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被吹起一絲火星光亮,屋子中燈座被依次點亮。


    有些話還是不在大街上說為妙。


    若直接帶為玉迴了國公府,恐怕前腳進門,後腳他還沒開始問話,薑雲嫦、謝知義就能火氣騰騰殺到跟前,指著他腦門罵他不是人都是輕的,估計還得揍他一頓好的。


    說他不懂事,為難為玉這個弱女子。


    鬼的謝家三公子,去他娘的謝家小公爺,都是虛的。


    整個京城有什麽地方真歸他擁有號令的,也是衙門的號房裏了。


    為玉記不得上次來此地是多久了。


    總之來得不是時候,謝與歸正親自嚴刑拷打罪犯,手裏捏著抽下人血肉的鞭子,衣裳一股讓人作嘔的血腥氣,滿臉戾氣,眼底都是怒火。


    瞧著她,冰臉轉瞬瓦解,隻不過才靠近兩步,就停在原地,和旁邊侍衛交代幾句,轉身消失的飛快。


    她被帶到謝與歸辦差號房,和眼下陳設無二,不過新增的小玩意兒,識貨的眼睛一晃兒,就能知道,都是宮廷物件。


    “這些都是陛下賞賜給你的?”


    謝與歸嗯了一聲。


    為玉抬手一摸,發現有層薄薄的灰塵,就知謝與歸恐怕就難得看,還是不由發自內心唏噓,“陛下是真的很器重你。”


    “不是器重我,是看重大哥。”謝與歸熱著水,要給為玉泡茶。


    “陛下當年還是九皇子時,同大哥關係極其好,聽已故的祖父說,原本選伴讀時,九皇子是想點大哥在身邊跟著,可惜還是沒點成……”


    “其中原因我沒多嘴問,不過這並未影響大哥和陛下私交,隻是明麵大家不覺得,甚至覺得交情淡薄了。”


    後頭謝浮光對當文官沒興趣,就開始在各處的戰場裏麵攢軍功了,連著國公府能一個月迴來一次,都算是常迴家看看了。


    謝與歸猜得到,大概是大哥托付了朱崇升對他多加照拂。


    “這話我誰都沒說過。”謝與歸拿著帕子裹著壺把子,掀開小茶壺丟了茶進去,沸水注入,眼前升騰白霧,看不清他的眸色。


    “陛下與我而言,算是半個兄長的存在,他教了我很多東西。”


    謝與歸將兩杯茶倒好,示意為玉過來坐下。


    “陛下會無條件信任我,並不是我做事多厲害對他多忠心,而是這份情誼在替我保駕護航。”


    比他有能耐的,朝堂一抓一大把,比他忠心的他都知道有誰。


    “當然,我也明白,陛下大概是看在我大哥的麵子上,一直非常縱容我。”


    謝預歸看走過來的為玉,語氣中是一種坦白,“所以,我信陛下更多。”


    這話要是讓爹娘知道,高低送他去見祖宗,不,恐怕立刻就要讓他從族譜除名。


    “即便現在寧家案的真相沒有統一說法,我也信陛下不是亂殺功臣名將之人。”


    為玉瞧著那杯冒著白霧的茶盞,輕聲呢喃,“你覺得寧家不是無辜的?寧家當年是做了該死之事?”


    謝與歸不吭聲。


    沒有真相,沒有證據,亂說話很得罪人。


    可沉默在某些時候,也是一種默認的信號。


    為玉,“那你慢慢查吧。”


    其實現在查不查的不重要的,他們已經比朱崇升知道得更多了。


    謝與歸心想:我現在查個屁,現在完全是看我想告訴朱崇升多少。


    為玉坐了下來,指尖輕輕點了點茶盞,眨了眨眼。


    知道謝與歸在給她坦誠,也是希望她好好坦誠一番。


    因此,話又迴到張爭鳴的身上。


    “若孩子並不是張爭鳴的,那麽丁瑕瑜敢生下來嗎?自然是不敢的。”為玉自問自答。


    “生下來長大了總是能夠看出來區別,到時候侯府成了京城笑柄,侯府必然不會放過整個丁家商號,張侯爺在雍州的勢力,還是非常讓人忌憚的。”


    雍州算是掌握了整個王朝的軍權統籌,雖不是他麾下的兵,可都聽他的調遣。


    京城平陽侯府可能不顯山不露水,在雍州就是行天子事,施天子令的,誰見了張睿澤不抖三抖的。


    “丁瑕瑜原本就是靠著救了謝浮光、張爭鳴頂著恩義兩個字來到京城,所以在她懷孕這件事上,就因著這份恩情的影響,才都是張爭鳴的錯。”


    “否則,按照國公府的手段,才不管丁瑕瑜到底是不是張爭鳴在外尋找到的第二個紅鸞心動,都會直接就會讓她死掉。”


    殺恩人這種事,國公府是絕對不會做的,所以就給了丁瑕瑜造作的機會。


    “這是我自己的推測,有可能丁瑕瑜腹中的孩子,壓根就不是張爭鳴的。”


    謝與歸被已然冷靜下來,不似最開始聽到時頭發直接立起。


    “你是說,丁瑕瑜一直都在暗中等待著機會……”


    謝與歸思索了下,繼續大膽推斷,“要按照你的推測,北地最後一戰其中就必須存在貓膩,不止軍商勾結,還有軍商通敵之嫌,甚至還會讓謝雙——”


    說到這裏,謝與歸直接蹙眉。


    為玉目光望向他,“不止謝雙,還有謝浮光,張爭鳴,還有你,隻要和北地這場戰役有關的所有人,都會被扣上一個玩忽職守的大罪名。”


    “到時候戰功不複存,等著所有人的都是一個死。”


    謝與歸覺得不可能,可有覺得太有可能了。


    十五年謀一場報複,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為達目的任何人都可以犧牲。


    在丁瑕瑜心中,恐怕整個北地百姓的命都是她爹娘曾經守護住的,可她爹娘出事,這些百姓毫無用處,誰都不能幫她,因此,留著又有什麽用,不若為她所用,也算死得其所。


    為玉垂眸低聲,“若真按照你的推測,那麽,這也是丁瑕瑜的厲害之處。”


    “如此一來,即便我們起了疑心,去秘密查訪,真查出來什麽,發現已禍連己身時,一定會選擇隱瞞、包庇,甚至還會幫她將這件事盡善盡美,不讓任何人發現端倪。”


    “就這一招,就能讓國公府閉嘴,侯府吃了啞巴虧不敢叫囂。”


    “而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搞清楚十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何事。”


    謝與歸搖頭,“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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