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理智的亡靈朝少年壓去時,指腹冷不丁碰到對方心口上的玉墜,他猝然刹住。


    雙唇之間的距離薄如紙頁,謝遇怔忪間就停頓在這微寸之外。


    可即使沒有再進一步徹底吻上對方,屬於樊璃的溫度卻已經刻在他唇上,溫軟,綿密,帶著一股淺草氣息。


    這些東西烙在謝遇唇上,他感覺自己離瘋不遠了,閉上眼時他僵硬的拉開距離。


    離得夠遠,於是樊璃整個傷痕累累的身體就落入他眼底,滿身咬痕刺目、密集,都是他施加上去的。


    那眼角小痣旁邊滑出一顆淚珠,夢裏的人剛剛遭遇了一場浩劫,倉皇的躲在暗角裏,抱著膝蓋把頭埋進雙臂,靜默間瘦削的肩膀顫了一下,才知道他是躲在那裏偷偷哭了。


    謝遇久久盯著那顆小痣,良久,指尖輕輕摁壓上去。


    “樊璃,別哭。”


    他蜻蜓點水般摩挲小痣。


    “你我之間才剛剛開始,你要哭幾次?”


    那個會疼你的謝遇死了,死在徐州。


    如今謝遇朝你走來,從始至終都是為了殺掉你破障,折磨你取樂,啃咬你滿足欲望。


    要是他徹底失去理智,你會淪落到何等地步?


    謝遇無動於衷的聽著對方從夢裏傳來的哭聲。


    他緩緩將額頭抵上少年眉心。


    入夢時,那縮坐在牆角的少年連滾帶爬的跑開,抓著一把長戟對著他。


    “別過來!”


    謝遇過去。


    “我叫你別過來!”


    謝遇來到他近前。


    樊璃粗粗擦掉眼淚,退後時猛然被對方推到牆角堵死,進退不能。


    青年暴力折斷長戟,利刃貼著樊璃腳尖刺入地麵。


    樊璃捏著半截斷柄蜷縮在逼兀的角落裏,對方半跪在他身前,冷冷望著他。


    樊璃:“呸!”


    剛呸完臉頰就被粗暴的捏住,鈍痛間樊璃表情一擰。


    他忍痛衝對方道:“看什麽看?我知道你是謝遇!”


    “每晚每晚的咬人,別人知道大將軍有這種癖好麽?”


    樊璃抿了抿唇,錯開對方的目光望向地麵:“你憑什麽咬我?”


    對方不做聲漠然盯著他,他色厲內荏的望著對方。


    “你在那裏跪了十年,一站起來就打我,咬我,你是怪我,還是怪我娘?”


    “無論怎樣,你是死在魏軍手裏,我娘和你的死沒有半毛錢關係!”


    “……”樊璃見對方不吭聲,一爪子撓上去:“別裝啞作聾,說話!”


    這一爪子的代價就是他屁股上狠狠挨了二十下。


    醒來時臀瓣悶疼悶疼的。


    樊璃在床上揉著屁股罵罵咧咧。


    雪意端著水進來,詫異道:“你跟誰說話呢?”


    樊璃:“狗。”


    雪意橫看豎看沒看到別人,眼皮一抽:“你罵我?”


    “我罵大黃!”樊璃爬起來,“幾時了,你還不去主院陪讀?”


    雪意遞過濕帕子叫他擦臉:“樊悅不去王家讀書了,夫人一大早就帶她去白鹿書院求學,我這才得空呢。”


    樊璃歪了歪頭:“白鹿書院是謝家人開的。”


    “正是呢,也不知道能不能進去。要是進不去還有白石書院,但那裏不準帶書童仆人,一個月放一次假,衣裳破了髒了都得自己縫補漿洗呢。”


    樊璃把臉洗淨:“謝家人沒有那樣小心眼。”


    雪意瞧著他的表情,試探道:“你知道樊悅吃不得苦,就不想讓她去白石書院麽?那裏很厲害的,連皇子公主都在那裏讀書呢。”


    樊璃冷嗤:“她笨手笨腳,指望她洗衣做飯還不如指望三三。”


    雪意歎息一聲:“平日裏你倆見麵就吵,我還以為你不待見她。”


    樊璃:“我就是不待見她。”


    他嘴硬嘴欠,雪意已經習慣了。


    雪意看他掀起上唇就知道他嘴皮子癢,又要胡說八道了,連忙道:“東院有事,我先走了——”


    然而短短兩句話的間隙裏,這祖宗仍然插嘴說道:“這才多久你就向著她了,莫非變心了,不要我了?”


    雪意重重的噴了口氣,粗聲道:“呸!”


    樊璃:“就是變心了,你見異思遷。”


    雪意哐哐兩巴掌拍他背上:“走了!”


    樊璃哼哼唧唧的念叨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又道:“待會兒王慈心要上昭陵給謝遇賠禮,這崽種肚子裏一定沒憋好屁,你幫我盯著,別讓他把狗血潑到謝遇墳上。”


    胡床椅上的謝遇抬起眼皮。


    他臉色慘白,滿身鞭痕宛如附骨之蛆般腐蝕肌骨。


    外麵陽光大盛,他在一方靠椅上疼得失神,雙眸微分看著床上的少年。


    對方拿著一盒藥膏給自己塗抹傷腳,叮囑道:“狗血、雞血、童子尿,這些東西都不好,反正你幫我盯著,要是他搞小動作,你就悄悄的給他弄幹淨。”


    雪意覺得他沒必要操這個心,在門口停下。


    “謝家人肯定會盯著他,聽說謝家的年輕子弟一大早就去了王家祖墳,帶著戲班子去演參軍戲呢……你幹啥?坐好,腳還傷著呢!”


    樊璃趿著一隻鞋一瘸一拐的朝他撲來,著急道:“快!快帶我去看戲!”


    雪意:“……”


    雪意勸了半天,勸著勸著這活祖宗就爬他背上窩好了。


    樊璃趴在雪意背上,抱著他脖子催促一聲:“快走啊。”


    雪意無奈,背著他騰了一下。


    “就這樣帶你出去肯定不行,我去和我爹說一聲,讓馮大哥背你去,你比我重,我背著費勁。”


    “噢噢!走走,看戲!”


    “別動!再動我不背你了!”


    兩個少年晃悠悠出了小院,幾隻小貓也跟在他們後麵要去王家祖墳看戲。


    小狸花走到外麵台階,迴頭向謝遇說道:“謝遇,我們去看戲了,迴來跟你講。”


    謝遇靠在椅背上望著它。


    小貓邊走邊說:“你要是聽了高興,今晚就不要咬樊璃,好麽?大黃說你占樊璃的便宜,把他當媳婦要呢……你色色的。”


    少年和小貓走後,這屋子裏就隻剩謝遇了。


    他褪去上身衣袍,指尖陰氣如刀,毫不猶豫的落在背上。


    森厲黑刀掀掉了整塊後背上的皮。


    紙白的皮膚下沒有血肉,隻有凜黑的陰氣。


    被掀掉皮的地方,陰氣濃稠宛如黑血,大片大片的滑下後背。


    謝遇臉上白得幾乎透明。


    但好在那陣入骨的抽痛在揭掉皮後緩和下來。


    等身上的傷口痊愈,後背上長出了布滿紅痕的新皮,他又重新割掉。


    割掉,長出,再割掉。


    如此反複。


    “……”原路返迴的小狸花愣愣看著他,“謝遇,你把自己的皮割了啊?”


    謝遇披上衣衫:“沒去看戲?”


    小貓走進來:“言叔不準我們去——你為什麽割掉自己的皮啊,你不疼麽?”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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