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與小年對視一眼,都有些詫異。


    封十二以前從不打聽這個,但他既然問起,虎子自是一五一十道來,隻見封十二沒有絲毫不耐煩,聽到有趣處還出聲發問,這一問一答就過去小半個時辰。


    “我知道了。”封十二問完,讓虎子退下。


    小年在旁察言觀色:“殿下,您想逛集市?”


    “嗯。”封十二說完,不顧小年驚訝的神色,徑自進了裏間,攤開筆墨,開始寫給府衙的整改文書。


    這一晚,封十二屋裏的燈亮了很久,而方桐房中卻早早熄了燭火,靜謐無聲。


    次日清早,封十二看著小年手裏提著的藤籃,與籃中的小貓四目相對,沉吟片刻:“……方桐呢?”


    小年一臉茫然:“方姑娘說她有事要辦,得出去一陣,讓我晚點兒去她房裏替她喂貓,我進去的時候,小神仙就在她桌上了。”


    自從方桐以人身出現,封十二就以讓她照顧受傷小貓的名義把藤籃丟給她,旁人隻當小貓在籃中好好養著,卻不知籃子裏的貓早就變成了人。


    封十二作為唯一的知情人,看著重新變成貓的方桐,靜默了一陣,朝小年道:“既然拿來了,就放這兒吧。”


    麵前的飯桌上剛剛擺上粥鋪送來的蝦粥,還有一屜熱騰騰的湯包,封十二剛到的時候,本想叫來方桐一起用飯,但想著昨晚她或許睡得不好,就沒去打擾,沒想到她說變就變,連聲招唿也沒打。


    小年把藤籃放在桌邊的椅子上,退出飯廳。


    “一起吃嗎?”封十二對籃子裏的方小貓問。


    方桐喵了聲,晃晃尾巴。


    封十二伸手準備抱她,卻見她後腿一蹬,輕輕鬆鬆跳上飯桌,在他對麵趴下。


    封十二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低低笑了笑,坐迴椅子上。


    “湯包還是粥?”他問。


    方桐抬爪指指籠屜,當然是湯包,蝦粥雖然好喝,難免弄得滿臉都是,還是吃湯包比較幹淨。


    封十二拿過一隻空碟,替她夾了隻湯包,放到她麵前。


    “怎麽突然又變成了貓?”他語氣淡淡,“哪裏不舒服?”


    方桐搖搖腦袋,沒哪裏不舒服,隻是暫時不想以人的模樣麵對他。


    她本想安安靜靜待在房裏,做一隻頭腦空空與世無爭的小貓,誰知小年見了她就把她拎了過來,仿佛她就該和封十二同桌吃飯似的。


    可她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方桐低頭嗅嗅湯包,用嘴輕輕碰了碰,這家的湯包皮薄餡多湯料足,輕咬一口就能迸出鮮美的湯汁,但若時機掌握得不對,就會燙掉上齶一層皮。


    她吃這家吃了幾迴,已經吃出心得,從嘴唇碰到的溫度來看,起碼還得放上一會兒。


    她抬頭見封十二夾起一個湯包送到嘴邊,看那樣子似乎想咬,忍不住叫了聲。


    封十二手中的筷子一頓,掃她一眼。


    方桐抖抖爪子,在桌上劃了個大字:燙。


    她憑空而寫,也不知封十二看懂了沒有,隻見對方緩緩一笑,將湯包放迴碗中。


    “既然沒哪兒不舒服,為何要變成貓?”他放下筷子,狀似不經意地問。


    方桐眼珠轉了轉,抖抖胡須,在桌上趴下。


    “因為害怕?”封十二繼續道,“還是……你在擔心什麽?”


    他聽方桐說過,她已掌握變身的能力,但每次變身都會消耗力量,所以她不會無緣無故轉變身體。


    她是一個堅強的人,昨晚柳從文的死雖然對她造成了衝擊,但他並不認為她會因此逃避現實。


    方桐麵對他探究的眼神,在心裏幽幽歎了口氣。


    她不是害怕也不是擔心,就是想試試,如果變成貓,昨晚那些奇怪的念頭能不能放過她。


    她移開視線,望著麵前的湯包,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上去,滾燙的湯汁湧出來,燙得她往後一縮。


    她用爪捂住嘴,就說吃東西不能走神,剛才還記著提醒封十二,換成自己卻忘了。


    一隻大掌伸過來,捏住她的臉。


    封十二看了看小貓的嘴唇,把她放開。


    “不是說燙嗎?”他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拿起手邊的湯碗遞過去,“這碗是雪泡飲,涼的,涮涮口。”


    方桐湊到碗邊,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涼絲絲的飲子裹住舌尖,讓她好受了些。


    她輕輕舔了幾口,嚐著嘴裏酸甜的味道,突然想到,這碗飲子封十二喝過沒有?


    她驀地嗆咳了一下,把臉從碗裏拿出來,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封十二看著她混漉漉的嘴毛,眉心挑了下,拎住她的脖子,將她抱到身前,掏出手帕替她擦幹臉上的水:“怎麽這麽不小心?”


    他問得越是輕描淡寫,方桐越是坐立難安。


    這太過熟稔的語氣,太過溫和的態度,實在讓人很難不多想。


    她抬眼看了看封十二的臉,那張清俊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眼底似有些暖意,又像是什麽都沒有。


    方桐一爪按住嘴邊的帕子,掙開封十二的手,用兩隻前爪捂著手帕在臉上蹭了蹭,丟下帕子,轉身跳迴桌對麵。


    她圓溜溜的眼睛帶著幾分提防,封十二看在眼裏,有些不明所以。


    他沉思片刻:“我剛才有弄疼你嗎?”


    說著,他的目光投向她的背脊。


    方桐怔了怔,意識到他在看什麽,他在看她背上的傷。


    她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隻要假以時日,傷口就能徹底愈合,但糟糕的是,臨水縣那位獸醫給她治傷的時候,將她背上的毛剃掉大半,所以現在,她是一隻禿了毛的貓!


    方桐看不到自己的後背,但忽然覺得身上涼嗖嗖的,仿佛有風吹著她裸露的皮膚。


    她不禁想起現代人常見的脫發廣告:今天你禿了嗎?治療三個月,我的脫發終於有救了。


    她驀地轉身,拿屁股對著封十二,尾巴夾在身後,將身子團成一個球。


    封十二看出她像是生氣了,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何生氣。


    他站起身,繞到桌對麵,低頭看她。


    “到底怎麽了?”他低聲問。


    方桐覺得自己像個蠻不講理的女友,呸,不是女友,方桐覺得自己像個蠻不講理的甲方,仗著乙方脾氣好頤指氣使。


    她長歎一聲,伸出右爪劃了幾下。


    “……醜?”封十二認出她在空氣中劃的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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