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姑娘。”


    皇上這次是突發奇想,穿著私服出宮,帶的人並不多,除了德眾一個公公,隻有兩個隨行的護衛。


    即便如此,四個大男人一同踏入這小院,空間也瞬間顯得逼仄起來。


    宋書音放好拐杖,吩咐小琴去打一壺水送過來,她翻出一袋銀絲炭放到爐子裏點燃,不多時,屋內變得暖和起來。


    “你們是從柳州過來探望親人的嗎?”


    宋書音坐在椅子上,熟練的擺好茶具,軟著聲音親切的詢問。


    皇上從剛才進來,跟隨著宋書音的身影打量著這個小院子,不是很大,東西也不多。


    但每一個擺放的位置很有講究,聞言,他不慌不忙的迴道:“是,原以為順著親人給的住址能找到,沒想到迷了路。”


    “難怪,住在這一片確實不好找,那你們今夜歇在偏房吧,我去給你們煮碗麵,暖和一下身子。”


    宋書音讓小琴給人倒水,她則杵著拐杖去了廚房。


    德眾則看著宋書音的臉越看越熟悉,腦子靈光一閃,想起自己在哪兒見,“老爺,這位姑娘就是駙馬爺那位養在外邊的外室。”


    柳鈺軒?


    皇上輕輕摸著茶盞的邊緣,他一直知道柳鈺軒在外養了一個女人,沒有敲打柳鈺軒,也隻是因為他的女兒確實被養的有些驕縱,隻要柳鈺軒不鬧到公主麵前,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他沒想到柳鈺軒養的外室竟然是她。


    可現在,一想到他看上的女人,被柳鈺軒嬌養在外,他內心就頗為不爽。


    “我看豐洲今年的雪災格外嚴重,百姓穀物無收,屋舍倒塌嚴重,就讓柳鈺軒帶著人去豐洲賑災。”


    德眾瞬間了然,皇上是看上這位姑娘了,先不說這姑娘是盲女,單說這姑娘的身份是駙馬爺養的外室,如何能進宮?


    “陛下啊,若是太後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會同意的。”


    德眾壓低聲音,急切的勸說著,哪怕這人長的再好看,也架不住她的身份難以上台麵。


    皇上如何不知,可他總覺得宋書音就是他的天命女,尤其是夢中那抹模糊的倩影,也因為見到宋書音而有了實質。


    這一切難道不都是在指引他嗎?更何況,他本就是暴君,搶了駙馬爺一個女人又如何?


    再者,柳鈺軒把人嚴防死守的藏著,京城除了他,有誰知道柳鈺軒敢背著公主養外室?


    既如此,他說宋書音是什麽身份,她就是什麽身份,誰又敢提出異議?


    “我心意已決,無需多言。”


    皇上抬手一揮袖,他抬腳去了廚房,看著宋書音正撈著麵條,他走過去從宋書音的手裏接過碗,“我來吧。”


    刹那間,他溫熱的指腹蹭過宋書音仿若羊脂玉的手背,短暫一觸,似有微妙的電流躥過。


    宋書音下意識抽迴手,往後退了兩步,離的皇上遠了些才開口:“公子等人吃完麵條碗筷放在水池裏就好,偏房的櫃子裏麵放著棉被,都是新的,若是還冷的話,堂屋的爐子可以差人搬到屋裏,我便先歇息了。”


    說完,宋書音就走了。


    皇上連開口感謝的機會都沒有,他有些好笑自己居然被嫌棄至此,無奈的放下熱氣騰騰的瓷碗,“德眾,去查查她和柳鈺軒曾經相處的過往。”


    “是。”


    德眾也很無奈,皇上的心情陰晴不定,他已經提著膽子勸誡一次了,再敢開口勸一次,他敢保證,自己這顆腦袋明日就得搬家。


    次日,皇上留下一部分影衛讓人暗中保護宋書音,這才駕著馬車迴去上早朝。


    柳鈺軒站在大臣隊伍中,戰戰兢兢的低著頭,總感覺皇上今天看了他好幾次,他犯錯了?


    “豐州雪災嚴重,難民聚集,諸位愛卿有何想法?”


    大臣們瞬間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皇上靠在龍椅扶手上,等眾人議論了一陣,才慢悠悠道:“既如此,此次救災之事,便由駙馬爺率人即刻奔赴豐州,監察禦史與王將軍從旁協助。”


    大臣們麵麵相覷,頗為不解地看向柳鈺軒,這等苦差交給駙馬,公主能樂意?


    柳鈺軒也懵在當場,直到身後有人輕推,他才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出列領旨。


    等明輝公主收到消息趕到皇宮,柳鈺軒早被皇上安排的人馬裹挾著啟程了。


    此刻,禦書房內,明輝公主不高興的踢著凳子,“父皇,兒臣和柳鈺軒才新婚不到一年,你怎麽就給他安排去了這麽遠的地方?”


    麵對這唯一的女兒,皇上滿臉寵溺,“朕這是為了鍛煉他,身為駙馬,他日後肩上擔子重著呢,此番去豐州救災,既能積攢威望,又能曆練本事,往後才好更妥帖地護著你,是不是?”


    明輝公主聽了這番話,心裏那股子怨氣不知不覺就消了大半,也明白父皇這是為柳鈺軒長遠考慮,可嘴上還是忍不住嘟囔:“可這也太倉促了,兒臣連跟他叮囑幾句的功夫都沒有。”


    “好了,朕早安排人暗中保護,絕不會讓他出事。”皇上輕拍了一下明輝公主的腦袋,“還有你啊,天天在外麵玩,也不知道進宮看看父皇和你母後。”


    “哎呀,那我這就去看母後去!”


    明輝公主紅著臉,好不容易出了皇宮,她一個沒忍住,養了好幾個麵首,玩的確實有些樂不思蜀。


    這麽看柳鈺軒現在一走也好,這樣她也有正當理由把人接到府裏。


    一晃半個月過去,皇上看著桌上的資料,不禁冷笑一聲,倒是小瞧了柳鈺軒了。


    當年意外失憶求娶了宋書音,恢複記憶後,仗著宋書音看不見把人養在外邊。


    虧的宋書音癡心不改,竟也沒有懷疑什麽,一直以為自己是柳鈺軒的妻子,殊不知隻是柳鈺軒的外室。


    “備馬,朕上次走的唐突,這次朕要親自感謝一番她。”


    許久沒見宋書音,想到那抹倩影,皇上心底那份衝動沒有因為時間而衝淡,反而越發強烈。


    自從半個月前皇上離開以後,宋書音隔天就收到柳鈺軒寫的書信中自己要去遠行,歸期不定,而她身邊明顯感受到有人暗中保護她。


    “小琴,今日天好,我想去一趟翠玉閣。”


    小琴拽著宋書音的袖子,在她手心寫著“不可以”。


    為了防止宋書音被公主發現,柳鈺軒特意讓小琴背下公主平常出沒的地方,為的就是防止公主和宋書音碰麵。


    其中翠玉閣就是公主最愛去的地方,要是碰到了公主,萬一暴露了身份,爺迴來知道了肯定會打死她。


    “可柳鈺軒已經半個月沒有來找我了,我待在這兒實在悶的慌,你就帶我去嘛~”


    這次賑災柳鈺軒沒有個把月是迴不來的,她得趁此機會加快進宮的步伐,畢竟,要是靠柳鈺軒這個廢物懲罰公主,簡直是天人說夢。


    “小姐,我們去紅鸞閣也是一樣的。”


    宋書音哼了一聲抽迴手,“那你去準備馬車吧。”


    小琴鬆了口氣,還好小姐脾氣好,結果,等她找人拉來馬車後,院裏哪還有宋書音的身影。


    這邊宋書音七拐八拐,幾次都被不懷好心的人盯上,藏在暗處保護宋書音的影衛,幹脆現身當個好心人,領著宋書音翠玉閣。


    “多謝公子,小小敬意請您笑納。”


    宋書音感激涕零的給影衛硬塞了一塊銀錠,而後,才杵著拐杖走了進去。


    “唉唉唉!這位姑娘,你不知道今日翠玉閣被包場了嗎?誰讓你進來的?”


    正在訓誡手下的掌櫃,突然看見走進來的宋書音,他厲聲嗬斥一句,抬手就準備讓人把人趕出去。


    “你開門做生意,我來買點首飾,有何不對?”


    掌櫃看著宋書音帶著麵紗,隻露出一雙無神的眼睛,暗道晦氣,居然是一個瞎子。


    他滿臉不耐煩,正要嗬斥,就見那雙眼睛能看見似的,精準的看向他的位置,黑漆漆的瞳仁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掌櫃嗬斥的話咽到肚子裏,一時心裏發虛,仔仔細細瞧了一眼宋書音,確定了京城沒有一家貴女是個盲人。


    瞬間,他臉色難看起來,語氣變得惡劣,“去去去!一個瞎子,買什麽首飾?”


    “我倒不知,她為何不能買?”


    一道低沉威嚴的聲音傳來。


    皇上嫌棄馬車太慢,親自駕馬出宮,沒想到剛找到宋書音,就聽見這不長眼的掌櫃嗬斥宋書音。


    掌櫃的看向皇上,又是一個沒見過的生麵孔,他把手中的算盤一扔,冷笑連連,“我說不能就是不能!今日翠玉閣可是被貴人包場,若是衝撞貴人,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我……”


    “公子!”宋書音怯生生的拉住皇上的衣袖,“公子,你陪我去別的地方吧,他們說的對,我一個盲女買什麽首飾。”


    她垂著眼眸,像是受到打擊,抓著他衣袖的指尖都發著顫。


    皇上瞬間心疼不已,剛想開口讓人封鎖翠玉閣,就見宋書音已經轉身要走,無奈,他隻好跟在宋書音後麵,打算以後收拾翠玉閣。


    宋書音等人前腳剛走,後腳明輝公主就從馬車下來,“奇怪,我好像看到父皇了?”


    她正要仔細瞧一眼,就見那抹身影淹沒在人海裏,不見蹤跡。


    明輝公主隻好收迴目光,可她越想越覺得熟悉,那個人肯定就是父皇,她從未見過第二個人穿那樣的衣服。


    隻不過,她父皇出宮幹什麽,身邊也沒帶個侍衛,還有,她若是沒看錯,她父皇剛才牽著馬在哄身側的女子吧?


    “蓮心,你派人去查查,父皇出宮見誰去了。”


    *


    “抱歉啊,連累公子了。”宋書音滿是歉疚,“上次公子走的匆忙,不知道公子有沒有找到親人?”


    “你認出我了?”皇上驚訝不已,他滿腦子都在想怎麽懲戒剛才的刁民。


    宋書音微微點頭,“公子身上的香味很獨特,很難不記得。”


    “原來如此……你喜歡翠玉閣的首飾嗎?”


    皇上暗中深唿吸,目光緊緊鎖住宋書音,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宋書音輕晃腦袋,歎了口氣:“我純粹是久聞翠玉閣的鼎鼎大名,一時好奇才來的,早知道就聽小琴的勸,去紅鸞閣就好了,省得受這窩囊氣。”


    “罷了,相遇也是緣分,我請公子去天下第一樓吧,畢竟,公子隻借宿一晚,卻給了五百兩,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皇上想說他還嫌棄給的少了,但他明白若是拒絕,宋書音肯定會把錢強塞給他。


    一頓飯吃完,準備結賬時,卻被告知付過錢了,宋書音麵上不快,收了錢袋,一言不發的杵著拐杖直接離開。


    “宋姑娘,你生氣了?”皇上眼皮一跳,暗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


    “是,謝公子,我以為飯桌上我們相談甚歡,你是懂我的,結果,你是不是也同情我是一個瞎子?”


    宋書音這麽說著,眼眶不知不覺泛著紅,她偏過頭,冷著臉繞過皇上就要往前走,“我雖是盲女,可我也會醫術,能夠養活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在哪裏。”


    “宋姑娘,我從未這麽想過。”皇上心急如焚,麵對宋書音生氣比麵對那些迂腐的大臣還有棘手。


    見人沒有絲毫停下的想法,他隻好坦白自己的小心思,“我隻是想下次能以此為借口見你。”


    宋書音這才停下,轉身,頗為無奈,“你若提前說,我也不至於生氣,何至於用這種方法?”


    “你不生氣了?”皇上小心翼翼地問,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生怕一個眨眼,宋書音又不搭理他。


    “沒有生氣,你送我迴去吧,下次你來找我,我請你,不過,這次你不準在提前結賬!”


    少女的聲音嬌軟甜美,哪怕是佯裝警告,也沒有半分威懾力,反倒像羽毛輕拂人心,撓得皇上心裏癢癢的。


    皇上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忙不迭地點頭,語氣誠懇連連保證,“絕不敢再犯!”


    直到皇上把宋書音送到家,他才戀戀不舍的道別準備迴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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