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蘇瑜一身皇後宮裝,盈盈立在廊下。


    廣袤的天際,陰雲壓得極低,大雨如期而至,下的格外氣勢磅礴,廊下水滴如柱,在蘇瑜腳邊濺起水花,打濕了她新做的繡鞋。


    望著眼前雨幕,蘇瑜一雙澄澈烏漆的眸子裏,藏著深深的寂寥。


    驚雷轟響,刺目的閃電宛若長蛇,橫空劈過,照亮蘇瑜精致卻闞白的臉。


    神思微斂,蘇瑜緩緩吐出一口氣,收了嘴角那抹冰冷譏誚的笑,轉頭對一側宮婢吉星道:“皇上呢?”


    吉星忙應道:“啟稟娘娘,陛下在上林苑。”


    上林苑?


    蘇瑜眉頭微蹙,上林苑乃冷宮偏囿,這樣的雨天,皇上去那裏做什麽?


    “備轎吧。”疑惑拂過心頭,蘇瑜吩咐道。


    明日皇上選秀,有些事,今日還是要最後確定一下。


    吉星當即應諾領命。


    皇宮北苑有兩株千年古樹,繞過古樹再穿過迴廊,便是上林苑了。


    下了轎輦,蘇瑜才要朝裏走進,就見不遠處一個宮人慌慌張張轉頭狂奔,蘇瑜驀地胸口一緊,“吉星!”


    吉星應命,腳尖點地,雨幕中猶如遊蛇彈出,不過眨眼便直抵那宮人麵前。


    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內侍。


    “你跑什麽?”蘇瑜臉色微沉,聲音冷冽,問道。


    小內侍低著頭,一言不發,跪在蘇瑜麵前,瑟瑟發抖,狀若篩糠。


    一種不好的預感驟然而生縈繞而上。


    深深凝了那小內侍一眼,蘇瑜吩咐吉星一句“看住他”,轉頭直朝大殿而去。


    大殿四周,並無人伺候。


    雨聲伴著雷聲,像是萬馬奔騰,轟轟響在蘇瑜耳邊,隨著靠近大殿,她隱隱聽到殿中有人爭執。


    “陸清灼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況且她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耿耿於懷,如此狹隘,怎麽成大業!”


    低沉的聲音,蘇瑜聽得出,說話的人,是雍陽侯。


    他口中的陸清灼,乃她舅母唯一的嫡女。


    為了陸清灼能飛上枝頭,外祖一家費盡心機給她布局挖坑,設下重重陰詭計謀,誘騙她嫁給趙衍。


    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一年後她洞悉真相,略動手腳,便讓陸清灼死於難產。


    已經死了數年的人,雍陽侯怎麽又提起她了?


    手中一條殷紅絲帕被蘇瑜攥緊。


    “父親,我殺她不是為了清灼,是為了我自己!,若是不殺了她,我這一輩子都睡不安穩!父親可知,這麽些年來,我夜夜都覺得她要來殺了我!”


    無需辨別,蘇瑜一耳聽出,說話的人,乃是當今天子,趙衍。


    語氣焦灼而痛苦。


    他居然管雍陽侯叫……父親?!


    心頭像有驚雷劈過,蘇瑜捏著絲帕的手一抖,腳下不由向後一個踉蹌。


    閃電刺破蒼穹,照亮蘇瑜蒼白而布滿驚悚的臉,雙目圓睜,猶如見了鬼。


    “胡說什麽!你如今是天子,這皇位,是先皇親手交給你的,不是你偷來搶來的,你是堂堂正正的天子,她怎麽敢殺你!再說,她對事實一無所知,如今她是你的皇後,自然唯你是從,你不要胡思亂想了,隻要留著她,她母家鎮寧侯府就對你言聽計從忠心無二。”


    事實……什麽事實……


    驚駭之下,蘇瑜隻覺渾身顫抖不能自已,捏著絲帕的手指,冰涼沁骨。


    皇後……她就是皇後……


    他們在說她!


    趙衍想要殺了她,雍陽侯為了鎮寧侯府的勢力,竭力反對趙衍,還說她不知道事實。


    到底是什麽事實,竟然讓趙衍坐立不寧到如此地步。


    “可我這皇位,就是偷來的,是父親幫我偷來的!”趙衍有些聲嘶力竭,“父親,你就讓我殺了她吧,她活著一日,我便一日煎熬,時時刻刻想著,她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我是……”


    不及趙衍語落,雍陽侯便阻斷他的話。


    “休要胡說,什麽皇室血脈,她是鎮寧侯府的嫡長女,你才是太後的嫡子,皇室血脈。此事休要再提,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雍陽侯語落,趙衍沉默一瞬,忽的冷笑,聲音徒然冷漠,“不會答應?雍陽侯怕是忘了,如今我是皇上,這件事,我不過敬重您是我的生父,告知一聲,既是商議不通,你便領命執行吧,最多三日,我便要收到她暴斃而亡的消息,這三日期間,我會去西山行宮。”


    趙衍的聲音,寒涼的不帶一絲溫度。


    “我能一碗毒藥毒死先帝,也能同樣一碗毒藥送到雍陽侯府,這件事如何抉擇,雍陽侯就自行決定吧!”


    雍陽侯頓時盛怒,“逆子,你敢如此對我說話!”


    趙衍嗤笑,“逆子?朕乃天子,朕的父皇,是先帝,雍陽侯叫錯人了!從你當年買通產婆,將太後誕下的公主偷換出宮,又把自己的兒子送進宮冒名頂替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君臣有別。”


    趙衍的聲音越發譏諷,“當年為了讓我娶了蘇瑜,你連鎮寧候蘇闕都殺了,如今,怎麽反倒在乎起她的性命來了!”


    趙衍決絕冷酷的聲音一字一字,宛若淬了毒的利刀,在蘇瑜震駭難耐的心頭割過。


    事實……這就是事實!


    胸口猶如巨石碾壓,幾近窒息,心跳在這一瞬,仿似徹底停下,渾身血液激蕩沸騰,直衝頭頂。


    耳側暴雨猙獰,天雷滾滾,耀眼的閃電照亮蘇瑜烏漆眼底的滿目震愕和怨痛,倏忽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觸目驚心的恨,濃鬱粘稠。


    趙衍已經給雍陽侯下了三日必殺的死令,再者,她今日來上林苑,本就不是什麽秘密,他們隻要踏出這道門,便會知道她來過這裏……


    更何況,從得知當日的陰謀起,uu看書 .uukanshu.m她早就恨毒了趙衍!


    大殿木門被趙衍咯吱一聲推開的時候,他入目便看到蘇瑜一臉鐵青立在門前。


    心下發虛,趙衍不由神色一怔,向後退幾步,“你怎麽在這裏?你什麽時候來的?你都聽到什麽了?”


    蘇瑜冷笑,“陛下不是都要殺我了嗎?怎麽怕成這樣!”


    雍陽侯當即上前,“娘娘誤會了……”


    轉瞬冷靜下來的趙衍卻是一聲喝斷他的話,“什麽誤會,不是誤會!”


    說罷,雙目噙著不可一世的猖狂,看向蘇瑜,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沒錯,你才是高貴的公主,而朕,是雍陽侯之子,你的生父養父,都被朕殺了,你馬上也要去見他們了!陰曹地府,你們父女團聚去吧!告訴他們,這江山龍椅,朕坐的很是舒服!”


    陰戾狠絕,咬牙切齒!


    言落,手中一柄防身短匕首,直刺蘇瑜胸口,“去死吧,隻有你死了,朕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


    匕首插進蘇瑜胸口一瞬,趙衍隻覺一道金光自眼前閃過,轉瞬,他頸項傳來劇痛。


    一根明晃晃的鳳頭金簪,直刺他咽喉中央,蘇瑜的手,還握在那金簪上。


    熱血汩汩,殷紅刺目,順著他明黃的龍袍和蘇瑜皙白的手淌下。


    趙衍登時心頭大悚,奮力將蘇瑜推至一側。


    仰麵倒地,聽到雍陽侯絕望的怒吼,蘇瑜嘴角微彎,緩緩閉眼。


    趙衍一死,當今太子,在鎮寧侯府的擁護下,也能順利登基了,趙衍做夢也不會想到,太子會是她和沈慕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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