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貼的金紙呢?”


    “扔了。”


    輔導員沉默一下才說。


    溫研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又接一句:“要不……你再給我,不是,我再從你那買一張?”


    聽說做法事得上貢,他懂。


    正準備明天上課再給他貼一張的溫研:行吧,有錢不賺是傻子。


    第二天她拿著符紙去了趟辦公室,貼符紙時才發現:“這符紙根本沒扔。”


    “什麽?我明明拿下來了。”


    輔導員倒懵了。


    溫研扒下一塊青黑的紙碎,灼熱感一下下掙紮著想穿過蔣聿覆蓋的怨氣。


    是個頑固的大家夥。


    溫研用了點力,將紙片完全扒下,輔導員被掩蓋的柔光似烏雲退散,一點點展露。


    “老師貼好了,我先去上課了。”


    “去吧去吧。”


    溫研藏著手退出辦公室,關上門後拉著沉默的蔣聿快步向校外走去。


    課來不及上了,蔣聿此刻的狀態不對。


    溫研抬眼,蔣聿整隻鬼懨懨的,鬼體白了一分,可怨氣卻翻了一倍不止。


    他始終貼著溫研站,怨氣傾瀉裹挾她的一刻她敏銳察覺到了。


    蔣聿瞳孔不再聚焦,神情茫然,鐫刻的五官比平日更加冷淡,他快要將自己包起來了。


    溫研找了個人少的角落端看蔣聿,眼神慌忙無措。


    “蔣聿,蔣聿。”


    她反骨揉摸他的麵頰,冰涼的觸感竟比以往更強烈。


    溫研踮腳靠在他脖頸,外放的冷氣讓她身體一顫,蔣聿動作遲緩得像機器,他僵硬又緩慢的圈住整個小小的她,完全納入懷中。


    他垂眼,感受手掌壓下脊背的力度,和指尖肌膚停留的細膩感。


    碎發擋住蔣聿暗沉的眼,他不住彎腰,不住收緊。


    溫研被擁得身體前仰。


    “研、研。”


    印刻在靈魂的熟悉感讓她身形一顫,她悶著聲音應他:“我在。”


    “你不舒服嗎?”


    “嗯,很不舒服。”


    爆炸的記憶擠入,腦袋幾乎碎裂,他想去看,一片空白。


    明明想讓他記起,卻拚命阻攔。


    兩股力量衝撞得他幾乎碎掉。


    “你想起什麽了是嗎?”


    “想……不起來。”


    耳邊忽遠忽近的聲音在喊他蔣聿,骨頭劃過刀刃的吱吱聲一頓一頓,蓋住所有聲音,嘈雜的背景中隻剩砍肉的悶響。


    溫研扶過他的下頜,看他緊閉顫動的眼,騰出手往前一探,捏住作祟的黑氣,生生扒出來砸在地上。


    轉過身重重一腳踩住末端,蔣聿似失了支撐癱下來靠在溫研身上。


    他半眯眼,少女緊繃的下頜越來越模糊,卻還記得努力直起身。


    研研抱不住他。


    眼皮越來越重。


    “研、研……”


    “睡吧,沒事,我在呢。”


    溫柔的語調輕哄,他漾在春波的柔光裏徹底失去神誌。


    你睡著了我才好抓壞人。


    溫研一手扶他一手拽黑氣,剛剛像個強種的鬼氣乖巧柔軟得不行。


    她眼神一暗,扯住它尾巴左砸右砸,眼裏射出火光。


    死東西,不砸死你,姑奶奶跟你姓。


    黑氣最後孱弱到隻剩半口氣吊著,溫研居高臨下:


    “誰準你在他身上附身?”


    暴怒下的聲音往往平靜得令人發怵,黑氣絲毫不懷疑,要是溫研的眼神有劍,它早被萬劍穿心。


    姑奶奶,它……是鬼好不好?


    噬魂鬼!!


    專挑記憶薄弱的人下手,白紙一樣的蔣聿在它眼中可不就是香餑餑嗎!?


    再說,黑氣迎著溫研凍死鬼的目光,都不消她動手,過一會兒蔣聿的怨氣就能絞死它。


    犯得著大動幹戈?


    溫研讀懂了它的眼神,她捏著它尾端再踢一腳:“我見不得他難受。”


    生存值再扣一半的黑氣真的快死了。


    “你,進去。”


    溫研指著黑氣,讓它與蔣聿的怨氣融為一體。


    “溫柔點。”


    黑氣不情不願的挪到怨氣旁,眼睛一閉,被蠢蠢欲動的怨氣纏住,慢慢吞並。


    蔣聿緊閉的眼睛倏地睜開,周遭氣溫驟降,卻在看見溫研那刻,冰山消融,春風過境。


    他直起身,站穩那霎狠狠抱住溫研。


    噬魂鬼既能吞噬記憶又能找迴記憶,早在見蔣聿的第一眼起溫研就肯定,蔣聿沒有記憶。


    準確來說,他除了名字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


    懵懂純粹,所以才會在感受到痛意後出手救她,然後痛感消失後果斷迴吊墜,和漫長孤寂融為一體。


    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為什麽始終跟在她身後,時不時逗弄她衣角,摸摸她頭發,玩玩她手指,連常見的發旋都玩的不亦樂乎。


    隻有忍耐過漫長孤寂的人才會以無聊為樂趣。


    他其實更習慣吊墜裏麵的世界,是溫研的降臨打破了他死寂的鬼生。


    他開始渴望肌膚的觸碰,渴望柔軟的唇落在鼻尖。


    “你記起來了嗎?”


    蔣聿點頭,頓了一下後又搖頭,貼著她溫熱的肩頸蹭了蹭。


    “沒事,說說看你都想起了什麽。”


    低緩粗糲的嗓音似磨過的砂紙,既冷又熱。


    “房子,我住在一座很大的房子裏,房子很黑,有時很亮,我很冷,骨頭在顫抖。郊外有月亮,我有時能看見,有時看不見……”


    蔣聿說說停停,他盡量平靜,可顫抖的尾音昭示出他冷靜外表下微不可察的脆弱。


    “好,沒事的,不想說可以不說。”


    下午的課溫研請了假,輔導員大手一揮秒批。


    整個下午她都在家裏陪蔣聿。


    從找迴部分記憶時起,他變得更沉默……也更黏人。


    “我去上廁所。”


    “嗯。”蔣聿揪著她衣角,補充一句:“那我也去。”


    溫研額角跳了跳。


    他是怎麽用這張清冷俊美的臉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


    溫研沒扭過他,讓他跟在了廁所門口。


    她沉思一會兒,不能這麽縱著他了。


    於是衝水後走出來,邊洗手邊跟他講道理。


    蔣聿隻管點頭,卻還是在做飯時低頭黏著她,不讓她走。


    溫研端看蔣聿,直直陷進他沉悶小心的目光中,他表情冷冷淡淡,想說想求的一切全藏在熾熱的目光裏。


    他太沒有安全感了。


    “好了,我不走,陪著你。”


    被這樣的執著癡迷的目光看著,她舍不下心,捧著他臉重重嘬了一口。


    蔣聿眼睛亮了。


    於是她又嘬了一口,在眼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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