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璃怔了片刻,隨即麵不改色的坐在床邊,雙腳懸空晃了晃。


    “死就死了,說得這麽委婉幹什麽,害我以為他貪墨了什麽東西要連累我呢。”


    死了也好,以後再也沒人抽他一身血、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跪祠堂了。


    雪意覺得這話薄情。


    什麽叫連累?


    府中院中俱為一體,老爹厲害,兒子就跟著享福,老爹窩囊,兒子就跟著吃苦!


    不過樊璃說得再難聽,雪意也找不出半句反對的話來。


    樊家這父子倆就是討債的冤家,自樊璃七歲那年迴侯府起,就互看不順眼了。


    南康侯對這個瞎眼的庶出小兒子一慣刻薄,撥給樊璃的衣食比下人還不如,動輒棍棒交加。


    據侯爺說,這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緣故。


    兒子不孝、忤逆尊長,多打打就好了。


    樊璃對南康侯這個老爹也沒啥好臉色,直唿其名算是客氣的,平常就叫他“老狗”。


    那年樊璃七歲,也不知道他在外麵那七年經曆了什麽。


    總之他被生母抱迴來時帶著一身傷,什麽都忘光了。


    他不記得自己有個爹,也不知道自己有個娘。


    甚至連自己是誰也忘了。


    侯爺提著藥去看他。


    那時他又瞎又傷,成天到處亂撞,磕到什麽石頭桌角砍柴刀,舊傷未好便又添一身新傷。


    侯爺去看他,手中的藥還沒遞過去,就被闖出來的小孩打了個措手不及。


    滿地藥瓶子滾的滾、碎的碎,小樊璃提著一根鐵杖,對著來人又打又踢。


    他本來處在弱勢,卻不給人好臉色。


    身無長物,卻學不會巴結人。


    所以不受大家待見。


    然而不等這貓嫌狗不待見的瞎眼小孩成長變好,他生母,也就是侯爺那能征善戰的小妾便一頭撞死在皇城門前了。


    從此那脾氣火爆的瞎子就成了小孤兒。


    他收斂了些,每天乖乖坐在門口一動不動——他等那皇城門口的人迴來。


    後來他發現自己等不來對方了,又舊病複發,暴躁上了。


    他不知道疼似的在府上橫行,侯爺來看他,他一句“老狗”罵去,把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給罵了一鼻子灰。


    侯爺越發不喜歡他,立馬就撤走他身邊的仆人,將他打發到這偏僻的西腳院來。


    打發他到這裏來,是要興風作浪還是橫衝直撞,都隨便他,沒人管他了。


    這院子裏有口水井,以前淹死過人,風就從井裏往外吹。


    這種從內吹向外的風叫陰風,又叫鬼風,吹多了人會生病、中邪,總之渾身不利索。


    小樊璃就在這陰森詭異的窄小院子裏,長到十六七歲。


    去年,樊璃向刻薄的侯爺爹問起自己生母撞死在皇城門口的事。


    父子倆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總之沒到半碗茶的功夫,侯爺便暴起發作,差點把這小兒子打死。


    要不是雪意爹在侯爺身邊做事,說得上幾句話,攔了幾下,把樊璃抱了出來,今日哪還有樊璃呢?


    樊璃半死不活的迴來後發了幾天高燒,在這裏自生自滅。


    若沒有雪意父子倆留心看護著,他又得進鬼門關走一遭了。


    他記仇。


    所以南康侯死了,樊璃一點不難過。


    他問道:“那老狗怎麽死的,不會是遭了報應吧?”


    雪意連忙道:“祖宗,我勸你以後還是改改這叫諢名的毛病吧!你以為誰都能像侯爺那樣耳背啊?得罪了東院的那位,少說要讓你斷兩根骨頭!”


    雪意沒好氣的擰擰帕子,給樊璃擦了把臉。


    “東院的小狗確實兇猛,動不動就砸東西,浪費。”


    樊璃這樣評價嫡兄,然後向雪意說道:“我問你他是怎麽死的,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閻王終於放鬼把他收了?”


    雪意在他臉上重重的擦了一下。


    “又瞎說了!他是昨夜三更天喝酒醉死的,府上哭得好亂呢!”


    “我爹在東院幫世子辦喪事,知道底下的人肯定又把你晾在這裏不管,便叫我來照看你幾天。”


    樊璃:“難為言叔還記得我呢。那什麽,你看我臉上有沒有貓爪印?”


    雪意裝作沒看到那紅梅印子。


    “啥也沒有,我們家三三乖著呢。”


    枕在樊璃旁邊的小黑貓是雪意爹養的,取名叫三三——雪意小名叫二二。


    樊璃掀了掀唇:“那你把它帶走,省得我明天頂著大花臉見人。給我帶早飯了麽?”


    昨晚下暴雨,照顧樊璃的仆役沒來送飯。


    樊璃就餓了一晚上,要餓扁了。


    雪意把帕子搭在架子上:“我這就去廚房找找。你看著三三,別讓它亂跑,不然府上的簾子壞了、雞鴨死了都要怪它。”


    雪意剛起身,就見三三仰頭望著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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