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過去。


    明巡是被紀宇軒以酒肉朋友的名義邀請來白府的,因此在這兒見到虞燭明還有些恍惚:“咦,紀兄,你怎麽帶著我來玉永了?”


    因為虞燭明之前被刺殺過,對薑作人聚集的場所有天然的排斥,於是紀宇軒就與明巡打好關係,直接帶過來了。


    虞燭明用手在他麵前揮了揮,“明公子醒醒,看看這兒究竟是哪?”


    明巡這才如夢方醒,原來是酒喝多了。他長歎一聲:“我賭仙,怎麽落得如今下場!”


    “又喝了?”虞燭明指著明巡問紀宇軒。


    賭仙名如其人,好詩酒,好賭。他名是明巡,人卻一點不明晰。在玉永時,虞燭明就常有聽聞,賭桌上他是常勝將軍,下了賭桌,他喝酒也要喝好的,還要與鎮裏的文人雅士一起賽詩。可明巡不曾進過學堂,每次都被雅士們比了下去,他也樂得給那些人付賭注,因此雖是賭仙,卻欠債不少。


    紀宇軒聳了聳肩,反正豪擲千金的人不是他,愛喝就喝吧。


    幾個人將明巡抬到涼亭裏,又去喊廚房做了醒酒湯,等他醒來時,北鬥七星已經在空中非常明晰了。


    冬至過了,年也快到了。可他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薑作使者要進京了。


    “明公子,你與薑作人相熟,可知道他們這次前來有什麽目的?”虞淮取來蠟燭置於燭台上,問。


    往年也會有周邊國家的使者,在大魏過節時進京獻禮。可這樣的獻禮環節也隻需要一支隊伍即可完成獻禮的流程,而薑作來了將近一個兵部這麽多的人,加上隨行文官,足足有千人,顯然目的並不單純。


    虞燭明用火折子點燃蠟燭,燭影晃動,明巡抿了口茶,“這次大王子和尚書令都來了,顯然是來打聽大魏如今局勢如何的。不過,我還知道一件事,薑作的巫醫也來了。”


    巫醫?這在大魏是個小眾的職業,偶有一些不與外界往來的村莊才有保留。傳說巫醫能通鬼神,不收錢也能治百病。這些巫醫大多師承薑作人,薑作本土的巫醫傳聞不僅能通陰陽,還能改人生死簿,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活死人,肉白骨。


    然而巫醫最受歡迎的地方並不是他們的醫術,而是他們掌握的一種能殺人於無形的毒藥。


    這藥本是給每個巫醫自保用的,卻被有心人收集,出售。


    “明公子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去學?”餘光問。


    明巡放下手中茶盞,意味深長地看著虞燭明,“這是陛下的意思。至於你們的決定,我和陛下都不會過問。”


    虞燭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覺得奇怪:“餘大人不是也在陛下身邊麽?為何陛下不直接與餘大人提及此事。”


    其實明巡的站隊很奇怪,一方麵他是江湖中人,朝事對他來說隻是朋友的公務,他完全可以不過問;另一方麵他有薑作皇室血脈,如若戰爭真的發生,他究竟向著哪邊真不好說。


    然而幾人都知道用人不疑的道理,將他們計劃的大部分都告知了明巡。


    因此才有了明巡假意與紀宇軒交好,實則給他們帶來的這些提示。


    餘光也對他投來懷疑的目光,明巡卻笑了:“為帝王者,多疑善變,朝令夕改罷了。”


    ——


    在更冷些的時候,虞燭明謝絕了江雲浦讓她到王府過夜的提議,說是這樣就不需要早起趕路。畢竟還未成婚,且她還需經常到白府去,虞燭明不想節外生枝,就堅持早起,去過王府了,就去白府。


    冬至過了,白天的時間又開始慢慢變長,這一日,虞燭明借著沒暗下去的暮光在案前寫寫畫畫。


    江雲浦走近時,許是因為過於專注,虞燭明竟沒發現他來了。


    他俯身看去,虞燭明畫的是窗外的梅花。


    寒梅淩霜,她要用很多時間去思考怎麽落筆,卻隻用草草幾筆,就勾勒出那梅花朵朵開的模樣。


    江雲浦取來了燭台,將蠟燭送至她身旁。


    “靄雲,還有幾日春節?”虞燭明沒有抬頭,而是落下最後一筆。


    江雲浦想了想,在她身旁坐下,迴答道:“還有十五日。”


    虞燭明斂了斂眸,此時的她眉目間染上了一絲疲倦,長長的睫羽在燭光的照耀下倒映在臥蠶,竟顯出一副操勞過度的神態。


    “霽光這幾日在忙什麽?”雖然知道虞燭明自上次失敗後定會有下步打算,哪怕這個打算是針對江家的,江雲浦卻仍不去查也不去問,隻想看她會不會自己說。


    然而這話到虞燭明耳中卻更像警告,她總會覺得江雲浦是否查到了什麽。但他問了,虞燭明就隻好答了:“在聯絡一些故交,許久不聯係,不知他們還認不認我這個朋友。”


    實際上在聯係的是父親生前的好友,虞燭明準備與官階更高的人合作,以求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給江家重重一擊。


    江雲浦便不再多問。


    他的觀察確實沒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勞累,本身又不是什麽身體好的人,虞燭明便積勞成疾,發燒了。


    虞燭明讓相元去送了信,告病不去王府了,江雲浦給她送去了許多補品。


    薑作的人隻是住在京城,近些天都不再動作,不知在等待什麽。於是一個奇怪的現象出現了:雖然明麵人都看得出來朝堂最近不太平,官員們下了朝都要走快兩步唯恐生變,街道上的年味卻越來越濃了。


    家家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虞燭明這天醒來是在傍晚,虞梓英拿了些燈籠來給他們掛上,她沒關門,能看見那些身影都在壓低了聲音忙忙碌碌的。


    虞燭明坐起來,因為發燒動作顯得笨重,這邊的聲響就吸引了虞梓英與相元。


    相元把虞燭明扶著靠著床邊,虞梓英取來熬好又溫了幾次的藥:“要說定北王確實喜歡霽光,給你送來的這些都是陛下曾賞賜的東西,上好的貢品。”


    虞梓英是局外人,雖很少見到江雲浦與虞燭明在同個地方,卻能感受到江雲浦對虞燭明的關照——那絕不隻是尋常男子對待聖旨賜婚的未婚妻的態度。何況兩家還是敵對,江雲浦更沒必要做這一切隻為做戲。


    “你倒是為他說話。”虞燭明笑著,隻是嘴唇有些發白,顯得虛弱極了。喝完了藥,虞燭明不願再躺著,要起來讀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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