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媚做了一個雜亂無章的夢,睜開眼好半天,神智才完全迴籠。


    看到裴景川坐在床邊守著自己,她不敢置信地閉了閉眼,懷疑自己還在夢裏,正想動手掐自己,裴景川率先開口:“不是做夢,是真的。”


    薑媚還是覺得很不真實:“三郎,你怎麽在這裏?”


    屋裏燭火明亮,應該還是深夜,裴景川深夜前來,實在是不合規矩。


    許是章嬤嬤這幾日的教導太過深入人心,薑媚醒來第一反應竟然是於理不合。


    裴景川一聽就知道薑媚在想什麽,他沒接這話,轉移話題問:“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


    記憶漸漸清晰,薑媚想起自己又毒發了一次。


    這次毒發來勢洶洶,若不是清檀當時就在身邊,她可能都來不及吃藥就會死掉。


    想到這種可能,薑媚後背冒出冷汗。


    她能接受自己時日無多,但不想這樣悄無聲息地死掉。


    “我感覺現在好多了,三郎,對不起啊,嚇到你了。”


    薑媚輕聲道歉,前不久才咳了血,她的嗓子有些啞,聽起來有些沉悶。


    薑媚說著坐起來,裴景川立刻往她背後墊了軟墊,又倒了杯水喂到她嘴邊,然後才道:“你又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要道歉?”


    薑媚愣了一下。


    是啊。


    給她下毒的是葉青行,對裴景川懷有敵意,不想讓他好過的也是葉青行,她隻是被卷入其中的受害人,她沒必要對任何人感到抱歉。


    薑媚眉頭微鬆,徹底從夢境中清醒過來,這時打更聲傳來,已經三更了。


    她竟然昏迷了這麽久,難怪裴景川會出現在這裏。


    薑媚忍不住問:“裴家的人也都被驚動了嗎?”


    薑媚腦子裏一下子湧進很多不好的念頭。


    雖然是裴景川執意要娶她,但她也隱瞞了中毒的事實,若是裴老夫人和蕭氏因此動怒,她並不占理。


    好在裴景川還沒下聘,就此取消婚禮也不礙事,隻是他橫在中間,難免不好受。


    這些念頭一冒出來,薑媚便又覺得自己之前答應成婚不夠妥當。


    她應該咬死不鬆口的……


    正想著,裴景川開口:“沒有驚動其他人,我偷偷出的府,沒人知道。”


    薑媚一醒,裴景川就讓白亦把沈清瑤送走,薑媚並不知道沈清瑤來過,聽到裴景川說沒有驚動其他人,她鬆了口氣,而後忍不住說:“三郎,我的身體情況你都看到了,成婚之事不如……”


    算了吧。


    最後三個字薑媚沒能說出口。


    裴景川伸手捂了她的眼睛,把她往裏擠了些:“很晚了,睡吧,熬到這麽晚,我也累了。”


    白日氣溫迴升,夜裏卻還很涼,在床邊坐了這麽久,裴景川的手也涼了些。


    他明明知道薑媚想說什麽,卻不許她說出口。


    薑媚抿唇沒了聲音。


    過了會兒,裴景川收迴手,薑媚睜開眼,就見他側躺著,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這次迴京,他打定主意要做君子,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躺在一張床上了,薑媚有些不自在,卻又不舍得躲開。


    她才剛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很想多看他幾眼。


    裴景川和薑媚的感受差不多,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時候,他以為他會就這樣失去她。


    在他現在的記憶裏,他已經一年沒有見到薑媚了,好不容易消化掉他們和好並且互通心意的事實,她卻中了毒,時日無多。


    這種失而複得卻又要失去的感覺,委實不好受。


    片刻的對視後,裴景川問:“之前幾次毒發也這麽難受嗎?”


    薑媚搖頭:“沒有,之前幾次隻是會突然想咳嗽,然後喘不上氣來,吃了藥下去很快就會恢複如常。”


    薑媚說著心裏有些發沉。


    出現這種情況說明這藥的緩解作用正在減弱,也許以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會毒發,也許下一次她根本來不及吃藥。


    想到這裏,薑媚忍不住跟裴景川說:“三郎,我能有今天已經沒什麽遺憾了,唯一放心不下的隻有詢兒,如今他在校尉營適應得很不錯,日後……”


    “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裴景川打斷薑媚,並不想聽她交代後事,薑媚卻堅持道:“我怕以後來不及,求三郎聽我說完,除了三郎,這世上再沒有我可以信任托付的人了。”


    薑媚眼底滿是祈求,裴景川想起她剛剛昏迷不醒的樣子,終究沒再拒絕。


    薑媚鬆了口氣,繼續道:“日後詢兒若是不能恢複正常,三郎不必強求讓他娶妻,隻要他平安度過一生就好,但如果有姑娘願意和他成親過日子,還請三郎到時讓人幫他操辦一下。”


    這些話在薑媚心裏翻來覆去想了無數遍,如今說出口,仍是免不了心酸難過。,


    過完年,詢兒才十四,離及冠還早,她不知道裴景川對她的感情能延續多久,也不知道今日的承諾在經年之後能不能兌現,卻還是要盡力替詢兒求一份保障。


    希望她走以後,這世上還能有人護他一程。


    見薑媚紅了眼眶,裴景川沉沉道:“他既然已經上了裴家族譜,無論生老病死,都會有裴家人管著他,你不必如此擔心。”


    畢竟不能親眼看著,她怎能不擔心?


    薑媚沒有說出心中恐懼,隻點點頭表示認同。


    裴景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問:“除了詢兒,你就沒有別的想說的了?”


    這床沒有裴家的大,薑媚一個人睡的時候還沒什麽感覺,如今多了個裴景川才發現床榻逼仄得厲害。


    兩人同枕而臥,距離近到能看到彼此眼底的倒影,薑媚一時淤塞在喉,如有針紮。


    活了這麽多年,她還沒有被人好好愛過,也沒有好好愛過人,她很想很想光明正大地嫁給裴景川,做他的妻,若有機會,她還想和他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可是現在,她可能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害怕死亡,害怕被遺忘,可活著的人總不能被亡人困在原地。


    薑媚忍不住伸手描摹裴景川的眉眼:“三郎,這一世是我對不起你,我若走了,你莫要太過傷懷,再遇到讓你心動的女子,一定要好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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