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已蘇醒。」


    不同於以往所見到的。


    昏暗中的白色天花板被格外透藍的天空取代,偶有漂浮而過的雲朵卻不像是記憶裏圖片上的形狀。


    耳邊似還有什麽聲音在迴蕩。


    就是那種監控器發出的報警鈴聲,滴滴滴的,五六聲的單調機械音,越來越輕微。


    是發生了什麽嗎?


    還是叫護士姐姐來看看吧。


    當我嚐試著去尋找遊鈴,想著在前台瞌睡著的護士能來看看我。


    如果能允許我坐起來,幫忙扶我一把,活動活動上半身那就更好了。


    就算是沒什麽知覺的身體,也會有媽媽所說過的躺太久了而發麻的感受嗎?還是說是本能的需求呢?


    她們也很辛苦呢。每每都會在半夜,被我各種各樣的需求打斷稀少可憐的睡眠時間。


    我已經盡量克製了。


    隻是,每次想到透過門縫看過來的疲累目光,心裏難免會有些難受。


    好吧。就再一次,最後一次。


    今夜一定讓她們能好好休息會。


    我可不想在沒有天花板的地方睡覺呀。


    可惜的是,身邊隻有些窸窸窣窣的觸感。


    這是,植物?又是隔壁房那個臭小子的惡作劇吧,拜托真的放過我吧。


    又讓我想起來上次青蛙跳到臉上的觸感了,黏黏糊糊的讓我更吃不進流食。那些天可讓醫生們擔心壞了。


    誰也不想自己的生涯履曆中多出一個重病患的死亡記錄吧。


    好像,不太對?


    不止是在耳邊和臉龐能感受到那些窸窣,那樣輕柔的拍弄遍布著陌生的彼端。一時之間,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對這些傳遞來的錯愕做出反應。


    這遍布傳遞的觸感又是什麽?


    刺撓?我能感受得到刺撓?在除了耳畔臉龐以外的相同傳遞,那些又是什麽?


    傳遞?陌生的傳遞?


    不知該如何做,也沒有預期規劃的想法。


    隻是單純地想要讓那些陌生的傳遞重迴以往空洞虛無的狀態。這麽久了,反倒是那樣才會比較安心。


    可是,那樣輕柔的拍弄根本無處可躲。而且……


    我的手臂可以自由挪動了?


    還是該說,活動?


    不對,這肯定不對吧。


    我不是已經退出登錄,收迴精神了嗎?那就是又一個錯愕的典型咯?


    遊鈴呢?到底是什麽在戲弄我?


    慌亂地一使勁,本想側目到更遠的地方,視角卻發生了不大不小的變化。


    雲朵的方向變了,我能挪動自己了?


    我不能理解。


    隻是全身的傳遞,依然沒有找到以往的那種空洞又微弱的虛無感。


    細碎的,若有若無的,我能感受到一些陌生的東西。似乎隻有在很久遠的碎片記憶裏,曾經有過類似的感受。


    總之,先嚐試一下臉龐以外的吧。


    仿佛是有什麽一瞬間通過了全身,抵達了陌生的末端。


    慢慢地彎曲,直到不能再繼續。


    這,這就是手指彎曲的觸感嗎?


    可這也不太像護士姐姐們說的根本就不需要,也沒什麽感受那樣呀。


    酥酥麻麻的,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樣的迴饋。


    隻是,當手指卷曲著末端,觸碰到手掌的一瞬間,這種陌然但令人興奮的觸感,實在是讓我忍不住,不自覺地又多重複了幾遍。


    直到手掌有些疲於適應我這愚蠢的主人,這樣的感受才不情不願地淡化下去。


    多讓我嚐試嚐試嘛,這樣的感覺真讓人上癮啊。


    畢竟從記憶之初,我就沒有這樣的印象了。隻有停留在嬰幼兒時期的一點點印象,讓我格外珍貴。


    可是無論我怎麽彎曲手指,那並不熟悉的末端卻像是飄浮去了病床遠處的遊鈴一樣,看不見也感受不到。很久也再沒有一點點酥麻的感受傳遞迴來。


    看來隻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它們都不會再對我給出任何反應。


    真是討厭。


    明明才給了我一個積極的反饋,卻又如此快地再對我置之不理。


    所以我的新年願望算是實現了嗎?隻有短短的一點點時間和一點點反饋而已?


    這也太……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哭該笑。


    從來沒有實現過願望的孩子突然發現了自己的願望被實現了,不過隻有一部分?


    有點奇怪,又有點委屈。


    都說實現願望是要有代價的。


    所以我這是以失去了天花板為代價,換來了這隻有一瞬的感受?


    天花板應該不能叫我的代價吧。可我能付出的,似乎真的不剩別的了。


    那,這就是故事裏常說的,半路上的迴眸?


    這也算是個好事吧?


    可是我都沒有好好地告別。


    這樣是不是太任性了點?就算是苟活,好歹也曆經了說短不短的年頭。說走就帶走,大家都會很不適應的呀。


    不過,能留給我一點點迴眸的時間,讓我記得那些重要的人們,我還是會感到慶幸的。


    爸爸媽媽,護士姐姐們,討人厭的醫生們,還有我的好兄弟們……


    簡短地告別和迴望嘛,我懂。也不知道這樣在半路上的迴眸裏告別,能不能讓大家都聽見。


    反正,我走了。


    開心點嘛,結束痛苦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陡然地一用力,那枚捏緊而生痛地拳頭,就這麽出現在我的眼前,對準了寂靜無聲的天空。


    這是碰拳的模樣,是我最喜歡的姿勢。


    可我沒有想過,隻是在腦內模擬的一個姿勢而已,會真的引來現實。


    伴隨而來的不僅僅是那並不熟悉的末端傳遞來的微弱卻奇異感知,現在連同其他幾根手指也能感受到手掌傳來的溫度的瞬時,全部的酥麻匯聚,直衝我的全身。


    大規模的異樣感讓我直接沒忍住地叫出聲來。


    同時的,我也才意識到異樣感帶來的異樣現象。


    我在握拳,我在抬手了?


    不同於以往,我隻能躺在空無的病床上,等待著虛無空洞的彼端,虛無空洞的觸感。與那樣隻能用眼睛看見的碰拳,果然完全不同呢。


    這不對吧,不是都說迴眸一瞬都是無盡苦痛和功過審判的嘛。


    嗯……這劈啪炸裂一般的知覺傳遞。好像也沒有什麽問題。但,就這?


    以前的夢裏也不是沒有過這樣感受吧。


    陌生的知覺充斥著陌生的彼端。卻又在每一分的移動中,不斷地匯聚,痛感也在一遍又一遍樂此不疲地衝擊著我的大腦。


    簡直是剜心刻骨。這就是痛覺嗎?這就是知覺的傳遞嗎?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而且如果每一個知覺都是如此,那也太辜負我的期待了。


    不對不對,現在的重點不在這裏。


    這是什麽?這都是什麽?


    本來不想去懷疑的。


    可在異樣的衝刷下,原本隻想遏製住那樣酥麻的感知繼續衝撞,卻連帶著身體也被不自知地拽起來的瞬間,透過還未適應的模糊視線,我終於看清了眼前這讓人驚懼的景象。


    想不去懷疑都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了。


    哪有什麽遊鈴,哪有什麽白色天花板。


    那是廣袤無垠的大草地,隨著柔風翩翩起舞。


    遊嬉的微光就在周身雀躍。還有風聲灌入耳膜的轟隆聲。


    這裏,到底是哪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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