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璃每天就坐在門口守著,一有人來他就刻薄幾句,嫌人家擾了他的清靜。


    所以他平常說的最多的字是“滾”。


    要麽滾。


    要麽走。


    他那架勢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攆開。


    可他床頭右側的櫃子裏藏著零嘴,好的、貴的都是給雪意留的。


    床尾的小搭案上有個布包,布包裏裝著小魚幹,是給貓貓們留的。


    小狸花貓在樊璃腳邊蹲著,一雙綠瑩瑩的眸子定定望著對方。


    它一歪身打了滾,滾到少年腳邊,勾著爪墊玩自己的尾巴,圓滾滾的身子一會兒滾到樊璃左腳,一會兒滾到右腳。


    毛絨絨的在他兩腳之間來迴掃。


    少年上半身棲在陰影中,下半身,陽光正緩緩爬上他大腿。


    他垂著眼睛,通過小貓鬧出的動靜衡量對方的身體大小、是瘦了還是胖了。


    “小魚幹在床尾,自己去拿,隻準拿一條,我晚上會去點數,別想多拿。”


    小貓聞言,一溜煙竄進屋內,動作熟練的扒開不怎麽牢靠的布結,露出一堆幹癟灰白的小魚幹。


    每條魚幹上都有貓牙印。


    這絕對是三三咬的!


    小狸花冷哼一聲,把小魚幹一一排開,叼出一條。


    然後把其餘小魚幹挨個舔一遍,均勻的抹上口水。


    抹完,它把魚幹收攏在布袋中虛虛係好,叼著自己的口糧下地。


    小貓一晃眼,猛不丁看到床上的青年正瞧著它,唿哧一聲,直接嚇得從半途跌滾下來。


    狸花貓翻身爬起來,奓著毛瞪住謝遇。


    原來真有厲鬼在這蹲樊璃呢!


    小貓警鈴大作,撅著屁股往門口倒挪。


    挪到一半發現小魚幹還在原地。


    它眼巴巴的望著。


    要過去拿又怕男鬼傷害樊璃,便隻好移開目光,護在樊璃身後,齜著奶牙兇巴巴的衝謝遇道:“你出去!”


    謝遇沒應聲。


    “快點出去!冤有頭債有主,樊璃是沒有錯的,又不是他殺的你!”


    樊璃聽小貓細著聲嗷嗷,問道:“你衝誰撒脾氣呢?”


    小狸花:“鬼啊!你這裏有個男鬼!”


    樊璃:“摸了半天,沒找到小魚幹麽?不會是碰到大耗子了吧?”


    小狸花著急道:“你這屋裏我好熟呢,沒有耗子,耗子都被三三吃光了!你幹什麽,坐好!別進屋!”


    “早上還有半包呢,不會真被耗子偷吃了吧?”樊璃起身,盲杖點地慢慢往屋裏走來。


    小貓急得團團轉,叼著樊璃的下擺用力往後拉扯。


    “跟我出去,屋裏陰氣好重,這厲鬼要殺你呢!我打不過他的!”


    正急著,“啪”的一聲。


    那坐在床上的青年抄起小魚幹,給小貓丟了過來。


    狸花貓:“……”


    小魚幹落在樊璃鞋背上,他彎下腰,拿起魚幹,虛虛的麵向對麵的床。


    狸花貓看著謝遇:“你故意的。”


    謝遇沒迴它,起身,從牆上一穿而過,去了院子背麵。


    樊璃把小魚幹放在地上。


    “既然來了就吭一聲吧,你是樊靜倫派來的狗腿子?”


    “或者是樊悅?”


    “亦或是王氏的爪牙?”


    沒人迴他。


    屋裏隻有小貓啃魚吃的聲音。


    沒有人,那麽,小魚幹會平白飛到他身上?


    這一定是王家姐弟裝神弄鬼,想嚇唬他。


    樊璃想起王氏,不由得就想起在他耳邊低聲威脅的王慈心。


    他在靈堂上自損八百,傷敵五百,逼得王氏姐弟不得不把髒水潑到胡婆子身上、殺了她平息眾怒。


    這口氣姐弟倆絕對咽不下去,定要連本帶利的在他身上討迴來。


    不過這幾天風平浪靜,大概是東院那隻小狗替他擺平了?


    樊璃靜靜坐在床上,牆後,謝遇背靠牆立在陰影中。


    天上風雲變幻,悄聲蓄積著一場暴雨。


    中午,太陽被陰雲遮蓋,片刻之間雨點子就落了下來。


    雪意提著食盒,頂著飄灑而下的雨滴來到樊璃院中。


    樊璃嗅著味兒,問:“來送斷頭飯的?”


    雪意嗬斥道:“又胡說呢!”


    “不是斷頭飯,怎麽突然就加肉了?”樊璃冷笑道,“以我在府中的地位,能賞我一口鳥食我都感激不盡了。莫非那天我鬧了一場,倒把主母的良心鬧出來了?”


    原來就這事啊。


    雪意笑道:“這不是侯府給的,是我爹看你又瘦了,特意叫我去外麵買的鮮肉,我爹親自做的紅燒,香死了,你趕緊嚐嚐。”


    樊璃端著雪意遞來的碗。


    他聞著香噴噴的紅燒肉,眨了眨眼。


    “言叔對我這樣好,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他了。他一把年紀了還孤身一人,要不我給他暖床吧。”


    雪意嚇了一跳:“我爹不喜歡男人的!”


    樊璃刨了一口飯。


    碗中米粒飽滿清甜,他吃得慢,仔仔細細的咀嚼著。


    “搭夥過日子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呢,能暖被窩不就行了?乖,我給你當小爹,也省得你風裏雨裏的來迴跑了——自己去找洗臉帕擦擦頭發上的雨。”


    雪意沒好氣的抓起帕子囫圇擦頭。


    氣道:“你幹嘛又在這種事上戲弄人,再胡說以後不給你帶飯了!”


    樊璃一臉無辜:“我長這麽大就不知道戲弄是怎麽寫的,戲弄是什麽啊?”


    狸花貓團著前爪窩在小凳子上,懶懶看著雪意被樊璃溜得上躥下跳。


    這雪意也是笨笨的。


    誰不知道樊璃嘴賤,動不動就要給雪意當小爹啊?


    把雪意氣走了他就知道錯了,然後又腆著臉去哄人。


    他有時口嗨過頭,還讓貓貓給他養老呢!


    但雪意又把這話當真了。


    他以為樊璃死心不改,真要給他當小爹呢。


    勸道:“你別亂來,我爹要找也會找一個知心知意的女娘。你不行,你瘦,硬邦邦的,硌人。”


    樊璃不樂意了:“說不定你爹就喜歡我這種硬邦邦的人呢!”


    謝遇進來避雨,聽到樊璃這句話,便抬眸望向他,冷淡眸色中有絲探究的意味。


    樊璃坐沒坐相的把左腿支在椅子上刨飯。


    這椅子又叫胡床,要坐時打開,不坐了就折疊起來,十分簡便。


    樊璃平日裏就坐在胡床椅裏曬太陽、吃飯。


    懶得走迴床上午睡時他就在這胡床上睡一覺,愛不釋手。


    雪意被樊璃一番言之鑿鑿的屁話說得眼圈通紅,背過身擦了擦眼眶。


    “你就比我大兩歲,我和你是朋友,你別做其他的,做了就變味了,到時候朋友不是朋友,親人不是親人,我該拿你怎麽辦?”


    “尤其是你竟然又想給我當小爹!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有些話說不得,說多了就成真了!”


    樊璃筷子一頓,順口就道:“擦擦鼻涕,我不給你當小爹了,我給你當知心知意的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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