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神殞之地最西邊,甚至已經不算神殞之地的地界,神殞五大上宗之一的無上教教主道無,來到一處湖泊中央。


    看似空無一物的湖麵,竟然有一個結界,道無的身影瞬間消失。


    道無在一百多年前挑戰趙先失敗,反而自己受了重傷,養傷百年才得以痊愈,剛重出江湖又被況淩葳打傷,又是一段長時間休養。


    原本道無要複原都很困難,更遑論晉升,但道無背後的嶙峋星空需要他在境內辦事,用了星辰之力特有的秘法助他晉升,現在的道無已是武聖。


    道無來此見一個人,進入結界之後,是一個比島嶼還小了許多的陸塊,這個陸塊原本就在湖中央,隻是被結界遮掩。


    「自從湖幫來北方後,越來越多宗門響應,神殞之地現在一團亂,也沒人去阻止湖幫,黑帝斯,我們是不是該有進一步行動了?否則湖幫早晚會找到此處。」


    一個黑袍男子在湖邊打坐,聽了道無之言後終於睜開雙眼。


    此人正是神秘的摩克第十一軍團、亡靈軍團團長黑帝斯,但奇怪的是,黑帝斯一身境內之人的裝束,和江潛見過的摩克人穿著迥異。


    黑帝斯似乎對湖幫之事興致缺缺,反而更關心銀鳶傭兵團。


    「歐陽明斌呢?他也來了嗎?」


    道無的神色出現一絲不耐煩,帶了點抱怨說道:「黑帝斯,我已按照你的要求,派人去緊盯銀鳶傭兵團的一舉一動,歐陽明斌這幾年聲勢雖高,這次卻隻帶了一個分隊前來,更何況他重傷未愈,我們主要的敵人是湖幫而非銀鳶傭兵團……」


    不等道無說完,黑帝斯就打斷他說道:「等歐陽明斌傷愈再說,此時勝他也沒意義。」


    道無見黑帝斯把自己當下屬使喚,已經掩蓋不了怒氣,全身氣勢一振。


    「我是嶙峋星空的特使!黑帝斯,你似乎沒搞清楚狀況!」


    道無展露武聖修為,還有獨特的星辰之力,黑帝斯卻絲毫沒看在眼裏,眼中冒出黑芒,一閃之下竟強行把道無的氣勢化解。


    「嶙峋星空?哼!你覺得我會看在眼裏嗎?」


    黑帝斯終於站了起來,沒激發任何修為,已讓道無喪失還手之力。


    道無知道黑帝斯很強,隻是沒想到這麽誇張。


    黑帝斯把雙眼的黑芒收斂,道無頓時感到一陣輕鬆,又恢複了活動力。


    「告訴你也無妨,入侵境內,對我來說隻是順道,我會迴來,唯一目標就是要戰勝歐陽明斌。」


    黑帝斯將右手舉到眼前,並拿掉一直戴在手上的手套,盡管道無是魔修,見到黑帝斯的右手都不禁一陣反胃。


    手上是透明的腐肉,還能看見腐肉內的血管和白骨。


    「你知道為了戰勝歐陽明斌,我吃了多少苦頭才有今日嗎?要能駕馭亡靈,必先讓自己成為亡靈,除了燕帥,唯有我能走過死亡流沙。」


    黑帝斯將手套又緩緩戴上,在此同時,正好有兩人進入結界,赫然是當初聖南之戰中,在望溪峽穀戰敗後,出大勝關向西方潛逃的歐陽氏之人。


    聽了兩人迴報,黑帝斯麵無表情對道無說道:「湖幫之事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已令草原三族出兵,給湖幫一個驚喜。」


    「給你一個機會,去找姚仲鼎和蘇萬代,讓他們歸順於我,助草原三族入關,若他們從了,都歸你調度,若他們不從,便都殺了,以後你就是魔皇。」


    道無沒想到連草原三族都會聽從黑帝斯指示,怔怔出神片刻後,才開口說道:「我沒有殺姚仲鼎和蘇萬代的本事。」


    黑帝斯冷笑一聲,身後憑空出現一個虛影,虛影出現後漸漸凝實,竟是已經死去多年的雷電老祖歐陽聖。


    歐陽聖生前隻有武皇後期修為,此刻卻是武聖後期。


    「此人任憑你指揮,若還擺不平姚仲鼎和蘇萬代,就是你的問題。」


    沒等道無迴話,身體凝實後的歐陽聖已憤怒的說道:「你這不肖子孫!歐陽明利,老夫早已進入輪迴,你強行將老夫的前世魂魄喚出,可是要破壞老夫輪迴之路!」


    黑帝斯冷冷的說道:「老鬼,以你的天賦,輪迴百次也無法成為武聖,你該感謝我讓你完成心願,還有,我早已不叫歐陽明利,現在的我是亡靈之王黑帝斯!」


    …


    江潛在和聖甲軍團一戰中並未受傷,但他和小敏因為交換魂魄之舉,兩人都用了一段時間才穩定下來。


    「看來具象自己的魂魄還是不行,這樣根本無法實戰。」


    江潛在迴到自己身體後苦思許久,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而他的煩惱不隻這一件。


    和程剛、呂進等不同時間進入大墓之人都會合,還連林素衣都已救出,本該省掉江潛不少麻煩,然而當他準備往大墓深處出發,要配合守護者歐陽通阻止妖夢仙君的野心,並讓昆侖的氣運之源重現,兩個人的出現又增加他新的煩惱。


    一是宋承,也就是江潛臨淵宗的大師伯龍湘。


    宋承跟江潛說了他和儒虛白簽訂魂魄契約的始末,以他現在的狀況,和林素衣有點相似,因為魂魄還在,所以並不算已經死亡。


    但宋承比林素衣更麻煩的一點是原本的身體已經不在,現在還是用銀俑之身,道身尚未凝聚成形。


    雖然小敏可用靈氣讓宋承以大乘期的修為、能夠進出遮天大墓第九層之後,然而銀俑之身依然受製於何旭。


    何旭在和宋承分開前,讓宋承帶了一句話給江潛和紀伏真。


    人各有誌,不如相忘於江湖。


    對於何旭的決定,江潛和紀伏真也無話可說,無論是就穆翔和球老哥先前和何旭的接觸、或透過宋承轉達之言,眾人都隻能接受這是何旭以自己意誌下的決定。


    讓江潛更頭痛的是第二個人。


    彩月部這一戰似勝實敗,有一堆善後工作要處理,寧珂卻隻身出現在江潛的隊伍中。


    當江潛露出疑惑的眼神,寧珂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又受傷了,當然要和夫君在一起才能安心療傷,況且夫君親口答應過,要讓我償還夫君相助彩月部的人情,不在夫君身旁如何償還?」


    江潛這才想到寧珂早已埋好的伏筆,但還是試探性的說道:「現在離開彩月部了,應該不用再安我這個身份了吧?且你不需要去處理善後之事嗎?」


    寧珂語氣充滿委屈:「有二姐在就夠了,蜂巢我也留下了,夫君的意思是你我之間隻是作戲嗎?那晚酒醉後山洞之事……」


    聽寧珂提起山洞之事,江潛嚇的跳了起來:「蜜仙切勿胡言亂語!此事根本未經證實!」


    寧珂眼眶中已泛出淚水:「夫君又想抵賴不認嗎?我知道了,夫君已把心思放在向非身上,妾身這就去找向非來陪夫君便是。」


    江潛有生以來第一次高舉雙手,他決定徹底投降,放棄任何抵抗。


    在寧珂嘴裏,所有事情都能串連起來,在旁人聽來會有極高的真實性,還有許多人能證實。


    江潛知道,這絕對不是靠口舌之辯就能平反的,而以寧珂的修為,他也做不到殺人滅口。


    唯一的方法,就是任由寧珂拿捏自己。


    更重要的是寧珂人緣極佳,來小隊沒多久,就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寧珂能指導每個人修練,在相處上又完全沒架子,沒人懼怕寧珂的大乘後期修為,都把她當成朋友,連小敏現在都和寧珂經常手牽著手走在一起。


    江潛有種感覺,若他開口趕走寧珂,隻怕他的小隊會全跟寧珂一起跑掉。


    而一個更奇怪的現象,寧珂在別人麵前也喊江潛夫君,卻沒和江潛有親昵的行為,他的小隊之人都習以為常,並不認為寧珂對江潛的稱謂有什麽奇怪。


    在出發前夕,江潛終於告知寧珂此行的目的。


    寧珂嫣然一笑:「我早就知道啦,夫君,穆翔已經跟我說過了。」


    江潛一方麵在心中腹誹,穆翔這小子竟然吃裏扒外到這種程度,一方麵卻更加疑惑,雖然對付妖夢仙君不能說一定是站在昆侖的對立麵,但念碧瓊是妖夢仙君的妾室,以彩月部和妖夢仙君的關係,寧珂不阻止自己就算了,怎還興高采烈跟著參與?


    寧珂看出江潛的疑惑,臉色突然正經起來。


    「夫君認為我和兩位姐姐,會分不清妖夢仙君在編織一個不切實際的虛幻之夢嗎?」


    「幻月一族看似風光,實則不像另外三族,另外三族皆是因為適合在昆侖生活,才會長居昆侖,幻月一族是無處可去,所以隻能在昆侖稱霸,並全力清除威脅昆侖的外敵。」


    「妖夢仙君正是因為看中這點,才會支持幻月一族,他幫幻月一族成為昆侖的霸主,也是在利用幻月一族成就他的野心。」


    「若在和聖甲軍團一戰之前,我或許還會阻止夫君,現在不僅彩月部元氣大傷,摩克更強的暴風軍團還殺進昆侖本土,要化解這次危機,已不是靠高壓手段能達成,不如把妖夢仙君編織的幻夢打破,讓所有人都醒過來,一起麵對摩克的威脅。」


    江潛聽了寧珂這一席話,忍不住問道:「寧珂,若摩克願意和你們談和,你會接受嗎?」


    寧珂美麗的臉龐透露了一絲無奈。


    「我迴答不出來,放下仇恨絕非取決在少數人,若在談和之後又冒出一個儒虛白,後果將不堪設想,要談和,必須要有決定性的契機出現。」


    江潛和寧珂從陌生到熟悉、從敵友難分到並肩作戰,現在更多了一層難解的感情牽扯。


    盡管他心中已很大程度將寧珂視作自己人,但一直還是有所保留,直到此刻,他終於衝動說出心底深處的想法。


    「我來創造契機!寧珂,若讓昆侖的氣運之源重現,很多事情都可以改變!」


    寧珂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江潛。


    「夫君,你說……你說昆侖有氣運之源?」


    江潛肯定的點了點頭:「這是我要前往大墓深處真正的目的,不完全是為了阻止妖夢仙君,還要尋找昆侖的氣運之源。」


    在彩月宮的天牢時,江潛也和蕭溯談過類似的問題,蕭溯當時也和寧珂說出一樣的答案。


    以蕭溯和寧珂的見識,都知道幻月一族和摩克人長期爭鬥不是辦法,但雙方的仇恨已根深蒂固,很難因為少數主事者而改變。


    蕭溯和寧珂同樣迴答了不知道,他們心中很清楚滅不了對方,但也找不到消除仇恨之法。


    當時江潛已經萌生過這個想法,隻要氣運之源重現,昆侖就不需要遮天大墓,摩克人可以完全獨立。


    寧珂突然問出另一個問題:「夫君,你到底是誰?」


    江潛微微一愣,用了一個薩摩冥窟老六說話的方式迴答:「我到底是誰?我應該是一個凡界之人,卻又好像不是真的凡界之人,寧珂,這個問題,我迴答不出來。」


    不知為何,寧珂有一種直覺,江潛並非避重就輕,而是這個問題也困擾江潛多時。


    她主動上前,環抱江潛手臂,輕聲說道:「沒關係,等解決了摩克之事,我陪你一起去找答案。」


    江潛心中一陣觸動,他所遇到每個可能知道自己身世之人,給他的說法都是有朝一日他自己能找到答案。


    就連在碧落冰宮中,那可能像是自己母親之人,都不願出麵和他說一句話。


    江潛一直告訴自己,這些人不會害他,他不用去逼問什麽。


    但江潛想不想知道答案,他當然想!


    天知道他多想知道自己來自何處,父母是誰!


    他沒機會跟任何人訴苦,唯一和他一起經曆、知道他在追尋自己身世的幻芯,個性和他太像了,兩人就像是一體兩麵,也用相同的態度麵對。


    江潛轉身緊緊抱住寧珂,在寧珂耳邊說道:「謝謝你,寧珂。」


    這一刻,寧珂走進江潛心中最脆弱也最柔軟的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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