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允的炕並不是很熱,因為家中缺少柴火,又買不起煤,所以隻能勉強將炕燒熱,凍不死人的程度。


    他的四肢都被凍得有些僵硬,隻是一想到泰和帝可能派了人來召他迴京,他就麻溜地掀開被子,直接跳下了床。


    結果因為身體僵硬,這一跳讓他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謝允當場就摔破了皮,可他竟是完全不覺得疼,很快又從地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縮著身子來到外頭,然後努力挺直脊背,擺出了昔日寧折不彎的文士傲骨。


    哆嗦著冰冷的雙手,艱難地拉開了門栓。


    結果剛把門栓拉開,木門就被人從外頭推了開。


    冰冷的木門拍在他身上,謝允那強裝出來的寧折不彎文士傲骨瞬間稀碎,整個人一屁股摔在了雪地裏。


    被凍得渾身哆嗦。


    謝允的牙齒不停裏打顫。


    而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來人。


    看到對方的一瞬間,謝允瞬間瞪大了雙眼,臉色變得格外精彩!


    他認識這人!


    這人名叫林峰,正是當初奉命護送他去泌陽縣,尋找謝修的那名黑麒衛!


    那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人。


    誰知竟然會在這裏遇見!


    謝允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臉色不禁變得格外難看。


    上次見麵的時候,他還是風風光光的翰林學士,他的妻子是承恩公之女,皇後庶姐。


    對方卻隻是個小小的黑麒衛。


    然而再次見麵,他成了流放邊關的罪臣,對方卻風風光光,渾身的氣派。


    謝允心裏苦澀得厲害。


    林峰心中也是五味雜陳,不過最多的,還是幸災樂禍。


    上次他護送謝允去泌陽縣的時候,這老東西可是沒將他放在眼中。


    如今再見,老東西一身破衣爛衫,狼狽地坐在雪地裏,被凍得瑟瑟發抖,一頭長發都髒得打了結,不知道多少日子沒有清洗過。


    他卻穿著狼皮大氅,滿身威武。


    林峰嘲諷地看著謝允,想到這次的任務,不禁笑道:“謝允,你可還記得曲氏?”


    謝允想要起身,可沒人幫忙,他被凍得不停打哆嗦,竟是掙紮了好一陣都沒能站起身。


    聽到“曲氏”兩個字,他的臉色再次大變,目光警惕地看著林峰,顫抖著聲音詢問:“你你你……你想說……說什麽?”


    林峰憐憫地看著他,接著說道:“當初你費盡心機,讓曲氏和她生的四個孩兒不必跟你一起流放。你走後,曲氏就帶著你那四個兒女迴了老家,將他們改了曲姓。”


    他說到這裏時,謝允已經氣得目眥欲裂,渾身也哆嗦得更加厲害。


    謝允死死咬著牙:“她……她居然……敢敢敢……”


    誰知林峰接著說道:“就在前不久,她帶著四個兒女改了嫁,男人家中有些田地,日子過得還算富庶,想必多養四個兒女並不難,你也能放心了。”


    謝允險些當場氣死!


    什麽叫他能放心?


    他放心什麽?


    親生的兒女叫另一個男人爹,還是他的女人跟了另一個男人?


    謝允越想越氣,隻覺得心口再次痛了起來。


    林父見他露出滿臉痛苦的表情,不禁似笑非笑地說道:“你這是太高興了嗎?不過你這運氣是真不錯,不僅養出來的兒子很有出息,就連養的外室也不是一般人。


    你還不知道吧,謝修做了姑蘇知州,如今在那邊修建書院,做得十分不錯,你那個小孫女還被陛下封了福安郡主。”


    說到這裏,他突然又笑起來,“哎呀,我倒是差點忘了,當初你們可是將那小女娃當成了煞星,還專門找了個假道士,想要將她帶走驅煞呢。”


    謝允牙齒咬得“咯咯”響,一雙眼睛瞬間布滿了紅血絲。


    林峰卻繼續說道:“可惜啊,福安縣主一個好好的福星,居然被你們當成了兇煞。


    謝修隨便買了塊林地,地下就挖出了煤礦。福安郡主隨便挑了一座山,山裏就挖出了鐵礦和金礦,就連去山裏走一圈,都能發現高產新糧。


    要是當初你們沒有將她當成煞星,說不定已經靠著她升官發財,飛黃騰達,哪裏需要在這裏受罪?”


    說到最後,林峰嘲諷地搖搖頭,突然目光一轉,看向躲在院子裏偷聽的謝攸,不悅地怒斥道:“謝攸,你躲在哪裏做什麽?沒看見你爹坐在地上嗎?還不快扶他起來!你要忤逆不孝嗎?”


    謝攸原本縮在自己屋裏,聽到動靜後才偷偷走了出來。


    隻是他不想讓人看了自己笑話,就沒來門口,隻是躲在院子裏聽。


    誰知林峰突然點了他的名!


    謝攸惱恨不已,可林峰說他忤逆不孝,他哪裏還敢繼續躲著?


    隻能難堪地走了出來,艱難地攙扶謝允起身。


    此時的他同樣滿身狼狽,雖然戴了一頂破帽子,可還是能夠從他露出來的頭發,看出他已經很久沒有洗頭。


    他身上的棉襖也是髒的,放在以前,怕是連謝家最下等的奴仆也不會穿著這樣髒汙破爛的衣服。


    林峰雖然不屑謝攸的為人,可看到曾經的公子哥變成如今的落魄模樣,他的心情也是頗為複雜。


    若是謝攸當初跟著謝修,哪裏用得著來邊關受苦?


    這人還真是活該。


    還好他不是謝修。


    眼看謝攸終於將謝允扶了起來,林峰才冷冷對謝攸說道:“你既然來了邊關,就好生照料你父親,可莫要做那反複無常,忤逆不孝的小人。天冷就想法子多撿一些柴禾,別讓你爹凍死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反正謝允不是他老子,又有親兒子在身邊,用不著他一個外人管。


    聽說謝家二老已經先後亡故,邊關的日子果然辛苦。


    林峰想到最後,不禁沉沉歎了口氣。


    他想到京城的繁華,又想到自己在邊關的見聞,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那位福安郡主要是來了邊關,能讓邊關的日子好過起來嗎?


    不過很快他就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糊塗了。


    福安郡主一個小娃娃,哪有這樣大的能耐?


    而且邊關苦寒,也不適合那樣一個金貴的小娃娃。


    與其指望她,倒不如迴去後好生巴結永康郡王。郡王能讓人造出太平車,或許也能讓人造出更多好東西。


    林峰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抱緊司徒淵這條金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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