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伍頹叫過一個自己的親衛吩咐了幾句,那人就讓五人下馬,自己帶著四人,一人雙馬向後飛馳而去。


    “將軍頹,希望秦人沒有這麽狡詐。”周文的聲音中帶著顫音,轉頭又對另一個親衛說,“命令前軍抓緊歇息,明日寅時造飯,卯時開始攻擊,隻給他們一日時間破關。”


    他對臉色同樣向環保綠的顏色轉化的伍頹低聲說:“就算掉入了陷阱,也隻能拚死一搏。把所有軍卒都組織起來,不停歇的輪番衝擊,累也要把新關的幾萬秦軍累死。”


    伍頹咬咬牙:“大將軍,還是屬將去前軍坐鎮,大將軍將所有可用之卒一軍頂著一軍,屬將觀一軍不支就調下,接著用一軍頂上,調迴的那軍就環到末尾,咱們來一個循環陣,把秦人拖死。”


    “將軍之策大善!”周文振奮了起來,“那就勞煩將軍了。”


    “屬將還有一請,如此攻城雲梯消耗和踏蹶箭的消耗都會很快,將軍要在後麵督造。”


    “將軍放心,本大將軍給你做後盾。”


    伍頹一拍禦手的肩,輕車猛然加速向前衝去。


    _


    胡亥疲憊的紮在襄姬的懷裏流著口水唿唿大睡著,昨夜跟襄姬折騰到快醜時才真正開始睡覺,所以即便遠遠地傳來的喧囂聲也不過使他翻了個身,把後背縮入襄姬懷裏,吧嗒吧嗒了嘴,繼續睡。


    充作臨時行宮的院落裏,景娥和其他三美人已經起來並洗漱完畢,坐在院中的樹下等著吃早餐。


    “這叫喊聲真瘮人。”芙蕖聽著城外的喊殺聲有點煩躁。


    “剛剛韓談不是來說過,張楚軍開始攻城了麽?不過韓談也說了,大將軍報告說,反軍根本近不得城牆,一裏外就被大火封路了,城裏的投石機還不斷地向火堆中拋擲方木和豆油,城上的士卒也都嚴陣以待,有個把不怕燒的衝過來,不到城下就被射成了刺蝟。”景娥溫婉的一笑,彷佛在說服飾裝扮之事。


    “皇後就是皇後,看多鎮定。”海紅開始奉承景娥,“雖然我們也都知道,可這心裏啊,還是多少有些害怕呢。”


    菡萏撇了撇嘴:“公子說是來觀戰的,可這戰事真的起來了,公子卻因昨晚自己的大戰給打敗了。”


    芙蕖伸手在妹妹脅下撓著:“女弟這是盼著公子與她也大戰一場呢,公子總是不寵幸,女弟心裏好急啊。”


    菡萏笑著的喘不過氣來,轉身把芙蕖的手打開:“公子說年齡不足十五就不考慮,菡萏早就死心了,盼什麽盼?皇後姊姊也給公子侍寢啊。”突然自己也覺得作為一個宮妃這麽說皇後不妥,吐了吐舌頭又坐下,瞪了芙蕖一眼。


    扯到了皇後身上,芙蕖也不敢瞎說了,臉紅紅的東瞧西看起來。


    景娥撲哧一笑:“你倆啊,一個姊姊一個女弟,倒像天生冤家一樣。我和你們相識不過數日,就看你倆拌嘴了。我不是說過了嗎,在宮中就像你們公子所說的,都是一家人,不涉公事就不分尊卑,大家都是姊弟。要是你倆再如此對我客套,我就去告訴公子。”


    菡萏天性嬌憨,聽景娥這麽一說,趕緊拉住她的一隻手:“皇後姊姊,菡萏錯了,錯了還不成?姊姊可千萬別告訴公子說我和姊姊有隔閡,不然公子不喜菡萏了,那我這輩子就慘透了。”


    海紅抿嘴樂了起來,芙蕖放下心事也笑了。


    海紅開口說道:“與皇後相處數日,皇後會背後告你的黑狀?這話又是犯上了。”


    菡萏一哆嗦,用可憐巴巴的眼神去看景娥,三女全都笑得花枝亂顫起來。


    景娥在菡萏的手上輕拍了一下:“女弟,兩位姊姊,不知你們發現沒有,郎君的想法總是出人意料的。就說這宮內的尊卑吧,過去誰聽說過王宮和皇宮中不叫王上或者陛下呢?偏郎君就不喜。其實呢,我也不喜。我阿父有很多小夫人,見到大夫人總是恭恭敬敬的。阿母曾經和我說過幾次,大夫人是有威嚴了,可和小夫人們之間想說個體己話的人就沒有了。就算有人親近過來,大夫人還要想那個小夫人是否有什麽特別的目的。本來咱們女子整日就少有外出,姊弟間要是沒了親善,這日子過的就無趣了。”


    她又拍了拍菡萏:“既然你們尊我為皇後,那我就下一道宮內詔,非見臣下時,非論宮中公事時,都不許把尊卑放在心上,否則,莫怪本皇後說你們居心不良。”


    三個美人相互看了看,然後一起說:“知道啦,遵皇後詔就是。”說完一起嬉笑起來。


    _


    要說胡亥不是色狼,那就沒人是色狼了。城外張楚軍的叫喊聲沒有吵醒他,院內四個美女的嬉鬧聲卻把他弄醒了。


    聽著屋外鶯鶯燕燕的,他緩緩地從榻上爬起來,給仍在酣睡的襄姬拉了拉薄被,就下了榻,屋內值守的宮人和寺人連忙過來給他更衣。


    他隻是簡單的穿了衣,漱了漱口,紮了紮頭發裹上一塊頭巾,就趿拉著鞋走出房外,澀米米的衝著院內的美女們喊著:“小美娥們,說什麽呢這麽高興,給本公子講講?”


    幾個美女一看皇帝起來了,連忙起身圍了過來。海紅一皺眉:“這些宮人怎麽就這麽湊合,都沒穿戴好。”


    “是我聽到爾等銀鈴般的美麗小聲音迫不及待而出,不怪他們。你們到底在說啥?”


    菡萏一拉景娥:“公子啊,是皇後陛下給我們下詔呢,我等宮妃正在領詔謝恩。”說完把景娥往皇帝懷裏一推,笑著趕緊躲開。


    胡亥好奇了,先把景娥摟住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問芙蕖:“你這個女弟是瘋了?皇後下詔還敢如此不恭?”


    菡萏躲在五步外提高了聲音說:“公子,這可怪不得菡萏,因為皇後姊姊的詔令就是沒有臣子和不談公事時,不許論尊卑,隻能姊弟相待。”


    胡亥一聽把景娥又使勁摟了一下:“皇後的詔令甚佳,這其實也是我給她的詔令。一家人麽,在家裏還君君臣臣的,多無聊啊。”


    此時海紅已經把寢殿中的宮人喚了出來,景娥一見一扭就離開了胡亥的懷抱,讓宮人繼續給胡亥穿衣戴冠,刷牙潔麵。


    胡亥剛露出點兒不耐煩的樣子,海紅就說:“公子,陛下!公子是來觀戰的,城上已經打起來了,公子可不能隻在宮中呆著和臣妾等廝混,不然大臣們真的要說公子昏庸了。”


    胡亥長長的歎了口氣:“昏君多好啊,城外打翻天,我也不用去操心什麽,也不用去鼓舞士氣,和爾等翻雲覆雨的多快活。”說著向海紅擠了擠眼。


    景娥笑著把已經梳洗完畢的胡亥拉到院內石案前按著他坐下:“郎君,陛下,皇帝陛下,吃飯,然後大將軍已經準備好了幾架樓車,正恭候陛下觀戰呢。”


    胡亥有些驚愕:“要樓車幹啥?”


    景娥坐到了胡亥的身邊,讓其他幾個美人在旁邊的幾案上也坐下吃飯:“大將軍說了,箭矢無眼,張楚軍中還有床弩,所以隻準郎君在距離城頭一段距離外觀戰,樓車上還有鐵甲和多層皮甲防護。”


    胡亥剛要瞪眼,一想又釋然了:“算了,別讓章邯難做,而且還有其他重臣。好,吃飯,然後去觀戰。”


    停了一下又看了看幾位美女,“你們也去,給我的昏君形象加加碼,讓張楚軍看到後多吐一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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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真的要吐血了。


    頭晚天完全黑透前,前軍報,在付出了十幾名斥侯的性命為代價之後,新關城上的情況終於摸到了,沒有投石機,沒有床弩,隻有一些方木橫七豎八的擺在城上。這下周文稍微放心了一些,命前軍嚴密監視是否有秦軍在夜間向城頭調運床弩的情況。


    寅時前軍又報,城頭一夜隻有稀疏的燈火,並沒有大規模拉運、部署床弩的跡象,投石機這種東西太大,更沒有絲毫架起來的意思。


    周文於是命令伍頹,卯初即開始攻擊。


    當第一批攻城部隊迫近到距城二裏處手持雲梯列陣時,城內忽然大批的柴捆帶著火就飛了出來,很準確的在二百步處拉起了一道火牆。


    投石機是不在城頭,可城裏有啊。


    伍頹見火牆的火頭還不算大、柴捆的分布也比較稀疏,當機立斷下令立即進攻,張楚軍五千人,呐喊著就向前撲去。隻是等他們撲到火牆前時,城內不斷拋出的柴捆已經形成了大火堆構成的一排火線,完全過不去人了。


    伍頹的第一攻擊梯隊可謂悍勇,在火堆之間未嚴密封閉而遺留的狹窄通道中,冒著灼人的熱浪分成十幾隊繼續穿越火牆。隻是焦頭爛額的剛從火牆間過去三兩個人,就聽得城頭敲擊床弩機括的“繃繃”聲,然後槍矛巨箭無情的向火堆間的空隙處直射而來,瞬間犁倒了一溜,衝過火牆的前幾人直接被串成了一串,肚腸鮮血漫天橫飛。


    不是沒有床弩嗎?


    張楚軍沿途繳獲的秦軍床弩都是比較老式的單弓床弩,大且重,需要用車或多人拽著走,城頭自然沒有這樣的東西,也就瞞過了張楚軍斥侯的眼睛。


    但斥侯看到城頭擺放的方木就是匠師台根據胡亥要求新設計組裝式床弩的木架構件,加上三把強弓就可裝配出來,因此不需要興師動眾的拉運,隻需一什軍卒,一隻火把,就地就能裝好,所以前軍的監視也沒有發現什麽問題,一什一什的人相隔一段距離的小聚集,遠遠看去就是正常的城頭守衛。


    而現在,則成了張楚軍的噩夢。


    火牆、床弩,就算拚死衝過這兩種殺器阻隔的人已然寥寥,還要麵對秦軍箭陣,周文的攻擊完全無法展開。


    此時周文已經親臨第一線,見此情形恨恨的猛捶車欄。


    他這才發現,這個新關隘很可能比讓他第一次領教到秦人戰力的雒陽城更為難啃。雒陽四麵皆可進攻,他可以充分發揮自己二十多萬人的優勢在幾十裏的城牆上投入大批的士卒同時進攻,即便城內有幾萬守卒也會麵臨顧此失彼的狀況。


    可現在,可供進攻的正麵隻有五百步,一次最多展開五千人,秦軍如果如自己所料有五萬人守關,則關上的兵力密度足以壓製幾千人的進攻,而己方隻能采用連續不停的攻擊模式,一軍乏力時就投入另一軍。


    但眼前的情況是,秦人根本不讓你靠近,遠遠的就布起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隻有進攻者死,沒有守衛者亡。


    “命一軍拉成一線,提水滅火。命另兩軍,挖土前運,潑土壓火,一定要打開一條進攻的缺口。”周文命令道。


    後麵的兩批軍卒立即分成了兩塊,一部分人向邊上的河水跑去,列成了一條運水的人線。另一部分人則向河水另一側的山腳挖土編草袋,準備向火牆投擲土袋壓火。


    “把床弩調上來,向城頭拋射。”


    床弩被拉了上來,幾十架排成了兩排,一聲令下,幾十支大箭唿嘯著越過火牆向關城上拋物線墜落。這種大箭你就算用鐵盾也是擋不住的,但由於周文的床弩在火牆後五十步排列,到城頭的距離就有二百五十步左右,因此整個飛行過程被城頭看得清清楚楚,比較輕易的就躲開了,造成不了多少殺傷。


    而城內的反擊馬上就給了周文一點顏色,一隻隻小酒壇大的泥彈裹著幹草帶著火飛過了火牆,砸在周文的床弩陣內。泥彈碎裂,豆油潑灑而出遇火而燃,周圍幾架床弩都燒了起來。


    “拉走床弩!”眼瞅著城內又有幾十個小黑點冒著煙升上天空,伍頹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


    著火的、沒著火的床弩剛剛拉離陣地,秦軍的燃燒彈就砸到了,又是一片火潭。片刻之後,運水線也遭到了火罐的襲擊,還有床弩大箭的威脅,隻能撤掉。用土袋壓火的嚐試其結果也不是很理想,你壓滅一點兒幾個柴捆就又拋了過來,順便還帶著火罐砸你的投擲士卒。


    “大將軍,這麽看,秦人城內的拋石機射遠至少可到四百步,我等的床弩最大也就射這麽遠,完全壓不住秦軍。”伍頹憤怒而又無奈的說。


    周文泄氣的擺了擺手:“看來我們遇到了和假王在滎陽所遇到的情況了,秦軍以火防禦,確是應對人眾攻城的新方略。”


    他低頭想了一下:“眼下之策,隻能看秦人能有多少木柴可供消耗,這麽大的火,需要的柴量也不小,秦人或沒有多大的後勁。傳令,各部暫且待命,但不可懈怠,隨時準備攻擊。”


    前麵的火牆嗶嗶啵啵的燒著,哪一堆的火頭剛剛現出頹勢,遠處就飛來好幾個柴捆,多數都能準確的砸到火堆邊。


    周文下了戰車,開始原地轉磨般圍著車子踱起了步。伍頹也下了輕車走到周文身邊,小聲說:“秦人會不會知道我等糧秣不繼,以此法消耗?若糧秣耗盡,我等這麽多人就不戰自潰了。”


    周文猛地抬頭:“依你之策當如何?”


    伍頹晃晃腦袋:“屬將亦無良策。不若這樣,未參與攻擊的後軍,暫且把每日供糧減半?這樣也能多和秦人拚耗幾日。”


    “這一來軍心肯定會有所浮動……也罷,今日除了前軍和提水滅火及鏟土滅火那幾軍,其他軍的晚食都減量吧。”周文苦笑著:“和士卒們說清楚,這隻是暫時的,待函穀關的糧草送到就立即恢複正常的四斤每日。函穀關那邊還沒消息?”


    “大將軍,現在尚未到午時,後軍迴函穀關的萬人日夜兼程,也要午後才能到。消息快馬報迴至少要入夜了。”


    “讓攻擊的第一陣和提水、鏟土的三軍在此備戰等待,其他各部後退十裏迴營寨。若秦人的火牆薪柴不繼,你立即發起進攻並迴報於我。”


    “喏。”


    不知道章邯準備了多少柴禾,反正秦軍用拋石機丟過來的火牆,一直燒到了酉末戍初(19時)才沒有柴捆繼續拋來。現在是九月末,雖然此時尚未算出二十四節氣(要到西漢時司馬遷改顓頊曆為太初曆,即將十月為為正月改迴一月為正月後才算出節氣),但肯定已過了秋分,因此這會兒天都黑上來了。


    隻是前軍兩軍憋了一天,看到火堆終於開始熄滅,也顧不上天黑,發一聲喊,提起雲梯舉著火把就發起了進攻。但當他們剛開始前衝到距關牆百步,城頭的床弩就以箭巢發射的方式黑壓壓的射來密集的箭矢。


    張楚軍卒手持大木盾玩命突擊,在付出兩三成傷亡後衝到城牆下,腳下磕磕絆絆的都是沒有收拾的築城腳手架之類的木料、繩索,還未等雲梯豎起,城上丟下油甕,跟著是火把,結果就是又一片火海。


    張楚軍的第一日進攻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胡亥和隨駕眾臣隻是在第一捆柴被拋石機丟出時登上了離城頭一百五十步的樓車,看了城頭床弩犁“人溝”之後,就覺得無甚趣味,搖著頭下車迴行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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