北上靈柱峰...萬歲山這道門和佛教也隔得太遠了,這老僧為何那般激動”


    “這僧人應不是真和尚,那為何裝成一個老和尚,這其中必定另有緣由,不過這紫氣東來,真是有緣,我不止書上看過,還在那琅城領略過一番。”劉蘇心想。


    那還是遊曆天下,路過琅城時,聽聞琅城城主不僅是藏空境的大高手,更是一個美人。


    為一睹芳顏,劉蘇便進了那琅城。其實實在是三九天的叫花子,劉蘇是又冷又餓。


    從北門而進,不過幾步,便看到了一酒樓,名為知言酒館。


    “這邊疆小城,老板還挺雅的”剛進門,就看見一店小二手裏還拿著酒壺,看到劉蘇也不管手中的酒壺,趕忙上前說道“客官,可是第一次來琅城,那一定得嚐嚐我們知言酒樓的美人酥,一口美人酥,神仙也難做。”


    劉蘇笑了笑,“神仙難做!”


    又朝四周望了望,沒有發現那玩弄算盤珠子的人,都是一些販夫走卒,覺得有點奇怪,這不是酒樓嗎,怎麽倒像是驛站,供人歇腳用的!便朝店小二問道“一樓,掌櫃呢?”


    “一樓是腳店,掌櫃不在這”小二說道


    “何謂腳店”劉蘇不解的問道。


    店小二諂媚著道“酒店掌櫃一向心地善良,念來店的人,大多是飽經風霜,每天在刀口上舔血卻隻是為了養家糊口的苦命人”


    說著停頓了一下,抱怨了幾句,道“不然誰來這邊疆,妖又多,凡人如螻蟻,說不定那天這條小命就交代在這了。還沒個幫忙收屍的”


    見劉蘇有點不耐煩,又趕忙道“掌櫃便把這一樓作了腳店,供來往商客略作歇腳之用的,客官,二樓才是小店的正店”


    “客官,要上二樓嗎”店小二問了句。


    劉蘇迴答道“自然”


    “爺,請跟我來”店小二一邊說著一邊領著劉蘇就朝那二樓走去。


    劉蘇隨著他上了二樓。前腳剛踏進,就感到一片昏暗,四周望去,一束束光散落二樓四周,明明是白天,樓上的窗簾卻隻開了一小部分。


    “真是一樓人間百態,二樓人間寂靜,那三樓又是何模樣,人間繁華?”劉蘇無聊的打發著時間,暗暗想道。


    剛上來,準備坐下,卻聽到一句。


    “列位看官:今日各位爺可有福了,今日講得是那道家的故事,紫氣東來的故事。”


    身旁小二開始說長論短起來,對著劉蘇道“爺,小店最有意思的就是這說書了”


    劉蘇思忖“邊疆小城能有什麽花來,”靜靜的坐了下去,不作一語。小二見狀,微微一笑,便退了下去。


    又聽到在中央圓台上,那幹瘦精煉的老者又繼續說道“各位爺若覺得可以便賞賜幾道銀,若覺得聽著不痛快,小的在這提前替本店的照顧不周,道個歉了。”


    劉蘇本以為,這是酒館為了吸引客人,隨便找個人,會張嘴的就行,敷衍出一段故事。


    不想這故事還真有幾分真。


    可那老者話音剛落,一陣陣起哄的聲音,便起來了


    “好,好”


    “那你趕快講”


    “別扯犢子,快講”


    隻聽那老者緩緩道來,“傳說,東有炙陽,大地瘡痍,寸草難生,而後天葬之,陽如燭火,搖曳不定。次日,由東而來一道人,手牽青牛,撫須立於靈柱峰,笑道,天地不仁,以滅其陽,朽木之身,願以身殉道,再見朝陽”配著口技倒也真是栩栩如生,讓人頗有身臨其境之感。


    就在劉蘇感慨之時,旁邊有一紅衣女子,一瞬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而後匆忙的翻著衣袖。


    像是沒找到,不一會淚水卻劃滿了臉頰,“怎麽沒找到,剛才不是放這呢嗎?”


    劉蘇見狀,遲疑了一會兒,而後從懷裏遞上去了一塊絲綢手帕。看到手帕,女子愣了愣,隨後倒是也不矯情,扯過手帕,擦了起來。隻是一邊擦著淚,一邊不住地用眼睛瞧著劉蘇。


    劉蘇察覺到女子這般,覺得好笑,便開口調笑著道“又不是姐姐你獻身,怎麽都哭成那花斑虎了”


    她把劉蘇的話晾在了一邊,反而道“一俊俏公子哥,怎麽還懷裏揣著我們女子的東西,真是不害臊!”劉蘇朝那女子轉過頭去,正要懟迴去,沒想到,那女子提前轉過頭來,嘴唇含丹,眉如橫翠,相距不過一指。女子不由得臉上一紅。


    劉蘇就像那受了驚嚇的貓,匆忙背著木匣子往後退了一步。女子見狀,臉繼續紅著,不由得笑了笑,那一笑,可真是笑魘如花。


    正在此時,那老者的聲音繼續傳來


    “說完,老道蕉扇一揮,天有紫雷,雷擊,東方紫氣孕育而生,紫氣東來,朝陽既現,此道人,世間眾口紛紜,有人說,天怒,雷擊而殉道,也有人說,天憐,道人騎牛東去。這便是 ,紫氣東來。世事無常,假若真時真亦假,欲知後事,請來本店再聽下迴”劉蘇聽到這裏時,心裏想的不是那道人,也不是紫氣東來,而是這天究竟是什麽。


    一路問了凡人,凡人說天就是天,這有什麽計較的。問修道者,修道者剛開始還諱莫如深,耐不住劉蘇再三叨擾,隻得敷衍道,天就是道。


    可天究竟是什麽呢?竟能執掌人之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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