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初晨才明白院子裏幾把撐開的傘,原來是為了擋住“天眼”。


    屋裏亮起了油燈。


    馮初晨看到如死了一般的伍氏,提議道,“嬸子,讓丁嫂子躺著順胎位吧,她會好受些,等順好了再站起來。”


    王嬸皺眉道,“乳兒本就出不來,她躺著更不容易出來。連這個苦都吃不了,還生什麽孩子。以後會遇到更難的,姑娘不能心軟。”


    她又讓丁大娘和丁家大媳婦進來用繩子把伍氏的肩膀以上捆在木棍上。


    伍氏頭垂著,眼睛緊閉,像死了一般任人擺布。


    馮初晨極度崩潰,這哪裏是生孩子,是上大刑好不好。


    不知過了多久,丁大娘婆媳端進來三碗麵條,上麵還臥了一個荷包蛋。


    是給王嬸和馮初晨、辛大娘的。


    馮初晨沒有胃口,隻吃了幾口。


    王嬸吃完後去撫著產婦,讓辛大娘吃。


    之後又是揉搓。


    又過了不知多久,王嬸突然喊道,“下了,乳兒往下走了。”


    聲音很大,透著前所未有的驚喜。


    馮初晨看著那個大肚子,的確比剛才下墜了。


    屋裏的馮初晨、丁老太、辛大娘都欣喜起來。


    “好。”


    “太好了。”


    伍氏已經暈死過去,王嬸掐著她的人中,她才悠悠轉醒。


    王嬸說道,“孩子已經入盆,快生下來了。跟著我說的做,唿氣,吸氣,使勁……”


    伍氏終於看到了希望,幹涸的眼裏有了光芒。她拚盡全力配合著王嬸,一次又一次用力。


    每用一次力,都要大叫出聲,“啊~~”


    聲音嘶啞,像鬼在叫。


    乳兒沒下來,卻拉出了一灘屎尿,蘸了王嬸一手。


    王嬸抓起帕子把手擦幹淨,蹲著往上看,又把手伸進去摸了摸,歎道,“乳兒卡在子門出不來。”


    屋裏幾聲歎氣。這種情況,大小總要死一個,甚至兩個都會死。


    王嬸對丁大娘說道,“若保大人,乳兒畢死。若保乳兒,大人很可能會大出血,危險。”


    馮初晨知道,若保大人,就會把乳兒大部分骨頭碎,盡可能減小體積拉出來。


    若保孩子,隻捏斷乳兒瑣骨,新生乳兒瑣骨即使斷了,幾天內也會自行長好。但體積依然不夠小,硬拉出來容易造成母親大出血和下體撕裂嚴重。


    伍氏聽到了,無力說道,“保孩子,求求你。”


    丁大娘不敢看兒媳,歎道,“保,保孩子吧。唉!”


    王嬸把手伸進產道,捏斷乳兒瑣骨,慢慢把乳兒往外拽。


    伍氏叫得已經不像人聲。


    孩子終於出來了,身體有些發青,“嗚啊嗚啊”哭得像貓叫。


    聲音再小也有聲音。


    屋外麵的人一陣歡唿。


    與此同時,產婦被辛大娘放在炕上。


    馮初晨注意到,孩子出來的同時伴隨著血流如注。


    馮初晨趕緊走過去為她施縮宮針。


    辛大娘看著伍氏的下身說道,“血崩了,這可怎麽活……”


    馮初晨道,“快,用熱水把桌上那包散劑衝了。”


    另一邊,王嬸用溫水把孩子洗幹淨過了秤,高聲說道,“大胖姑娘七斤一兩,孩子娘的小屁股生這麽大的娃,怪不得不好生。”


    她用布帶以八字型把乳兒肩膀固定好,跟丁大娘說了這種乳兒的護理方法。


    再用包被把孩子包上,交給她。


    丁大娘看了眼長衣下擺被血染透的兒媳婦,又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孩子,顫抖著聲音說道,“奶的大胖孫女,你終於見天日了。”


    心裏卻是遺憾得不行,二兒媳婦怕是活不成了,怎麽隻生了個閨女。


    她抱出去給丈夫和兒子看。


    丁老爹說道,“果真白胖。”


    丁有城笑著看了閨女一眼,又問道,“我媳婦怎麽樣了?”


    丁大娘歎氣道,“血崩,馮姑娘在施針呢。出了那麽多血,怎麽救得活。”


    馮初晨讓辛大娘和王嬸把湯藥給伍氏灌下,手裏繼續施著針。


    一刻鍾,兩刻鍾……


    時間慢慢過去。


    丁家人都站在院子裏焦急地等待著。


    丁大娘狐疑道,“不會是小姑娘想多掙錢,在那裏裝樣子吧?”


    丁老爹也覺得有這種可能,“老太婆,你進去看看。若老二媳婦已經死了,就把她趕走,哪能在死人身上動針。”


    丁有城哭求道,“娘,若我媳婦還活著,就讓馮姑娘救救她吧。”


    丁大娘走進屋裏,把手伸在伍氏鼻下。


    好象還有一口氣。


    她問道,“馮姑娘,你這樣費力,若我兒媳婦還是死了,要多少錢?”


    馮初晨沒抬眼皮,“若她死了,我分文不取。”


    丁大娘才沒有阻止。


    一旁的辛氏說道,“小姑娘,我接生的乳兒不下一百個,產婦流這麽多血,大夫都救不活。除非周醫女在這裏。”


    周女醫是太醫院的女醫,是女醫中的頭一份兒。善婦科,尤其善治產後血崩。


    女醫專為皇宮裏的女人和宗室高門服務,哪怕是有錢的商賈也請不到她。


    馮初晨沒說話,專心施著針。


    過了兩刻多鍾,流血全部停止。


    馮初晨長出一口氣,拔出針,抬起頭。


    她的汗水把口罩和頭發都浸濕了,“嬸子,我把她救活了。”


    王嬸喜道,“是,是,姑娘真能幹。”


    伍氏睜開眼睛,虛弱地問道,“孩子,我的孩子呢?”


    丁大娘笑道,“孩子很好,又白又漂亮,像你多些。”


    馮初晨去上房寫了張藥方,“抓六副,吃半個月。她虧了身體,好好坐月子,多補一補。若發高熱立即請大夫。”


    這種產婦肯定會得產褥熱,馮初晨的藥裏有治產褥熱的。


    王嬸也道,“好好照顧乳兒,他娘不容易再生養了。”


    丁家幾人很無奈,隻生了個丫頭,若不能生養,二房就斷後了。


    丁老爹心下不痛快,還是給了王嬸一兩銀子十文錢,十文錢是催產藥。


    又給了辛大娘三百文大錢。


    這是她們的價位。


    王嬸指著自己一身汙漬的衣裳說道,“給你家媳婦接生,我這身衣裳都毀了,好歹給塊尺頭做衣裳。”


    辛大娘也說道,“是啊,衣裳都洗不出來了。我忙了幾天幾夜,不能這點錢就打發了。”


    丁大娘防著她們這一手,拿了兩塊藍色粗布出來。


    兩人才算滿意。


    該給馮初晨多少錢,丁老爹著實考慮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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