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誠邀


    裴行止一直在旁邊聽著羅星與郝衽對話,聽到此處,又見羅星點頭,臉色似乎也不怎麽對。


    羅星又望著郝衽,問道:“你倒是查得挺仔細,不過,事情原委即便如此,也改不了你們刺殺太守,栽贓陷害裴都尉的事實,是也不是?”


    郝衽笑道:“羅少俠感念舊恩,俠肝義膽,為裴大人一家萬年裏奔波,伸冤喊屈,在下亦是佩服!不過,羅少俠可曾想過,在貧苦百姓,尤其是數十年來萬千寒門子弟眼裏,這三個門閥世家明爭暗鬥,中飽私囊,壟斷仕途,隻手遮天,早已成為南國頑疾?而這一次,在下與聽雨樓,也並非公然與朝廷作對,而是為朝廷清理毒瘤隱患!”


    羅星更是一愣:“真有此事?莫非,聽雨樓已經被朝廷招安了?你們背後並不是什麽朝廷大員,而是,皇家?”


    這話一出,非但是裴行止裴行止大吃一驚,連地上幾個捂著肚子的公子哥都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己老大。


    郝衽微微點頭,道:“聽雨樓從來不曾反抗朝廷律法,隻是在暗處替天行道,至於羅少俠聽到的諸多流言謠傳,大多也是那些見不得光的小賊所為,栽贓於聽雨樓,八年前的平湖縣十八口滅門大案,其實也是劉氏旁支與流竄到此地的通江縣七玄門鏢師聯手作案,最終,卻都算到了聽雨樓頭上,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聽到這裏,裴行止終於忍不住,低聲驚唿:“八年前,平湖縣十八口滅門慘案?”


    郝衽點頭道:“督辦此案的,正是令兄,裴知度!”


    裴行止如遭雷擊,怔在當場。


    郝衽看看羅星,似乎覺得已經到了轉移目標的時候,便繼續對裴行止道:“裴縣尉,裴大人,身為裴家嫡出二公子,在下其實對你也是頗為佩服的,裴家出了你這麽一個清明正直的好官,當真難得,即便是對三大家族心懷不滿的平湖縣下層官吏,都對你讚譽有加,因此,這一場裴家遭難,在下會盡力保住你這一脈……”


    裴行止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即冷笑:“如此說來,我還應感激你這個陷害我父兄的仇人了?”


    郝衽道:“大可不必,在下隻是為朝廷清理積弊,肅清綱紀,裴大人一心為民的功績,在下會一並向上稟報,毫不隱瞞,屆時,便可為你解除朝廷通緝令。”


    裴行止神色複雜,眼中卻滿是恨意——顯然,他絕對不會相信父兄與自己的家族是郝衽描述的那般不堪。


    郝衽接道:“裴大人,自古忠孝難兩全,你好生考量……”


    裴行止道:“不必了,從今日起,裴某與閣下,便是不死不休之仇敵!”


    郝衽笑著搖頭,道:“裴大人恨與不恨,在下並不關心,若是裴大人能官複原職,一心為民,在下將會與裴大人老死不相往來,若裴大人一心複仇,棄天恩慈悲於不顧,在下也不介意為朝廷清理積弊……對了,看在羅少俠的份上,在下或許也能網開一麵的。”


    話題引到自己頭上,羅星故作恍然大悟:“繞這麽半天,你是想,招攬我?”


    郝衽像是完成了一個艱巨任務一般,滿臉輕鬆地笑了起來:“羅少俠是聰明人,自然也該明白,跟這些地方門閥是沒有前程的,不如隨我一同進京,直麵皇室宗親,方能掌握非常之權柄,行非常之俠義,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羅星問道:“可是那神秘費莫測,專查各地官員的暗查禦史?”


    郝衽道:“正是!羅少俠,想來是有打算了?”


    羅星沒有正麵迴答,繼續問道:“這暗查禦史可是存在了數百年的朝廷機要衙門,豈會清輕易招收你我這等江湖人士?”


    郝衽笑道:“羅少俠有所不知,這暗查禦史向來都是朝廷之中最為權宜機變的所在,一切行事,隻為穩固江山社稷,不走尋常道路,亦不問出身家世,隻需對皇家忠誠,為黎民請命!”


    羅星將其與傳說中的六扇門、錦衣衛、東廠西廠之類的組織做了個粗略對比,感覺,這玩意兒好像更靠譜一些……當然,這一麵之詞,還是不能全信,便又接著問道:“這暗查禦史存在數百年,想來是高手如雲,而你聽雨樓不過是最近數年才加入其中,怎的有種你說了算的意思?”


    郝衽笑道:“這便是暗查禦史的好處,為賢是舉,唯能是用,隻要實力足夠,誌慮忠純,便可受到重用,區區不才,這次便是為了解決平南郡劉裴兩家之事入京述職,升任暗查禦史中丞之職,隻不過,羅少俠半途殺出,卻是給了在下一個驚喜,依在下看來,羅少俠的武功以不在我之下,若是少俠願意,在下可將這禦史中丞之位讓賢與你!”


    羅星故作驚喜,眼睛一亮道:“說得真好,我都差點被你說動了!”


    郝衽怔了一下,原本還微微笑著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羅少俠莫不是以為,在下是在說笑麽?”


    羅星認真的搖搖頭:“不,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這話一出,郝衽是愣住了,連裴行止也是一臉不解——他已經完全跟不上羅星的思路了,這一路上,他對羅星的武功高強有了大略的感知,並未覺得羅星在心境上有多少變化,隻是比起在龍澤縣近水營之時更加灑脫不羈,沒有太多的心機,現在才察覺到羅星的心思,已經不是他能揣測了。


    羅星看了看裴行止,接著道:“裴兄於我有教導提攜之恩,理當迴報,這與他家族是好是壞是忠是奸,俱都無關,不過,裴兄身為裴家嫡出,自然不能坐視父兄獲罪,家族遭難,因此,我也不能置身事外,隻救他一個,可照你這般說辭,我若是加入這勞什子暗查禦史,難不成還能赦免他全家?如此一來,朝廷律法豈不是如同兒戲?”


    郝衽略作思索,道:“羅少俠若是願意加入,朝廷自然能網開一麵,放過裴家上下老小,隻是今後,裴家再不能獨霸一方,壟斷仕途,故此,還請羅少俠再考慮考慮……”


    羅星繼續搖頭:“且不說你這一番說辭有幾分可信,隻說你這一路上派過來送經驗的小嘍囉,聽雨樓若是真如你所說那般心懷天下,俠肝義膽,豈能容下這等宵小狂妄之輩……不說遠的,就說這幾位……”他指了指地上四個公子哥兒,繼續道:“這些人雖不至於大奸大惡,卻也絕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反倒是些放肆乖張,無法無天之輩。”


    聽到他說自己,三個公子哥一臉驚怒又不敢發作,眼巴巴看著自家總舵主郝衽。


    郝衽卻是淡然一笑,道:“誠然,這些江湖異人本就不是聽雨樓心腹之人,不過是在下招來撐門麵的貨色,包括前些日子被少俠打敗的陰陽二叟,俱是一群不肯安分守己之輩,若不是有在下稍加約束,這些人在江湖之上,隻會犯下更多惡行……”


    聽到總舵主這般評價自己,三個公子哥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卻更加不敢發作,甚至都有些羨慕已經昏死過去的折扇公子……


    羅星微微點頭:“倒也有理……”


    裴行止又被他的話給嚇到了,低聲道:“羅賢弟……”


    羅星抬頭,看著郝衽,笑道:“可惜了,還是沒能說動我……”


    郝衽這一迴倒是沒有別的表示,像是在等羅星作解釋。


    羅星自然也沒有賣關子,接著道:“你早知道我武功高強,就不該一次一次派人試探,我若是你,便會直接將這些人都派過來,當然,連你一起來也沒用……”


    郝衽又是一怔,隨即笑道:“羅少俠對自己的武藝真是有把握……”


    羅星認真地說:“真的!不過,這不重要,咱們說下一個話題,其實,你說的也沒錯,就算聽雨樓是個憂國憂民的俠義組織,就算……劉裴崔三家在平南郡官場之上隻手遮天,於我而言,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你們刺殺劉太守,嫁禍裴都尉,用這等卑劣行徑鏟除奸賊,也不過是以惡製惡,無甚高明俠義之處,不過,其中是非曲直暫且不論,我隻告訴你,我就要保得裴兄一家老小平安,並不會加入你們。”


    郝衽臉上笑容仍在,眼神卻冷了不少:“羅少俠倒是對自己的武藝充滿信心,不過,也莫要小瞧了在下與聽雨樓,至於背後的朝廷,也不是你能輕易藐視的。”


    羅星笑道:“我倒沒有藐視朝廷的意思,隻是不喜歡你們這樣的行事作風,好了,既然你現在不是江湖殺手,而是朝廷命官,我便饒你一命,嗯,我老家有句俗話,叫樓主郝衽,一生平安,果真靈驗,本來我是想著直接殺了你再進京的……”


    郝衽臉色微變,沉聲道:“羅昊辰,你果真不肯接受朝廷詔安?莫要年少輕狂,白白浪費了這一身武功修為!”


    羅星笑著搖頭:“怎麽跟你解釋?就目前這個生產力和生產關係,如何能發展出令人滿意社會管理結構呢?什麽明君賢臣,什麽朝政清廉,隻要製度不改,平民百姓便永遠不能站起身子,挺直腰杆,更感受不到朗朗乾坤!對了,這麽說你能聽懂嗎?”


    這一迴,輪到郝衽一愣一愣的了。


    不過,他還是勉強從羅星嘴裏奇怪的詞匯之中,得出一個結論:“你……你莫不是要……造……”


    後邊有個“反”字,他顯然是不敢說出來的。


    羅星搖頭:“嗯,你好像明白了,不過,我沒那個興趣……好吧,就這樣了,我也沒殺過幾個人,你這幫手下都隻是廢了武功,你這武功,留著還有點用,就暫且留著吧,這繼續當你的什麽暗察禦史中丞,等你到了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時,便會明白我這話的意思,當然,前提是你並未墮入權欲的泥潭深淵,仍保留一顆赤子之心……”


    郝衽還沒有從“造反”的驚人推測之中迴過神來,聽羅星一番解釋,知道他沒有這個意思,剛鬆了一口氣,又被他的話給吊起了好奇。


    他顯然沒有想過這幅情形,下意識問道:“一人之下……赤子……之心?”


    羅星笑著搖頭:“還有個事,雖然好像沒多少意義了,不過我還是得問一下,那個賬本和密信,在你身上嗎?”


    羅星這幾段話反轉跳躍的弧度太大,明顯把郝衽繞暈了——其實,裴行止都聽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在郝衽愣神的功夫,羅星又換了話題:“好了,該打一架了。”


    郝衽這迴反應過來,沉聲道:“少俠已經下定決心了?”


    羅星道:“沒有,我一直都是這麽打算的,來吧,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打一架說不過去的。”


    說著,將長槍扔給裴行止,擺出一副軍隊練習的基礎長拳架勢,說道:“我用裴兄教我的功夫和你打。”


    郝衽被羅星這一係列莫名其妙、不斷跳躍的話題打亂了節奏,見羅星忽然又提出要打一場一較高下,頓時像是抓住了什麽線索,恍然一笑,道:“說的也是,你我都是習武之人,說的再多不如手底下見真章!”


    其實羅星早就看出來了,郝衽一上來就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多半就是這個意思,便也配合著他一通嘴遁,套出了更多自己想要的信息,至於什麽投靠招安的,羅星並沒有說的太露骨,真要嚇住郝衽,其實一句“就算是皇帝老兒的位置我也不稀罕”對郝衽的震撼程度估計更高……


    談話進行到後邊,其實也沒有多少意思了,所以羅星嘴裏飆出幾句地球現代理論,並不指望郝衽能聽懂,隻是單純打斷他的節奏,幹脆利落地結束這場注定無效的“勸降招安”,快進到這場最後的boss戰……


    當然,這一戰也不過是新手村虐菜的級別,難度對於羅星來說太低,對於裴行止來說又太高,隻能稍微敷衍一下,走個過場。


    不過羅星也沒這麽敷衍,正好想到中學時候讀的過的一篇武俠小說,最終結局是主角與大反派決戰名山之巔,用的卻都是各自門派裏最基礎的武功,於是將當初在兵營裏跟裴行止學的基礎長拳擺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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