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午時二刻,初秋的陽光依然熾熱。


    馮不疾倚進馮初晨懷裏。


    小家夥瘦的讓人心痛,小臉巴掌大,細胳膊似能一把擰斷。


    馮初晨才注意到他後腦勺上又多出一個青頭包,“誰打的?”


    半夏咬牙說道,“前天上午小少爺在門口玩,樹林裏突然飛出一塊小石頭。肯定是老馮家哪個缺德玩意兒幹的,現在他們不敢明打,又不敢打死,就這麽惡心人。


    “王嬸氣不過,跑去趙裏正家哭了半天,趙裏正又去敲打了那幾家族人。”


    馮初晨囑咐道,“沒人陪著,弟弟不要出院子。”


    “嗯。”


    兩碗麵先上來,雞蛋香、麵香、青菜香讓幾天沒有正經吃飯的馮初晨深吸一口氣,猴急地拿起筷子吃起來。


    突然,她看到對麵酒樓三樓的一個窗戶上趴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孩子高興地四處望著,下一刻頭朝下從窗戶上掉下來。


    馮初晨第一意識跑去接孩子,刹那間被另一個人狂奔過來接住孩子。


    馮初晨緊急“刹車”,還是慣性地跑了兩步才停下。


    那個人跑得太快,沒想到前麵會突然跑來一個女人,躲她的時候沒站穩,腳下又踩到一顆小石頭,腿一彎硬生生跪在馮初晨麵前。


    馮初晨一嚇一驚嗆著了,一咳嗽,嘴裏的雞蛋麵條菜葉子噴出去,正好噴在那人的鼻尖上、嘴唇上。


    馮初晨趕緊掏出帕子幫他擦臉,“哦,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人喝醉了,一身酒氣,滿臉酡紅。被人在臉上擦了兩下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僅給麵前的死丫頭下了跪,還被她吐了一臉髒東西。


    他氣得一下跳起來罵道,“死……”


    剛張嘴,嘴唇上的什麽東西掉進嘴裏,惡心得他彎腰狂吐起來。


    他懷裏的孩子哭著大叫,“娘親,娘親,怕怕……”


    一個女人從酒樓裏瘋跑出來,“我的兒子,謝謝恩人,嗚嗚嗚……”


    馮初晨腳底抹油,迴過身抱起還愣著的馮不疾向前跑去。


    半夏從懷裏掏出一把大錢甩在桌上,數都沒數也跟著跑了。


    二人一路狂奔跑出街口,看到沒人追才停下腳步。


    半夏喘著粗氣,納悶道,“姑娘,跑什麽?”


    原主身體底子非常好,跑得這樣急還氣息平穩。


    “我害那人下了跪,還噴了他一臉麵,等著挨罵嗎?挨打都不一定。”


    半夏擔心道,“那人會不會記得姑娘的樣子,萬一再碰上咋辦?”


    馮初晨道,“人有千千萬萬,哪裏那麽容易碰上。再說,他喝得醉醺醺的,一看就不清醒,不一定會記得我。近段時間少進京,時間久了記得也忘了。”


    她可記得他,身材修長,五官立體,長著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戴著束發金冠,還有武功。


    那人應該出身富貴之家,眼底一刹那的淩厲讓人膽寒,說明他脾氣不好……


    那些富貴公子沒惹著都要找事,何況出了這麽大的糗。


    馮初晨極是沮喪,好事沒做成,還招了恨。


    他們買了幾個白菜包子吃完,雇了輛驢車迴家。


    馮不疾又熱又困,倚在姐姐懷裏睡的香。


    馮初晨想著心事。


    馮醫婆死後,除了馮長富家,所有馮氏族人都上門鬧著要求接管孤兒家產。恨不得馮不疾馬上病死,把馮初晨趕走。


    馮家是外地遷移過來的,族人不多,白馬村加河口村也就十幾戶,沒有族長。


    馮太公已經六十幾歲,是族中歲數最大輩份最長的人,族裏事務他說了算。


    去馮初晨家鬧騰最厲害的就是他和他的孫子馮奇。


    原主以家裏有子嗣馮不疾為由不同意交出產業,說弟弟可以管理。那些族人就隔三岔五去家裏鬧,多次下暗手推打馮不疾……


    他們是想刺激馮不疾,讓他快些“病死”。


    還有人給原主說親事,想把原主強嫁了。


    七月十五,馮醫婆去世一個月,也是她四十三歲冥壽。


    王嬸和半夏在家抵擋那些找上門的族人,原主和馮不疾才得以脫身上山給大姑燒紙。


    馮不疾身體不好,上山下山都是由原主背著。


    燒完紙走至山腰處,碰到族叔馮奇。


    馮奇迎上來笑道,“你們來給大姐上墳?我正好也來給她上墳。”


    姐弟兩個最恨的就是他。


    馮初晨沒理他,背著弟弟下山。她剛轉過身,就被馮奇一推,姐弟二人滾下崖去。


    原主下意識把弟弟護在懷裏,一隻腳快速勾住一塊大石,減緩了速度和衝擊。滾下一段距離後被一棵大樹擋住,她的頭還是撞在一塊石頭上暈過去。


    馮不疾被護得好隻受了皮外傷,嚇得大哭,“姐姐,姐姐,救命啊……”


    正好幾個路過的人看見,把他們救了上去。


    再次醒來,馮初晨成了水出塵。


    所有人都以為馮初晨無事,隻有她知道,真正的馮初晨已經死了……


    水出塵在床上挺屍三天。


    前兩天不僅是養傷,還接受不了穿越這個事實。她哪裏是一朝迴到解放前,而是一朝迴到幾百年前。


    前世的爺爺不知會怎樣難過。


    第三天水出塵接受了現實,人要往前看,來都來了總不能一直逃避。


    從此以後她是大炎朝京郊白馬村的馮初晨,而不是二十一世紀的中醫大夫水出塵。


    她開始想日子該如何過下去,怎樣過才能更好。


    想了一整天,次日便去縣衙擊鼓鳴冤。狀告馮奇謀財害命,把馮初晨姐弟推落懸崖。狀告馮太公縱孫行兇,妄圖害死孤兒謀奪家產。


    有證人看到馮奇在案發現場,許多村民作證馮太公帶領族人多次去馮醫婆家大鬧。


    馮初晨狀告屬實。


    李縣令判馮奇二十荊條,坐監一年。馮太公二十荊條,因為年長由孫子馮奇代受。


    但因為馮太公是馮初晨姐弟的叔祖父,他們姐弟沒有死,另判馮初晨坐監一個月。


    古代律法,凡妻子告丈夫,晚輩告長輩,奴才告主子,隻要不是謀逆方麵的大罪,哪怕有理也得坐牢。


    是為孝道,夫道。


    若馮初晨隻告馮奇便不會被罰,他們已經出了三服。


    但她拚著坐牢也要把親五叔祖拉上,把事情鬧大,不僅是為死去的原主伸冤,最大限度震懾族人不敢再動馮不疾,還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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