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章 金烏刀法次晨醒來,三人吃了幾枚柿子,石破天又替她祖孫分別打通了一處經脈,於是兩人雙手也能動彈了。


    史婆婆道:“大粽子,這島上的小湖裏有螃蟹,你去捉些來,螃蟹雖還沒肥,總是勝過天天吃柿子。”


    石破天躊躇:“捉蟹倒不難,就是沒法子煮,又不能生吃。”


    史婆婆道:“好好一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對丁不三這老鬼如此害怕,成什麽樣子?”石破天搖頭道:“別說丁不三爺爺,連叮叮當當也比我厲害得多。


    若是給他們捉到,再將我綁成一隻大粽子丟在江裏,那可糟了。”


    阿繡勸道:“奶奶,這位大哥說得是,咱們暫且忍耐,等***經脈都打通了,恢複功力,那時又怕他們什麽丁不三、丁不四。”


    史婆婆道:“哼,你說得倒也稀鬆平常,迴複功力,談何容易?咱二人經脈全通,少說也得十天,要迴複功力,多則一年,少則八月。


    難道今後一年咱天天吃柿子?過不了十天,柿子都爛光啦。”


    石破天道:“那倒不用發愁,我去我摘些柿子,曬成柿餅,咱三人吃他一年半載,也餓不死。”


    這些日子來他多遇困苦,迭遭兇險,但覺世情煩紛,什麽事都難以明白,不如在這石洞旁安穩渡日,遠為平安喜樂。


    史婆婆罵道:“你肯做縮頭烏龜,我卻不肯。


    再說,丁不四那廝一兩日之內定會尋上島來,你想做縮頭烏龜也做不成。


    大粽子,你到底怎麽攪的,怎地空有一身渾厚內功,卻又沒練過武藝?”石破天歉然道:“我就是沒跟人好好學過。


    隻有叮叮當當教過我一十八手擒拿法,我自然鬥他們不過。


    丁不四老爺爺教我的這些武功,又是每一招他都知道的。”


    阿繡忽然插口道:“奶奶,你為什麽不指點這位大哥幾招?他學了你的功夫,若是將丁不四打敗了,豈不是比你老人家自己出手取勝還要光采?”史婆婆不答,雙眼盯住了石破天,目不轉睛的瞧著他。


    突然之間,她目光中流露出十分兇悍憎惡的神色,雙手發顫,便似要撲將上去,一口將他咬死一般。


    石破天害怕起來,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道:“老太太,你……你……”史婆婆厲聲道:“阿繡,你再瞧瞧他,像是不像?”阿繡一雙大眼睛在石破天臉上轉了一轉,眼色卻甚是柔和,說道:“奶奶,相貌是有些像的,然而……然而決計不是。


    隻要他……他有這位大哥一成的忠誠厚道……他也就決計不會……不會……”史婆婆眼色中的兇光慢慢消失,哼了一聲,道:“雖然不是他,可是相貌這麽像,我也決計不教。”


    石破天登時恍然:“是了,她又疑心我是那個石破天了。


    這個石幫主得罪的人真多,天下竟有這許多人恨他。


    日後若能遇上,我得好好勸他一勸。”


    隻聽史婆婆道:“你是不是也姓石?”石破天搖頭道:“不是!人家都說我是長樂幫的什麽石幫主,其實我一點也不是,半點也不是。


    唉,說來說去,誰也不信。”


    說著長長歎了口氣,十分煩惱。


    阿繡低聲道:“我相信你不是。”


    石破天大喜,叫道:“你當真相信我不是他?那……那好極了。


    隻有你一個人,才不相信。”


    阿繡道:“你是好人,他……他是壞人。


    你們兩個全然不同。”


    石破天情不自禁的拉著她手,連聲道:“多謝你!多謝你!多謝你!”這些日子來人人都當他是石幫主,令他無從辯白,這時便如一個滿腹含冤的犯人忽然得到昭雪,對這位明鏡高懸的青天大老爺自是感激涕零,說得幾句‘多謝你’,忍不住留下淚來,滴滴眼淚,都落在阿繡的纖纖素手之上。


    阿繡羞紅了臉,卻不忍將手從他掌中抽迴。


    史婆婆冷冷的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石破天道:“是!”伸手要擦眼淚,猛地驚覺自己將阿繡的手抓著,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放開她的手掌,道:“我……我……我不是……我再去摘些柿子。”


    不敢再向阿繡多看,向外直奔。


    史婆婆見到他如此狼狽,絕非作偽,不禁也感好笑,歎了口氣,道:“果然不是。


    那姓石的小畜生若有大粽子一成的厚道老實,也不會……唉!”過不多時,忽聽得洞外樹叢刷的一聲響,石破天急奔迴來,臉色慘白,驚惶無已,顫聲道:“糟糕……這可糟啦。”


    史婆婆道:“怎麽?丁不三見到你了?”石破天道:“不,不是!雪山派的人到了島上,危險之極……”史婆婆和阿繡臉色齊變,兩人對瞧了一眼。


    史婆婆問道:“是誰?”石破天道:“那個白萬劍白師傅,率領了十幾個師弟。


    他們……他們定是來找我的,要捉我到什麽淩霄城去處死。”


    史婆婆向阿繡又瞧了一眼,問石破天道:“他們見到你沒有?”石破天道:“幸虧沒見到,不過我見到白師傅和丁……丁……不四爺爺在說話。”


    史婆婆眉頭一皺,問道:“丁不四?不是丁不三?”石破天道:“丁不四。


    他說:‘長江中沒浮屍,定是在島上。


    ’他們定要一路慢慢找來,我這……這可……可糟了。”


    隻急得滿頭大汗。


    阿繡安慰他道:“那位白師傅把你也認錯了,是不是?你既然不是那個壞人,總說得明白的,那也不用擔心。”


    石破天急道:“說不明白的。”


    史婆婆道:“說不明白,那就打啊!天下給人冤枉的,又不止你一人!”石破天道:“那位白師傅是雪山派中的高手,劍法好得不得了,我……我怎打他得過?”史婆婆冷笑道:“雪山派劍法便怎麽了?我瞧也是稀鬆平常!”石破天搖頭道:“不對,不對!這個白師傅的劍術,真是說不出的厲害了得。


    他手中長劍這麽一抖,就能在柱子上或是人身上留下六個劍痕,你信不信?”伸足拉起褲腳,將自己大腿上的六朵劍痕給她們瞧,至於此舉十分不雅,他是山鄉粗鄙之人,卻也不懂。


    史婆婆哼的一聲,道:“我有什麽不信?”隨即氣忿忿的道:“雪山派的武功又有什麽了不起?在我史小翠眼中不值一文。


    白自在這老鬼在淩霄城中自大為王,不知天高地厚,隻道他雪山派的劍法天下第一。


    哼,我金烏派的刀法,偏偏就是他雪山派的克星。


    大粽子,你知道金烏派是什麽意思?”石破天道:“不……不知道。”


    史婆婆道:“金烏就是太陽,太陽一出,雪就怎麽啦?”石破天道:“雪就融了。”


    史婆婆哈哈一笑,道:“對啦!太陽一出,雪就融成了水,金烏派武功是雪山派武功的克星對頭,就是這個道理。


    他們雪山派弟子遇上了我金烏派,隻有磕頭求饒的份兒。”


    雪山派劍法的神妙,石破天是親眼目睹過的,史婆婆將她金烏派的功夫說得如此厲害,他不免有些將信將疑。


    他心下既不信服,臉上登時便流露出來。


    史婆婆道:“你不信嗎?”石破天道:“我在土地廟中給那位白師傅擒住,見到他們師兄弟過招,心中也記得了一些,我覺得……我覺得雪山派的劍法實在……實在……”史婆婆怒問:“實在怎麽樣?”石破天道:“實在是好!”史婆婆道:“你隻見到人家師兄弟過招,一晚之間又學得到什麽?怎知是好是壞?你演給我瞧瞧。”


    石破天道:“我學到的劍法,可沒有白師傅那麽厲害。”


    史婆婆哈哈大笑,阿繡也不禁嫣然。


    史婆婆道:“白萬劍這小子天資聰穎,用功又勤,從小至今練了二十幾年劍。


    你隻瞧了一晚,就想有他那麽厲害,可不笑歪了人嘴巴?”阿繡道:“奶奶,這位大哥原是說沒白師傅那麽厲害。”


    史婆婆向她瞪了一眼,轉頭向石破天道:“好吧,你快試著演演,讓我瞧瞧到底有多‘厲害’!”石破天知她是在譏諷自己,當下紅著臉,拾起地下一根樹枝,折去了枝葉,當作長劍,照著唿延萬善、聞萬夫他們所使的招數,一‘劍’刺了出去。


    史婆婆“哈”的一聲,說道:“第一招便不對!”石破天臉色更紅了,垂下手來。


    史婆婆道:“練下去,練下去,我要瞧瞧你‘厲害’的雪山劍法。”


    石破天羞慚無地,正想擲下樹枝,一轉眼間,隻見阿繡神色殷切,目光中流露出鼓勵之色,絕無譏諷的意思,當即反手又刺一劍。


    他使出招數之後,深恐記錯,更貽史婆婆之譏,當下心無旁騖,一劍劍的使將下去。


    七八招一出,他記著那晚土地廟中石夫人和他拆解的劍招,越使越是純熟,風聲漸響。


    史婆婆和阿繡本來臉上都帶笑意,雖是一個意存譏嘲,一個溫文微笑,但均覺石破天的劍招似是而非,破綻百出,委實不成模樣,可是越看臉色越變,輕視之心漸去,驚佩之色漸濃。


    待得石破天將那顛三倒四、七零八落的七十二路雪山劍法使完(其實隻使了六十三路,其餘九路卻記不起了),史婆婆和阿繡又對望了一眼,均想此人於雪山派劍法學得甚不周全,顯是未經正式傳授,但挾以深厚內力,招數上的威力卻實已非同尋常。


    石破天見二人不語,訕訕的擲下樹枝,道:“真令兩位笑掉了牙齒,我人太蠢,隔了十多天,便記不全啦。”


    史婆婆道:“你說是在土地廟中看雪山派弟子練劍,這才偷學到的?”石破天紅了臉道:“我知偷學人家武功,甚是不該。


    帶我到高山上的那們老伯伯說,不得準許而拿了人家東西,便是小賊。


    我偷學了雪山派的劍法,隻怕也是小賊了。


    隻不過當時覺得這樣使劍實在很好,不知不覺中便記了一些。”


    史婆婆喜道:“你隻一晚功夫,便學到這般模樣,那已是絕頂聰明的資質。


    我那金烏刀法,你也學得會的。


    這樣吧,你就拜我為師好了……”阿繡插口道:“奶奶,那不好。”


    史婆婆奇道:“為什麽不好?”阿繡滿臉紅暈,道:“那那我豈不是要叫他師叔,平空矮了一輩?”史婆婆臉色一沉,道:“師叔就師叔,又有什麽了不起啦?丁不四尋到這兒,定要再逼我上碧螺島去,咱二人豈不是又得再投江尋死?隻有快快把大粽子教會了武功,才能抵擋,眼下事勢緊迫,那還顧得到什麽輩份大小?大粽子,我史婆婆今日要開宗立派,收你做我金烏派的首徒,你拜不拜師?”石破天性子隨和,本來史婆婆要他拜師,他就拜會師,但聽阿繡說不願叫他師叔,不由得有些躊躇。


    史婆婆道:“你快跪下磕頭,就成了我金烏派的嫡係傳人啦。


    我是金烏派創派祖師,你是第二代的大弟子。”


    阿繡突然想起一事,微微一笑,說道:“奶奶,恭喜你開宗立派。


    這位大哥,你就拜奶奶為師好啦。


    我不是金烏派弟子,咱們是兩派的,大家不相統屬,不用叫你做師叔。”


    史婆婆急於要開派收徒,也不去跟阿繡多說,隻道:“快跪下,磕八個頭。”


    石破天見阿繡已無異議,當下歡歡喜喜的向史婆婆跪下,磕了八個頭。


    這八個頭磕得咚咚有聲,著實不輕。


    史婆婆眉花眼笑,甚是喜歡,道:“罷了!乖徒兒,你我既是一家,這情份就不同了。


    我金烏派今日開宗立派,你可須用心學我的功夫,日後金烏派在江湖上名聲如何,全要瞧你的啦。


    大粽子……”阿繡抿嘴笑道:“金烏派的祖師奶奶,貴派首徒英雄了得,這個外號兒可不夠氣派。”


    史婆婆道:“不錯,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對著師父,可什麽都不許隱瞞的了。”


    石破天道:“是!是!我媽叫我狗雜種。


    長樂幫中的人,卻說我是他們的幫主石破天,其實我不是的。


    隻不過……隻不過我不知道自己真的姓什麽,叫什麽名字。”


    史婆婆“嘿”的一聲,道:“什麽狗雜種?胡說八道,你媽媽多半是個瘋子。


    這樣吧,你就跟我姓,姓史。


    咱們金烏派第二代弟子用什麽字排行?嗯,雪山派弟子叫什麽白萬劍、封萬裏、耿萬鍾的,咱們可強他一萬倍。


    他們是‘萬’字輩,咱們就是‘億’字輩。


    那個姓白的叫白萬劍。


    我就給你取個名字,叫作史億刀。”


    石破天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真正的姓名,叫他狗雜種也好、石破天也好、大粽子也好,都不怎麽放在心上。


    史婆婆給他取名史億刀,他本不知“億”乃“萬萬”之義,聽了也就隨口答應,渾不在意。


    史婆婆卻是興高采烈,精神大振,說道:“我這路金烏刀法,五六年前已想得周全,隻是使這刀法,須有極強的內力,否則刀法的妙處運使不出來。


    這次長江中遇到了丁不四這老怪,他定要邀我上他碧螺島去。


    非惡鬥一場,不能叫他知難而退,當下我便和阿繡同練‘無妄神咒’,練成之後,我使金烏刀法,她使……她使……那個玉兔劍法,日月輪轉,別說丁不四區區一個旁門左道的老妖怪,便是為禍武林的什麽‘賞善罰惡’使者,隻怕也要望風遠遁。


    至於雪山派中那些狂妄自大之輩,便是非甘拜下風不可。


    不料阿繡給我催得急了,一個不小心,內息走入了岔道,我忙加救援,累得兩人一齊走火,動彈不得。”


    她既收石破天為徒,一切直言無忌,將走火原因和經過都說了出來。


    史婆婆又道:“幸好你天生內力渾厚,正是練我金烏刀法的好材料。


    刀法不同劍法,劍以輕靈翔動為高,刀以厚實狠辣為尚。


    這根樹枝太輕,你再去另找一根粗些的樹枝來。”


    石破天應了,到樹林中去找樹枝,隻見一株斷樹之下丟著一柄滿是鐵鏽的柴刀。


    他俯身拾將起來,見刀柄已然腐朽,刀鋒上累累都是缺口,也不知是那一年遺在那裏的,拿著倒也沉沉的有些墜手,心想:“雖是柄鏽爛的柴刀,總也勝於樹枝。”


    於是將腐壞的刀柄拔了出來,另找一段樹枝,塞入柄中,興衝衝的迴來。


    史婆婆和阿繡見了這柄鏽爛柴刀,不禁失笑。


    阿繡笑道:“奶奶,貴派今日開山大典,用這把寶刀傳授開山大弟子的武功,未免……示免有欠冠冕。”


    史婆婆道:“什麽有欠冠冕?我金烏派他日望重武林,威震江湖,全是以這柄……這柄寶刀起家。


    哈哈!”她說到‘寶刀’二字,自己也忍俊不禁。


    三人同時大笑。


    史婆婆笑道:“好啦,你記住了,金烏刀法第一招,叫做‘開門揖盜’。”


    拿起一根短樹枝,緩緩作了個姿勢,又道:“我手腳無力,出招不快,你卻須使得越快越好。”


    石破天提起柴刀,依樣使招,甚是迅捷,出刀風聲淩厲。


    史婆婆點頭道:“很好,使熟之後,還得再快些。


    這招‘開門揖盜’,是用來克製雪山劍法那招‘蒼鬆迎客’的。


    他們假仁假義的迎客,咱們就直捷了當的迎賊。


    好像是向對方作揖行禮,其實心中當他盜賊。


    第二招‘梅雪逢夏’,是克製他‘梅雪爭春’那一招。


    雪山劍法又是梅花五瓣啦,又是雪花六出啦,咱們叫他們梅雪逢夏。


    一到夏天,他們的梅花、雪花還有什麽威風?”‘梅雪爭春’這招劍法甚是繁複,石破天在長樂幫總舵中曾見白萬劍使過,劍光點點,大具威勢,他在土地廟中就沒學會。


    這招‘梅雪逢夏’的刀法,是在霎息之間上三刀、下三刀、左三刀、右三刀,連砍三四一十二刀,不理對方劍招如何千變萬化,隻是以一股威猛迅狠的勁力,將對方繁複的劍招盡數消解,有如炎炎夏日照到點點雪花上一般。


    那第三招叫做‘千鈞壓駝’,用以克製雪山劍法的‘明駝西來’;第四招‘大海沉沙’克製‘風沙莽莽’;第五招‘赤日炎炎’克製‘月色昏黃’,以光勝暗;第七招‘鮑魚之肆’克製‘暗香疏影’,以臭破香。


    每招刀法都有個稀奇古怪的名稱,無不和雪山劍法的招名針鋒相對,名稱雖怪,刀法卻當真十分精奇。


    石破天一字不識,這些刀法劍法的招名大都是書上成語,他既不懂,自然也記不住,隻是用心記憶出刀的部位和手勢。


    史婆婆口講手比,緩緩而使,石破天學得不對,立加校正,比之在土地廟中偷學劍法,難易自是大不相同。


    史婆婆授了十八招後,已感疲累,當下閉目休息,任由石破天自行練習。


    過得大半個時辰,史婆婆又傳了十八招。


    到得黃昏時分,已傳了七十二招。


    同時將他已忘了的九招雪山劍法也都教了。


    金烏刀法以克製雪山劍法為主,自也須得學會雪山劍法。


    史婆婆道:“雪山派劍法有七十二招,我金烏派武功處處勝他一籌,卻有七十三招。


    咱們七十三招破他七十二招,最後一招,你瞧仔細了!”說著將那樹枝從上而下的直劈下來,又道:“你使這招之時,須得躍起半空,和身直劈!”當下又教他如何縱躍,如何運勁,如何封死對方逃遁退避的空隙。


    石破天凝思半晌,依法施為,縱身躍起,從半空中揮刀直劈下來,唿的一聲,刀鋒離地尚有數尺,地下已是塵沙飛揚,敗草落葉被刀風激得團團而舞,果然威力驚人。


    石破天一劈之下,收勢而立,看史婆婆時,隻見她臉色慘白,再轉頭去瞧阿繡,卻見她一對大眼中淚水盈盈,淒然欲泣,顯是十分傷心。


    石破天大奇,囁嚅道:“我這一招……使得不對嗎?”史婆婆不語,過了片刻,擺擺手道:“對的。”


    呆了一陣,又道:“此招威力太大,千萬不可輕用,以免誤傷好人。”


    石破天道:“是,是!好人是決計傷不得的。”


    這一晚他便是在睡夢之間,也是翻來覆去的在心中比劃著那七十三招刀法,竟將強敵在外搜索之事擱在一旁。


    幸好這紫煙島方圓雖然不大,卻是樹木叢生,山徑甚多,白萬劍等一時沒找到左近。


    次晨天剛黎明,他便起來練這刀法,直練到第七十三招,縱躍半空,一刀劈將下來,這一次威力更強,刀風撞到地上,砰的一聲,發出巨響。


    隻聽得阿繡在背後說道:“史……史大哥,你起身好早。”


    石破天轉過身來,見她斜倚在石洞口,一雙妙目正凝視著自己,忙道:“你也早。”


    阿繡臉上微微一紅,道:“我想到那邊林中走走,舒舒筋骨,你陪我去,好不好?”石破天道:“好好,你全身經脈剛通,正該多活動活動。”


    當下兩人並肩向林中走去。


    走出十餘丈,已入樹林深處,此時日光尚未照到,林中彌漫著一片薄霧,瞧出來蒙蒙朧朧地,樹上、草上,阿繡身上、臉上,似乎都蒙著一層輕紗。


    林中萬籟俱寂,隻兩人踏在枯草之上,發出沙沙微聲。


    突然之間,石破天聽得身旁發出幾下抽噎聲息,一轉頭,隻見阿繡正在哭泣,晶瑩的淚珠正從她臉頰上緩緩流下。


    石破天吃了一驚,忙問:“阿繡姑娘,你……你為什麽哭?”阿繡不答,走了幾步,伸手扶住一枝樹幹,哭得更加傷心了。


    石破天道:“為什麽啊?是婆婆罵你了嗎?”阿繡搖搖頭。


    石破天又問:“你身子不舒服,是不是?”阿繡又搖搖頭。


    石破天連猜了七八樣原因,阿繡隻是搖頭。


    霎時間叫他可沒了主意,過去他所遇到的女子如他母親、侍劍、丁當、花萬紫等,都是性格爽朗之輩,石夫人閔柔雖為人溫和,卻也是端凝大方,從未見過如阿繡這般嬌羞忸怩的姑娘,實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阿繡越是哭泣,他越是心慌,隻道:“到底為了什麽事?你跟我說好不好?”阿繡抽抽噎噎的道:“都是……都是……你……你不好,你……你……還要問呢!”石破天大吃一驚,心想:“我什麽事做錯了?”他對這位溫柔靦腆的阿繡十分敬重,她既說都是他不好,自然一定是他不好了,當下顫聲道:“阿……阿繡姑娘,請你跟我說,我是個蠢人,自己做錯了事也不知道,當真該死。”


    阿繡淚眼盈盈的迴過頭來,說道:“昨兒晚上我做了個夢,嚇人得很,你……你……你對我這麽兇!”說到這裏,眼淚又似珍珠斷線般流將下來。


    石破天奇道:“我對你很兇?”阿繡道:“是啊,我夢見你使金烏刀法第七十三招,從半空中一刀劈將下來,將我殺了。”


    石破天一怔,伸拳在自己胸口重重捶了兩下,道:“該死,該死!我在夢中嚇著了你。”


    阿繡破涕為笑,說道:“史大哥,那是我自己做夢,原怪不得你。”


    石破天見她白玉般的臉頰上兀自留著幾滴淚水,但笑魘生春,說不出的嬌美動人,不由得癡癡的看得呆了。


    阿繡麵上一紅,身子微顫,那幾顆淚水便滾了下來,說道:“我做的夢,常常是很準的,因此我害怕將來總有一日,你真的會使這一招將我殺了。”


    石破天連連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我說什麽也不會殺你,別說我決不會殺你,就是你要殺我,我……我也不還手。”


    阿繡奇道:“倘若我要殺你,你為什麽不還手?”石破天伸手搔了搔頭,傻笑道:“我覺得……我覺得不論你要我做什麽事,我總會依順你,聽你的話。


    你真要殺我,我倘若不給你殺,你就不快活了,那還是讓你殺了的好。”


    阿繡怔怔的聽著,隻覺他這幾句話誠摯無比,確是出於肺腑,不由得心中感激,眼眶兒又是紅了,道:“你……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石破天道:“隻要你快活,我就說不出的喜歡。


    阿繡姑娘,我……我真想天天這樣瞧著你。”


    他說這幾句話時,隻是心中這麽想,嘴裏就說了出來。


    阿繡年紀雖比他小著幾歲,於人情世故卻不知比他多懂了多少,一聽之下,就知他是在表示情意,要和自己終身廝守,結成眷屬,不禁滿臉含羞,連頭頸中也紅了,慢慢把頭低了下去。


    良久良久,兩人誰也不說一句話。


    過了一會,阿繡仍是低著頭,輕聲道:“我也知道你是好人,何況那也正巧,在那船中,咱們……咱們共……共一個枕頭,我……我寧可死了,也不會去跟另一個人。”


    她意思是說,冥冥之中,老天似是早有安排,你全身被綁,卻偏偏鑽進我的被窩之中,同處了一夜,隻是這句話究竟羞於出口,說到‘咱們共一個枕頭’這幾句時,已是聲若蚊鳴,幾不可聞。


    石破天不明白她這番話已是天長地久的盟誓,但也知她言下對自己甚好,忍不住心花怒放,忽道:“倘若這島上隻有你奶奶和我們三個人,那可有多好,咱們就永遠住在這裏,偏偏又有白萬劍師傅啦,丁不四爺爺啦,叫人提心吊膽的老是害怕。”


    阿繡抬起頭來,道:“丁不四、白師傅他們,我倒不怕。


    我隻怕你將來殺我。”


    石破天急道:“我寧可先殺自己,也決不會傷了你一根小指頭兒。”


    阿繡提起左手,瞧著自己的手掌,這時日光從樹葉之間照進林中,映得她幾根手指透明如瑪瑙。


    石破天情不自禁的抓起她的手掌,放到嘴邊去吻了一吻。


    阿繡“啊”的一聲,將手抽迴,內息一岔,四肢突然乏力,倚在樹上,喘息不已。


    石破天忙道:“阿繡姑娘,你別見怪。


    我……我……我不是想得罪你。


    下次我不敢了,真是再也不敢了。”


    阿繡見他急得額上汗水也流出來了,將左手又放在他粗大的手掌之中,柔聲道:“你沒得罪我。


    下次……下次……也不用不敢。”


    石破天大喜,心中怦怦亂跳,隻是將她柔嫩的小手這麽輕輕握著,卻再也不敢放到嘴邊去親吻了。


    阿繡調勻了內息,說道:“我和奶奶雖蒙你打通了經脈,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迴複功力。”


    石破天不懂這些走火、運功之事,也不會空言安慰,隻道:“隻盼丁不四爺爺找不到咱們,那麽你奶奶功力一時未複,也不打緊。”


    阿繡嫣然道:“怎麽還是你奶奶、我***?她是你金烏派的開山大師祖,你連師父也不叫一聲?”石破天道:“是,是。


    叫慣了就不容易改口。


    阿繡姑娘……”阿繡花道:“你怎麽仍是姑娘長,姑娘短的,對我這般生份客氣?”石破天道:“是,是。


    你教教我,我怎麽叫你才好?”阿繡臉蛋兒又是一紅,心道:“你該叫我‘繡妹’才是,那我就叫你一聲‘大哥’。”


    可是終究臉嫩,這句話說不出口,道:“你就叫我‘阿繡’好啦。


    我叫你什麽?”石破天道:“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


    阿繡笑道:“我叫你大粽子,你生不生氣?”石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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