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莎莎並沒有意識到吳子玄的不安,對於這個問題她還是撒了謊:“我不是說我是妥妥的單身嗎?”


    其實她說這句話時心裏還是有點發虛,她看著吳子玄的反應。


    吳子玄沒吭聲,長長出了一口氣:“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


    “沒事,我不介意。”


    兩人沉默了好久。


    吳子玄覺得自己就是聊天的話題終結者。不知說什麽好。


    沈莎莎看到孩子把被子蹬了下去,就幫忙給蓋好,輕輕的拍打著孩子。


    過了會兒她看了看表說:“都快一點了,和你說話比上班時間過得快多了。”


    “可能是咱倆充分利用時間吧?”


    “吳哥,我想問你個事,方便不?”


    “咱倆交往這麽長時間了,有啥方便不方便的,隻要我知道的你隨便問。”吳之玄毫無戒備。


    沈莎莎猶豫了一下,想開口,又停了一下。


    “有啥不好說的,問,沒事。”


    沈莎莎又停了停,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吳之玄,吞吞吐吐的小聲說:“你給娃是不是該找個後媽了?”


    吳子玄一驚,沒想到她竟然問這麽敏感的問題,不知咋迴答。


    吳子玄在房間裏來迴走了兩圈掏出煙:“我可以在病房抽個煙不?”


    “規定不允許,不過你抽沒人檢查,反正娃又不掛針,沒人來。”


    吳子玄燃起煙,他沒有直接答複,卻講起了自己的身世。


    其實要說這辦公司,連我都想不到,自己會辦公司,還是自己的公司。這要放在以前,連想都不敢想,但現在國家有政策,鼓勵你開公司,下麵的那幾個哥兒們一扇火,就辦起來了。


    我排行家裏的老大,下麵兩個弟,兩個妹。我爸好歹還是個國家職工,每個月有工資,但養活我們這個大家庭也是杯水車薪。我媽是普通農婦,從我記事到現在,一直覺得我媽是這世界上最勤快、最辛苦、最不知道疲倦的人。遲早沒見過她在床上躺過。在我的印象中媽媽好像根本就沒有休息這兩個字的概念。


    早上她要去生產隊勞動掙工分,當我們起床時,她把飯都給做好了放在鍋裏,中午放學後,媽媽就讓我給她幫忙燒火、提水、撿柴。吃完飯媽媽顧不上收拾就又要去隊裏勞動,洗鍋、喂豬、喂兔,全是我和大妹幹。


    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生產隊裏的牛死了,隊裏計劃把牛肉一煮,分給每家每戶。那時候一年能吃一頓肉就算是最頂級奢侈的夥食了,誰家都把這肉當金元寶一樣珍惜,一天隻吃那麽一丁點,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每個人嚐一點,然後舍不得吃由大人藏起來。


    那天是個禮拜六,媽媽上工時告訴我,隊上通知分牛肉時一定要早些去,順便帶上碗,千萬不要去遲了分完了,全家就吃不上肉了。


    我們幾個孩子下午去地裏割草時就每人帶了個碗,就在隊裏煮肉的飼料室周邊佯裝割草,其實就是想聞煮肉的香味,老流著口水,咽著唾沫。草沒割多少,老去那口大鍋附近轉悠,總被看現場的二爺罵得不敢靠近。


    怎麽還不分?把我們急得直轉圈圈。


    撈肉了,現場又多了所謂的安保人員,就是那些無兒無女、或者手腳有問題不能下地勞動的老年人。


    隊長、會計都來了。帶的杆秤。會計稱秤,記分員往秤盤上取放切下的肉,不夠了,切一小片放上去,稱好的隊長用麻紙包起來放在一旁。


    我看到隊長包肉的過程中,不停地從正包的肉裏掐一點塞進到自己的嘴裏,津津有味。


    我看得直咽唾沫,口水直滴,就想過去搶一塊大口大口吃。但現場把控嚴密,非工作人員根本到不了跟前。


    村民們陸陸續續來領肉了,有拿盤子的,有拿碗的,有拿碟子的,反正各種餐具都用上了。最離譜的是我看見還有人直接把肉裝進自己的口袋裏,用手捂著口袋往迴走。


    那時候我們也小,不知道是按家庭戶分,以為每個人都有份,就帶著妹妹和弟弟全部站在那裏,每個人拿著碗排隊。


    隊長看見笑了:“之玄,你這哥的頭帶的好,好家夥兄妹幾個全上場了。你一人排隊,其他人走開!”


    二弟大喊:“我們來領肉!”惹得在場人哈哈大笑。


    我讓大妹帶他們迴去,小弟站在我跟前一塊等著領牛肉。


    我們終於領到牛肉了,量不多大概半斤多一點。在迴家的路上,我和小弟圖好玩,就順著崖畔的小路走。小弟不停的要著吃,我就不停地撕一小塊給著。


    在走到崖畔時,他竟要自己拿著吃,我擔心他吃完,大家沒有。就把放肉的碗架子崖畔的樹枝上說:“你看這裏路不好,你拿著哥怕掉到崖下去,咱都沒肉吃了,是這,你趕緊跑到村口十字等哥,那裏路好你再拿著就掉不了了,哥在這兒先撒個尿。”


    小弟信了我的話匆忙向十字路口跑去。


    我正撒尿,一陣風吹來竟把放在樹枝上的碗吹下了崖底。


    沒肉了。


    吳子玄講到這裏,沈莎莎笑出了聲:“這下迴去沒法交差了。”


    “交什麽差?丟了碗,掉了肉,肯定要挨揍。”吳之玄接著講。


    我一看這情況,趕緊趴在崖畔往下看,希望能架在半道。可惜沒有。下麵的水肯定衝丟了。


    小弟等不見我又跑了迴來了,看到我趴在崖畔邊,不明就裏的他也要趴,我趕緊起來把他拉住:“掉下去就沒命了。”


    小弟抹了一把流過口的鼻涕:“你不是在那趴著嗎?你就掉不下去?”


    “你敢和我比,我可是大人!”我驕傲地說著,其實自己也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咱把肉一取讓我拿上迴家吧。”


    “肉和碗都掉到崖下去了,拿啥迴?”


    “肉呢?”


    “掉崖下去了。”


    小弟朝崖下看了看:“是不是我們沒肉吃了?”


    我沒吭聲,牽著小弟的手垂頭喪氣地向家走去。


    想到自己肯定會被罵,就停下,蹲下來對小弟說:“咱媽要問把肉哩,你咋說?”


    “掉到崖底了。”小弟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拍著他的小肩膀說:“千萬不敢這麽說。”


    “就是掉到崖底了呀?”小弟堅持自己的說法。


    “你看,咱倆領的肉,你吃了沒有?”


    “吃了!”


    “二姐和二哥吃了沒?”


    “沒有!”


    我嚇唬道:“你看,咱倆領的肉二哥二姐沒吃上,你都已經吃了,現在沒肉了,誰也吃不上了,咱媽知道咱倆都吃了,二哥二姐沒吃,肯定生氣,咱倆就得挨打。與其讓媽打,還不如咱倆就說咱把肉吃完了,這樣就不挨打了。”


    “那我倆沒吃完呀,掉崖下去了。”


    “你就給媽說咱吃完了,你如果不這樣說,小心哥以後出來就不帶你捉知了了。”


    小弟點了點頭。


    我模仿媽媽的口氣問:“玄玄,肉呢?”


    “我和我哥吃完了!”幹脆利落。一個字,好!


    迴到家看到爸爸迴來了,小弟直接撲到爸爸的懷裏去。大家圍著石盤做的桌子坐在一起。二弟二妹喊著肉迴來了,肉迴來了。


    我看到桌子上放著一盤苜蓿饃,中間有個空碟子。還有爸爸放的幾顆水果糖。


    全家就等我倆迴家吃飯。


    我媽從廚房裏出來了,雙手端著兩碗飯放在石盤上:“把分的生肉呢,拿進去讓我一切。”


    “我和我哥把肉吃完了!”還沒等我開口,偎依在爸爸懷裏的小弟搶著說。


    “吃完了,碗呢?”媽媽上下打量著我。


    我一陣後悔,咋沒考慮到碗的事!


    這下壞了!


    我小聲說肉我倆吃了。


    媽媽提高聲音:“問你把碗呢?吃完肉不可能連碗都吃了?”


    我突然靈機一動:“碗?碗?碗在擔籠裏。”說著我跑向擔籠,裝模作樣地在草裏亂翻。


    “肉沒了就沒了,吃了就吃了。你媽問你把碗呢?你現在亂翻的是玄妮剛提迴來的擔籠。”我爸站起身來:“你光說碗是不是打了還是咋了?”


    你知道不,那時候一隻碗的損壞按老人說的,就預示家庭生活貧窮,沒有著落。當然這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講究,也是我爸下手打我的一個原因。


    我長這麽大截止目前,那是我爸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後一次打我。那次並不是說我爸有多狠,隻是打我沒把握好。


    沈莎莎聽得津津有味:“沒把握好?不明白,怎麽打的?”


    吳之玄笑著對沈莎莎說:“講到我爸打我你好像還幸災樂禍的樣子,巴不得趕緊揍我?”說著挽起右手的袖子。


    “喲!”沈莎莎嚇得驚叫一聲,一下子坐了起來。她看到吳子玄的胳膊上有一條約3公分長的縫傷,如同一條長蚯蚓,周圍爬滿小蚯蚓。真嚇人。


    她捂著嘴,下意識地看了看孩子。還好沒有被驚醒。


    看到沈莎莎的驚怕,吳子玄又馬上把袖口拉下來:“沒想到嚇到你了。”


    “我也經常見縫傷的口子,但沒見過像你這麽害怕的縫傷。大概十幾針吧?”


    “你不愧是醫院的,看一眼就知道縫了多少針。剛十針。你數來?”


    “沒有,我就是估計了一下。”


    “沒想到你還估計得準的很。”


    “經常見哩。那你那刮風下雨了有什麽感覺嗎?”


    “沒有任何感覺,隻是剛縫完的時候老覺著抽得不舒服,可能那時小,抵抗力差的原因吧,嘿嘿。”


    “那可能是沒傷到骨頭。”


    “沒有。”


    “你是咋知道沒傷骨頭?”


    “我爸到現在都在為這一事自責,雖然他不吭聲,我心裏明白,哪個當父母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就像今天我娃一樣,當他哭著跑迴家我看到滿手流血時,一下子就慌了。”


    “我也一直沒問你,娃這傷到底是咋弄的?”


    吳子玄歎了口氣:“按娃的說法其實是個很簡單個動作惹的禍。在門口和幾個小朋友玩拍畫片遊戲,孩子都沒有安全防範意識,滿地追著畫片跑,用手拍,他拍的那畫片旁邊實際是一塊熒光燈棒管碎片,看起來象是小白紙片,娃就直接用力拍了下去,剛好拍在那小白紙片上,就這一下棒管碎片就直接軋到手上,剛開始我問娃,說在指甲縫裏,我都沒細看,直接叫個三輪就來到醫院,我讓爺爺奶奶抱著娃,我就找產二科尋你,因為你給就說你是產二科護士,我記得很準。很幸運碰到你了。”


    “你記性還好得很,知道我是產二科的。”


    “你第一次告訴我的時候,我心裏想,我一個大男人又跟產科不打交道,你醫院還兩個產科,就這樣記住了。”


    “你記啥還有自己獨特的方法?”


    “今天多虧你,說到這兒,還真得感謝你幫了我大忙。”


    “你咋又來了,說這些客套話,我不愛聽。”


    “事實也就是你幫忙了。”


    “那我經常讓你從外地給我捎買東西也是你給我幫忙啊。”


    “能幫盡量幫。”


    “扯遠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如何確定你胳膊上的骨頭沒受傷?”


    吳子玄點了一根煙:“前麵我說了,我能看出我爸為我擔心。那年縣城舉辦物資交流會,我爸讓我們到縣上來逛。到了後,他沒讓我去,而是把我領到醫院專門給我胳膊拍了片子。我還納悶,都拆線了,拍幹啥的片子?後來我媽告訴我,我當時受傷在鎮醫院縫針沒法照片子,事後我爸一直覺得沒拍片子不放心,擔心傷到骨頭。就借到縣城的機會給我拍了個片子。結果顯示沒有任何傷。”


    “噢,你拍了片子骨頭沒傷就好。咦,你還沒講你爸到底用啥把你打成這樣了?咋打的你?快講,快講。”


    “嗯,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亂,你就盼著我爸趕緊揍我?”


    “噢,不是不是,主要是覺得你講的挺有意思,我好像過電影似的。快講,快講。”沈莎莎說著順勢挨著孩子,把腿放到床上,頭靠住牆,認真地聽著。


    我給家人拿不出碗,也沒領到肉,弟妹們都很失望。


    原指望我能給大家帶迴來一頓美食,沒想到美食沒有了,連放美食的餐具都沒有了。


    我爸問我,我也沒吭聲,放下手中的草站了起來。


    我媽看到我爸認真了,我媽卻不追究了,算了,肉沒了,碗沒了,不追問了,先吃飯,娃也餓了一晌了。


    說完給我爸擺了個眼色。


    我一聲不吭地來到桌前拿起苜蓿饃,狼吞虎咽。


    我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誰知老鼠拉掀把,大頭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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