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公子高留下,他不知道是福是禍。福,可能皇帝有單獨的事情要交代。禍,他沒有在朝議中說話是否引起了皇帝的不滿?給你機會你都不要!


    “皇兄。”


    皇帝的聲音讓他微微一顫:“陛下。”


    “我記得皇兄的夫人家中是商賈身份?”


    “嗨,陛下。臣的外舅確是商賈。”公子高不知皇帝為啥突然關心這個,隻能有一答一。


    “是做哪些貨品交易呢?”


    “呃……陛下,臣外舅現在做商賈交易比較少,因為先皇父重農抑商,臣又為公子身份,不宜太過張揚,免得先皇父不悅。臣外舅目前隻做一些替匠人代賣木製、陶製、金製用品的事情,把鹹陽家中匠場製作之物,販售到關中各郡。”公子高小心翼翼的迴答。


    “那麽在先皇父抑製商賈之前,就沒有做過其他貨品的交易?”


    “陛下,要說先皇父抑商前,臣外舅所做生意就比較雜了,基本是何物可牟利便為之。”


    “這麽說,皇兄的外舅對商賈之事還是非常明了的?”


    “嗨,陛下。臣外舅為商賈世家,一直以此為生計。”


    胡亥滿意的搓了搓手:“甚好。現在我有些事情,需要皇兄與尊外舅能給一些協助,不知皇兄可願承擔?”


    “陛下有詔,臣萬死不辭。”公子高趕緊表忠心。


    “這事兒事關商賈,卻是不需要死的。”胡亥發出一陣尖嗓音的笑聲,然後自己都對自己這變聲期的嗓音皺起了眉頭。


    “我在考慮,能不能在不影響農耕的情況下,發展商賈貿易。”


    公子高聽到這話,懸著的心放下了,人也放鬆下來,聽胡亥繼續說:“然而,過去貨物運輸、交易,除了關津稅,以及坐商的市租外,商賈大筆的獲利,卻於朝堂沒有好處。另外,商賈用力夫、雇用人坐堂賣貨等,確實也減少了田中的農耕人,這些商賈所雇傭者,如何納租賦,也是一個問題。”


    “陛下是否想讓臣去了解一下,商賈繳納多少租賦下,還仍然有經商的利益?”這個公子高不愧為商賈的女婿,一旦放下心來,說起商賈之事就比旁人腦筋更靈活。


    “一語中的!皇兄果然善商之人。”胡亥一擊掌,讚道:“商不利者仇,我也不想竭澤而漁,但商賈也不能把巨利都藏在家中而不使朝堂得益,所以這裏麵的分寸就需要把握的很好。另外,如果定賈律收租賦,以商賈的頭腦靈活,必定想出千百種逃避租賦的方式。”


    胡亥哼了一聲:“如若這般,那朕還不如不興商賈業。”


    “我已經讓同樣對商賈之事比較了解的太師季子,李季為九原郡丞,協助郡守召平,在九原試行通過商賈解決牛馬羊畜向關內交易,同時為九原運入糧粟和日用等物與牧者交換牛馬羊畜。”


    胡亥把十日前公卿朝會確定九原郡商業試點的情況對公子高詳細的介紹了一番,並把自己“自創”的所得稅,以及通過稅賦控製或鼓勵某一類貨物的運輸交易方向等方法都作了說明。


    “這些辦法,都是我無中生有的憑空想出,是否能夠達到鼓勵商賈貿易、減少田中農夫流散、增加朝堂收益這幾個作用,我不知道。當然,李季在九原郡試行這些方略,會根據商賈特點進行相應的調整,隻是我還希望能夠做到兼聽,不隻聽李季一門之言。”


    公子高眼珠轉了轉:“陛下的意思臣大約明白了,陛下是想要臣與臣外舅也能商討出一些方式,達到陛下所說的三個作用。”


    “正是,我就是這個意思。”胡亥一邊點頭,一邊微笑的看著公子高:“我希望皇兄一方麵能與外舅商討此事,另一方麵還能通過皇兄的外舅,再聯絡更多商賈進行商討,搞一個商者行會也可以嘛,最終能得到一個商賈和朝堂的利益之間、商業和農業的用人之間之均衡點。商賈得利、農耕有人、朝堂增賦,皆大歡喜。皇兄願不願為我做這個事情?”


    “陛下,臣對大秦未立寸功,然陛下對臣一向優容,還賜宮室與臣,臣非常高興能有這麽一個為陛下效力之事。況此事對臣外舅等商賈而言是期盼的事情,雖然陛下要增加稅賦,但鼓勵商賈對商賈而言能夠有更多機會,相信臣外舅能想明白這個道理,並會去召集其他友商一同相商。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力與臣外舅一道向其他人講清這個道理。”


    “嗯,如果有切實可行的辦法達到多方受益,我也會考慮減少對商賈的一些約束,並允許商賈子弟出仕,至少能在與商業和稅收相關的府衙任職。說到這個,皇兄一方麵要組織商賈考慮多方麵受益的均衡點,另一方麵也要考慮對商賈行商的管控方法和稅收管理及相應律法的事情。如果皇兄願承接此重擔,閑散的日子就結束了。皇兄願意與我分憂嗎?”


    “陛下若不認為臣愚鈍,臣願勉力一試。若臣確實不足擔此重任,臣自會主動向陛下請辭謝罪。”公子高就差把胸脯拍的咚咚響了。


    胡亥笑了:“我對皇兄疏於了解,不過我相信我等贏姓的子孫,不應太差。不管如何,事情都要先做起來。需要的時候,皇兄也要去九原與李季多加商討。目前因九原試行之事剛定,效果至少還要看個一年半載的,所以我先不急於建衙開府,皇兄要去九原或者其他地方做考察或與商賈會商,所需花費現在可去找公子嬰,等欒桓迴來就找欒桓,由尚宮府從宮內支用。”


    “另外,”胡亥走下丹陛,站到了公子高的席案前,“我可以先送皇兄外舅一個禮物。我正在讓少府的匠人試著用豆菽榨油,這東西想必會很有收益,並且能夠大大改善現在我等煮菜煮肉的單一食法,對酒肆經營也大有好處。皇兄先去見張蒼,把情況和方法了解一下,然後可讓你外舅使人參與。如果成功並有商業收益,我可以允你外舅專營一段時間,比如,三載或五載。但有個要求,就是一旦可行,他必須立即投入財帛組織大量生產,因為這菽油,至少在當前,戰陣上也是非常需要的……”


    _


    陳勝、吳廣與武臣等人的酒並沒有飲到盡興,尚不到午時,就有帶隊的兩名縣尉使人來尋。兩個縣尉一個是陳郡派出的,一個是從泗水郡過來的,共同負責此番帶兩郡周邊戍役前往漁陽。說本郡戍役已經到齊,由於泗水郡方向傳來消息,沿途時不時的就下一陣大雨,縣尉擔心斷路,要求今日就啟程,陳勝和吳廣隻得迴營準備出發了。臨離別前,武臣向陳勝大包大攬的說,除了托周文帶迴金餅外,會定期派人去陽武陳勝的外舅家送些米糧接濟陳勝的妻子,陳勝非常感激的謝過武臣。


    同日,叔孫通和酈食其到達昌邑。


    雍丘到昌邑五百裏,但因為需要等皇帝的意見傳到昌邑,所以兩人沒有太趕路,每日不過行七十裏,隻比正常車駕行程略快一點。


    叔孫通算計著,陳留發出的奏章五日到鹹陽,那就是本月七日皇帝能看到,就算皇帝立即迴複,鹹陽到昌邑近兩千裏,需七日才能到。今日才七月九日,恐怕要等到皇帝的詔令最快也要七月十四日了。他的想法是,先與彭越聊聊,然後等皇帝詔令到了再談具體條件。


    兩人在昌邑住下,叔孫通去縣衙拜會縣令,說明在等待皇帝詔令,會每日派甲士來探聽消息。


    章邯和董翳於酉時趕迴鹹陽,直接得到皇帝的召見,得知了公卿所議定的增兵武關道和藍田大營的情況,準備參加完第二日的大朝會,把詔令、兵符等拿到手,就返迴渭南縣的秘密練兵地域。


    兩人見過皇帝後一出宮,就看到了在宮門外等候他倆的司馬欣。章邯驚異於司馬欣一臉的落寞:“長史欣,為何如此心事重重的?”


    “大將軍。”司馬欣行了個軍禮:“屬將給大將軍和秦銳丟臉了。”


    章邯登時就明白了,大笑起來:“我說長史欣,不就是推演失敗了嗎?我在大將軍恬的祭禮途中輿圖推演時,不也大敗而歸?好啦,現在敗不是壞事,陛下也沒有因為我敗你敗,就對你我有什麽不滿。”


    司馬欣的臉色稍稍好了一點:“謝過大將軍。”


    “長史欣,讓你的車跟著,你上我車上來。”章邯轉頭對董翳說:“你也上我的車,讓欣給咱倆說說具體的推演詳情。”


    秦時的輕車為雙馬,司馬欣和董翳都是輕車來鹹陽。章邯為大將軍,所以乘戎車,比輕車略寬大,四馬駕,以彰顯不同的身份軍階。


    三人站在章邯的寬大戎車上並不顯得擁擠,禦手居中駕車,章邯和董翳靠在車後部的兩個角上,司馬欣則背對著車的前進方向,向兩人開始介紹今日兵演的整個過程。由於過程比較複雜,直到章邯的大將軍府門前,還沒說到一半,於是三人下車進入府中大堂,落座後繼續聽司馬欣的介紹。


    既然在屋內,章邯的大堂一側牆壁上又掛有整個關中及周邊各郡的牛皮地圖,司馬欣索性站到地圖旁,把整個兵演的過程詳細的匯報給了章邯。


    聽完司馬欣的匯報,章邯並沒有就兵演立即發表見解,而是示意府內家仆端來酒漿。


    待家仆給每個人都盛好酒退下後,他才端爵飲了一口後感慨地說:“陛下重視輿圖和泥盤推演,而且剛進行過兩次,兩次就都發現了秦師的問題,這對我等為將帥者,是福啊。”


    “陛下今日召見我與都尉翳時,也大致說了一下兵推的結果,並且說,真正山東民亂時,這樣兩路完美配合的情況並不太可能出現,因為那些六國遺族並不會完全一條心,能話事者也不會如兩位客卿一般具有如此謀略。兵推結果隻是為了發現我等在軍陣調配和謀略運用上可能會出現的漏洞,實際戰場上還需要考慮軍心等兵推中無法展現的東西,戰力也會因軍心變化、陣前鼓勵、決死一拚等因素而有巨大差異,所以長史也莫要為此而沮喪。”


    司馬欣拱拱手,沒說話。


    “大將軍,”一直沒有開口的董翳向章邯一拱手:“陛下重視事前兵演,進行兩次兩次都有收獲,我等也應在每次戰前做推演才是。”


    章邯點頭:“陛下是要求我等在戰前要做推演,但這有個前提,就是我等能夠對對手有一個相對明晰的了解,比如戰力情況的了解,人員數量、甲兵整備情況等。現下山東民心浮動確實不假,但是否會發生、或者說何時會發生大規模的庶民暴亂,似乎隻有陛下的信念比較堅定。”


    他看著手中酒爵的花紋有些發愣,旋即放下又說:“陛下給我等三個月的時間訓練刑徒和奴生子等新卒,過於複雜的陣法我等已經暫時摒棄,三個月也隻夠練出常用攻守戰陣的調動。三個月,如果今日有人於三川和南陽以東的各郡開始起事,聚集亂眾,收集糧秣,再行軍至函穀關或武關,約需兩月左右。秦銳的訓練到現在隻有半月許,這裏麵行軍至渭南就用了六、七日,實際訓練的時間不過七、八日。好在刑徒中約有三分之一以前曾上過戰陣,在陛下的‘入秦銳就是軍卒而非刑徒’激勵下勁頭也足。陛下既然堅信近日內即會發生民變,我等也不能置陛下的信念於不顧,還是要加緊編練。”


    司馬欣看著牆上的地圖,眼睛盯著寧秦縣的方向:“大將軍,陛下不是征發了數萬渭南徭役,以及秦銳中的萬人,在寧秦預製築城土方嗎?屬將妄猜陛下的方略是,如有反秦軍攻函穀關,則將其放入關內,至寧秦遇由土方快速搭砌的新關城而阻,再以秦銳從函穀關方向夾擊,徹底覆滅此股反軍。”


    他站起走到地圖前用手指一點:“既如此,屬將建議大將軍向陛下請兵符,索性先調十五萬秦銳至澠池一帶,就地隱蔽整訓。渭南留十萬卒,即便沒有新關,也足以阻滯反秦者。在寧秦至澠池的高點設隱蔽性的燈號快傳點,協調兩軍消息。如此一來……”


    章邯一拍掌:“長史好想法。我立即入宮,向陛下請詔和兵符,與陛下詔令調動的士卒同時調動。”


    宮中。


    胡亥攤手攤腳的平躺在丹陛上的禦席上,頭枕著一個大大軟墊。今天的事情弄出了個眉目,也就放下了一個心事,可以自我休閑一下。可惜這個時代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手機,娛樂的方式無外乎歌舞百戲……歌舞?!襄姬的老朋友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胡亥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轉瞬間就站了起來,嘴裏哼著小調就往丹陛下走,該去和襄姬“共舞”了,他嘴角掛起了邪魅的微笑。


    “稟陛下,育母與客卿平殿外候駕。”姚展不長眼的在這個時候從殿外小碎步的跑了進來。


    胡亥心裏一陣失望,站住了腳步,迴身坐在了禦席上:“讓他們進來。”


    陳平和燕媼是來向陛下匯報兩人商討的內侍軍事項。


    昨日陳平在軍謀台兵演時,燕媼召集了那些閑置內侍的帶班領導,把皇帝讓他們自願當兵的要求以及相應的待遇等告知了他們,這些內侍頭領大多數都非常高興。


    如果不當卒,他們估計就是在上林苑中打掃清理,或者像上次修築宮牆開挖暗道一般做徭役的苦力工作,還沒有徭役可得的補償,完全是免費勞力。如果當兵就脫離了宮隸行列而得到士卒的待遇,退伍後就是自由人,立功還能授田或得金,這種前景比一輩子在宮內當隸奴可強太多了,所以他們都急不可耐的想要立即迴去向自己管領的內侍們告知這個消息。這不,僅僅一天後,內侍頭領們紛紛來找燕媼,說自己手下適齡的內侍基本都願意為卒。


    燕媼得到這個訊息後立即去找陳平商量,兩人覺得應該趁熱打鐵,馬上去對願意為卒的內侍作一番遴選,於是共同來見胡亥,準備明天大朝會一結束,就去一趟上林苑,啟動內侍卒的選拔工作。


    胡亥對這個結果自然是滿意的,所以當即同意了他倆,並說明天會把大朝會的過場走的快一些,給他們多留出點兒時間。


    總算打發了這兩位,看著他們向殿外退去,胡亥恨不得他們馬上出去,自己好直奔襄姬的宮院。沒想到那兩位還沒出殿門,不開眼的姚展又跑了進來:“陛下,大將軍邯殿外候駕。”


    胡亥一隻手捏住一個軟墊,強忍著想丟過去砸姚展的欲望:“讓他進來。”


    章邯進殿向皇帝行禮,胡亥懶洋洋的問:“章邯,這麽晚了還入宮見朕,有啥事情啊?”


    章邯就把他與司馬欣和董翳商量調十五萬秦銳到澠池一帶進行整訓之事上奏。胡亥一聽,著哇,既然武關道和藍田守軍可以調動後繼續訓練,那麽用來做對攻擊函穀關反軍進行前後堵截的秦銳,也可以先行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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