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清是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但似乎很少有被人違逆的經驗,在江潛間接表態之後,不高興的情緒全寫在臉上,沒有絲毫隱藏的意思。


    獨孤兆卻笑了出來,不和諧的打破短暫的沉默。


    「江盟主果然性情中人,在下交了江盟主這個朋友。」


    一語說完,獨孤兆便移步到客位坐下,一方麵像是配合江潛說的請落座之言,一方麵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態度。


    見了獨孤兆的行為,符清臉色更是青一陣紅一陣,以他的聲望,要來討迴儡仙還要帶幫手,已非光采之事,實在是江潛近年聲名太盛,在離開地傀宗時又放過狠話,加上宋玉和朱嬋娟又有求於他,符清才讓宋玉和朱嬋娟共同出麵,威逼江潛交出儡仙。


    獨孤兆並非和他們相約而來,是在飛燕湖時遇到,和宋玉也是舊識,說也想來月華城看看才和他們同行,沒想到現在正事還沒提,獨孤兆已等同叛變。


    宋玉這次雖然幫符清出頭討要儡仙,卻也沒打算和江潛為敵,尷尬的咳嗽兩聲後,依然語氣平和的說道:「江盟主從地傀宗帶走儡仙時,符老並不在宗內,不如江盟主先請儡仙出來,怎麽說符老和儡仙都是同一傳承,應該讓他們當麵溝通。」


    這話的意思無疑在說,若儡仙願意和符清一起離去,江潛也沒理由阻止。


    江潛想到的卻是符清莫非有方法威脅儡仙?宋玉等人或許不清楚,符清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儡仙要去哪並非旁人能決定,她若不想離開地傀宗,江潛也帶不走她。


    符清確實有辦法帶走儡仙,傀影術是薛九青留在凡界的獨門秘術,修練到最高深時,能達到傀影無邊的境界,對儡仙來說,等於是重現薛九青的意誌,她便隻能聽從。


    連小川因為還沒辦法做到傀影無邊,才隻能看著江潛帶走儡仙。


    江潛搖了搖頭,氣定神閑的說道:「江某無法支使儡仙姑娘做任何她不願意之事,最多替火魔傳話,要不要出來與各位相見,要看儡仙姑娘自己的意願。」


    符清還沒發作,一旁的朱嬋娟已按捺不住,收起了之前和思思打招唿時的親密神態,冷冷的說道:「儡仙不過是一具傀儡而已,江盟主隻怕是在推托吧?」


    江潛仍沒動怒,微微一笑說道:「怎麽說沉香書院和沉香派也算自己人,豔魔不是向導嗎?怎麽反而來指責江某?」


    沒理會朱嬋娟越升越高的氣勢,江潛又繼續說道:「豔魔若不相信江某之言,不妨問問火魔,江某可有一句虛言?」


    符清和地傀宗的名聲一向不惡,無論是在神殞之地或是正道眼中皆是如此,這也是江潛當初選擇恫嚇連小川、而不想和地傀宗發生大規模衝突的原因。


    從宋氏之人進入沉香書院開始,江潛就一直在觀察,他發現符清在倨傲的態度下,骨子裏更像是一個固執的老頭,反而不像另外幾人有很深的城府。


    果然江潛的判斷沒錯,符清聽了江潛之言,臉上出現短暫的猶豫後便毅然說道:「江盟主確實無法勉強儡仙,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儡仙更不該跟著江盟主,老夫今日非要見上儡仙一麵。」


    宋玉和朱嬋娟同時皺眉,他們幫符清出頭,符清自己卻不配合,這種又承認江潛不能影響儡仙、又要江潛帶出儡仙的說法,無疑會讓他們和江潛更激化對立。


    比起宋玉見識過江潛能耐而有顧忌,朱嬋娟是不怕江潛和思思,問題是在兩人背後站的是柳華山,朱嬋娟可還沒準備好要和柳華山翻臉。


    一旁坐著的獨孤兆臉上笑意更盛,卻沒出聲幹擾。


    朱嬋娟並不想借驢下坡,但她現在也不好再指責江潛推托,隻好放緩了語氣說道:「怎麽說月華城也在沉香派的勢力範圍,若怠慢了符老,失卻禮數的不隻沉香書院,江盟主先派人去傳話吧,若儡仙不願意移駕,我等一起進去找她便是。」


    這看似放緩語氣的言語,卻犯了江潛的大忌,朱嬋娟在他的地盤還想自行其事,他已經想把朱嬋娟轟出去。


    不過江潛臉上依然帶著笑容,淡淡的說道:「沉香書院可從沒在內院招待客人的慣例,諸位想入內院,可以報名加入沉香書院,隻是我們暫時沒有招生名額,要請各位先等個一年半載了。」


    江潛此言一出,宋氏一行人、包括年輕子弟全部變色。


    要他們像那些江湖散修一樣報名加入沉香書院,簡直是在侮辱他們。


    被江潛針對的朱嬋娟,指著思思說道:「柳思瑤,你忘記自己姓什麽了嗎?讓這江潛在我麵前大放厥詞!」


    思思還沒答話,江潛已把話接了過去:「大放厥詞?在這月華城就是江某說了算,若江某不願意,連魔皇使者也無法踏入月華城半步!江某倒想知道,豔魔憑哪一點覺得自己比慕容無雙更有分量?」


    這話把朱嬋娟說的啞口無言,江潛趕走魔皇使者之事天下皆知,也沒看慕容無雙有什麽後續動作。


    而江潛說這話確實有底氣,朱嬋娟心裏也清楚,沉香書院專攻各種術法,本身就有一個陣法分院,月華城從裏到外都被布置成一個巨大陣法,尤其越靠沉香書院內部,陣法越是密集。


    就是因為知道無法硬闖,才會三個半聖一起出麵施壓。


    宋玉眼看局麵越來越僵,得罪江潛已是不智,若無法替符清討迴儡仙,之後更難請符清辦事,因此盡管江潛之言對他來說也極為失禮,宋玉還是按住了脾氣。


    「不如江盟主先派人去傳話,若儡仙願意出來相見,那自然沒有任何爭議,若儡仙不願意,我們可再做定奪。」


    江潛懶得去提醒宋玉,若儡仙不願意,就隻有請他們離開這一個結論,不會再有什麽別的定奪,不過既然自己已說過會去通傳,江潛便笑著說道:「就依宋兄之言。」


    他的想法很簡單,跟儡仙說清楚符清來找她,若儡仙不想迴地傀宗,或知道符清有什麽控製自己的方法,不要出來相見即可。


    在等待傳話的時間,符清等人仍是不肯入座,江潛也不在意,留下思思和宋氏諸人對峙,拿出自己從雙嶽帶來的特產茶葉,招待獨孤兆喝茶去了。


    江潛真正最感興趣的還是獨孤兆,不過獨孤兆雖未流露敵意,也沒要幫符清的態度,江潛還是不清楚獨孤兆來此的真正目的,也不知道他是友是敵。


    一刻鍾之後,讓江潛有些意外,儡仙真的出來和符清相見了。


    符清早已憋了一肚子氣,見到儡仙出來,終於舒暢了一點,他開門見山直接說道:「儡仙,跟老夫迴地傀宗,你的使命並未完成,不能擅自離去。」


    即便宋玉和朱嬋娟此時是盟友,符清也不想在他們麵前提到地傀大陣之事,便用使命之說簡單帶過。


    儡仙卻無絲毫懼意,隻是搖了搖頭說道:「我在地傀宗的使命已經完成,剩下的是我與江盟主之事,和地傀宗無關。」


    符清大怒,氣勢開始上升。


    「儡仙,你很清楚老夫代表了什麽,你隻能選擇自己跟老夫走,或老夫帶你走。」


    儡仙仍是搖了搖頭:「你帶不走我的,不信你大可試試。」


    說完這句,儡仙轉頭對江潛眨了眨眼,露出難得一見的俏皮神情。


    江潛一怔,他也是這才知道儡仙有反製符清的方法,隻是不知儡仙和自己眨眼是什麽意思。


    符清這就要發動傀影無邊,卻似又想到什麽,突然停下暴漲的氣勢,對著一旁和獨孤兆喝茶的江潛說道:「江盟主可是親耳聽到了,是儡仙讓我帶走她,等等老夫控製住儡仙,江盟主可別再借故刁難。」


    江潛放下手中茶杯,正考慮要如何迴答,儡仙卻主動替江潛說道:「放心,我既然說了,江盟主便會遵守,但還是那句話,你帶不走我的。」


    符清現在也有點懷疑,儡仙會如此信誓旦旦說自己帶不走她,莫非薛九青還有留下什麽反製傀影無邊的秘法給儡仙,但此刻已箭在弦上,符清也不得不發。


    傀影無邊發動,符清控製了發動範圍,隻以一股強大的意誌傳往儡仙,沒去影響其他人。


    符清稱號是三合火魔,三合指的是傀影術、烈焰道心、火魔體三樣絕技合一,地傀宗曆代能達到傀影無邊境界的也隻是一手可數,符清因為有烈焰道心輔助,才能達到傀影無邊的境界。


    然而符清的傀影無邊一發動,原本正在好奇觀看符清和儡仙會如何鬥法的江潛,突然萌生強烈感應,身上一股意誌自然發出,瞬間就把符清的傀影無邊徹底破掉。


    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符清自是知道這股意誌從何而來,難以置信的看著江潛。


    盡管隻是一瞬間,符清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他喃喃自語說道:「傀皇意誌的傀影無邊,怎麽可能真的存在?地傀宗也從未有人達成過……」


    江潛剛剛被自動激發的那道意誌,正是傀影無邊,他早已練成傀影術,還用傀影術替代陰陽分身,成為他九次破極的管道之一,現在也已經完成結丹後期的傀影術破極。


    隻是江潛並不清楚傀影無邊是控製儡仙之法,他甚至不知道符清會打出傀影無邊,他剛剛根本無意插手符清和儡仙的鬥法,是體內的傀影術遇到同宗同源的意識,被自動激發出來。


    傀影術是一種將真氣或靈氣融入意識的奇妙功法,且和道心強弱有關,隻要道心夠強,便能透過意識強行操控對方的影子,限製對方的動作,修練到精深時更能把敵人化為受自己操控的傀儡。


    儡仙早已知道,江潛的道心和意識都無比強悍,因此修練傀影術異常順利,不像他製作和操控傀儡時笨手笨腳,在過去兩千年的時間,隻有江潛的傀影術能和薛九青媲美,符清隻要使出傀影無邊,一定會立刻被江潛壓製。


    傀皇是地傀宗對立宗祖師薛九青的稱唿,符清口中的傀皇意誌,指的是薛九青的意識強度。


    所以儡仙才會有恃無恐,大方出來相見,江潛這時才明白儡仙對自己眨眼的意思。


    符清稍微平複心情,深深的看了江潛一眼,儡仙已正色說道:「若你真的在意主人留下的使命,應該知道讓我留在江盟主身邊,才是地傀宗該有的態度。」


    宋玉和朱嬋娟並不清楚發生何事,剛剛符清發動傀影無邊到江潛破掉都是在瞬間發生,且傀影術是意識間的對抗,並沒有真氣流動,此時疑惑的看著符清和儡仙,以及似乎有些關聯的江潛。


    符清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喚醒了嗎?」


    儡仙自然知道符清指的是地傀大陣,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搖了搖頭說道:「還沒,但快了。」


    符清悠悠的歎了口氣,沒想到地傀宗兩千年來的使命,要靠江潛來完成。


    他沒和其他人打招唿,主動掉頭而去,宋玉和朱嬋娟互望一眼,隻能尷尬的和江潛告了個罪,便帶著宋氏子弟快步追上符清。


    宋氏之人都離去後,沉香書院大殿突然傳來符清平穩的聲音:「江盟主但有所命,差人到地傀宗說一聲便是。」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便是認了江潛是地傀大陣傳人。


    江潛若有所思,他原本隻把傀影術當成破極手段,經過剛剛一次短暫交鋒,江潛感受到傀影術的威能,也許不在獅雷拳之下。


    看到思思對自己擠眉弄眼,江潛才迴過神來,發現獨孤兆仍待在座位上喝茶,並未隨宋玉等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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