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坡是一個山區,雖然不是什麽高山,從江潛進入沁水坡開始,基本上還是朝著上山的方向前行。


    現在江潛朝著寒氣的來源前進,卻發現自己是在一路往下。


    江潛心想這沁水坡的地形比想象中還複雜,不過他也更堅信了血麟一定有所異變的想法,現在他已逼近寒氣的源頭,仍未見血麟出手阻攔。


    甚至江潛已經感應到血麟的氣息。


    前方不但充滿寒氣,還出現了進入沁水坡後從沒見過的亮光,在一個像是冰雕之門的地方,血麟設了微型陣法在其上,但這難不倒江潛,他用魔嬰之力加上世界樹枝的意識,時空靈佩瞬間發動。


    江潛現在已能控製空間傳送的距離,他這次沒有發動長距離傳送,而是出現在冰雕之門的後方。


    此處原來是一個巨大的冰窖,在一片約可容納數十人的空地前方,有一麵巨大的冰牆,血麟坐在冰牆前方,背對入口,既沒有在外麵遇到時的強大殺氣,也不像有發現江潛進來。


    江潛突然覺得此時的血麟,不再是那個令人懼怕的天下三奇,隻是一個平凡的男子。


    他沒有出手偷襲,而是走到血麟背後十步路的距離,輕輕的喊了聲:「血麟前輩。」


    血麟依然沒有迴頭,也沒有驚慌的模樣,隻是淡淡的響應:「連這裏你都能找的到,不錯。」


    江潛看到血麟,一方麵也安心不少,李妙瑄和程剛應該隻是被幻境困住,看來血麟也沒對他們一行人出手,他和血麟其實並沒有仇怨,唿延超也不能完全確定血麟是暗殺那些武林高人的兇手,程剛轉述的血麟抽取嬰兒精血之事,雖令人發指,但也被程剛先阻止了。


    「有人交代晚輩帶一句話給血麟前輩,不知前輩可想知道內容?」


    血麟沒有答話,四周空氣變得沉默。


    隔了一刻鍾的時間,血麟終於開口說道:「你是靈氣修練者?」


    雖然血麟仍背對江潛,江潛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是。」


    又是一陣沉默,不過時間比剛剛那陣沉默短了許多。


    血麟終於長長籲了口氣,才再次出聲:「隻要知道她沒忘記我就好,至於內容,就不用告訴我了,讓我抱有一絲希望。」


    江潛無限感慨,血麟必然已經發現綺雪仙帝無法保留原本的意識進入輪迴。


    對於血麟和綺雪仙帝這段長達萬年的愛戀,江潛無法體會,盡管他自問對穆芊芊非常專一,也無法想象等候數千年是什麽滋味。


    現在不過十幾年未見,江潛已經經常不敢去想,更不能接受穆芊芊有發生任何意外的可能。


    江潛躊躇片刻,才又開口說道:「前輩不想聽綺雪前輩之言,晚輩自不敢違逆,但綺雪前輩有一物在前輩手上,晚輩來找前輩,正是為了此物而來……」


    血麟沒讓江潛說完,右手一晃已經多出一物,依然沒有迴頭,隻是隨手向後一扔,拋到江潛手上。


    「拿去吧,這是綺雪的補天沙漏。」


    江潛定睛一看,血麟拋來的正是一個小小的灰色沙漏,上麵充滿了界麵的原始氣息,而他體內的天之力,不但對補天沙漏沒有任何排斥,還露出雀躍之情,比感應到天葵草時更為興奮,似乎和補天沙漏本為一體。


    血麟突然冒出一句:「你竟然還身懷天之力?聽說穆天和妖狐一族生有一女,莫非你是為妖狐一族來尋補天沙漏?」


    江潛沒想到血麟如此神通廣大,竟然能感應到他體內天之力的反應,便也沒有隱瞞,點了點頭說道:「是,晚輩正是為芊芊來尋補天沙漏,不過並非芊芊本人要用,而是要給她的娘親。」


    背對著江潛的血麟搖了搖頭說道:「你和那位芊芊要走的路,隻怕會比當年我和綺雪更加困難,我便是具有神獸麒麟血脈之人,現在沒有天地靈氣,要將兩種血脈合一談何容易。」


    聽了血麟之言,江潛迴想到虎皇和獨孤雪,虎皇具有上古異獸羆羅虎血脈,獨孤雪則是有神獸琉璃雪珠的血脈,兩人確實都是將異獸或神獸血脈獨立出來,並未和人類的血脈合一。


    江潛忍不住問道:「血脈合一是必要的嗎?不能單獨存在嗎?」


    血麟知道江潛是替綺雪仙帝傳話,又和自己的遭遇有相似之處,語氣也變的和善。


    「除非你願意陪那位芊芊一起放棄長生,兩種血脈無法進入現在的化仙期,也就是靈氣修練者的神元期。」


    血麟這句話讓江潛意識中的幻芯也產生興趣,幻芯來自仙界,修為和見識都遠非凡界之人能比,對於神獸血脈的了解卻仍是有限。


    江潛感應到幻芯的疑問,脫口而出說道:「如果隻專注修練人類血脈,把神獸血脈轉化為武技或功法的來源,這樣也無法晉升武聖嗎?」


    血麟對江潛能說出一個具體的解決方案微感訝異,終於轉過身來,看向江潛緩緩說道:「神獸血脈一定比人類血脈更加強大,如果是人類中比較強大的血脈,例如仙脈,不會有神獸血脈願意寄宿,所以修練的主體一定是神獸血脈,人類血脈像是一個容器,隻是用以盛裝。」


    講完這段話後,血麟又迴頭麵向巨大冰牆,盯著冰牆內部,接著便又是一陣沉默。


    江潛這時才發現,冰牆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封印在內,但以他的修為都看不清楚那是什麽。


    不過江潛也不好去打探血麟的私事,倒是程剛和唿延超想找血麟的目的,江潛看血麟願意溝通,便決定代他們詢問。


    「血麟前輩,晉一派青陽道人、湖幫裴空、元極宗馬浩林,這三位是你殺的嗎?」


    血麟似乎沒想到江潛會有此一問,直覺般的迴道:「馬浩林?他也死了?」


    沒等江潛接話,血麟就自嘲般的又說了一句:「難怪他的徒弟會來找我,又一個大衍訣的受害者。」


    江潛聽血麟言下之意,似乎連馬浩林已死都不知道,那自然不會是他殺的,但也間接證實馬浩林之死,確實和大衍訣有關。


    「聽說大衍訣最早就是血麟前輩放出去的……」


    沒等江潛說完,血麟就打斷他說道:「青陽那本和馬浩林那本,確實是我給他們的,但裴空的不是,是裴空自己找到青陽藏起來的那本才惹來殺機。」


    從血麟的隻言詞組中,已說明血麟對三人的死因都很清楚,江潛又急著問道:「那殺他們的兇手是誰?」


    這次血麟卻沒馬上迴答,片刻之後才說道:「其實我也想知道是誰殺他們的,應該是大衍訣的真正傳人吧。」


    血麟歎了口氣,才又耐著性子和江潛說道:「我不會再離開此處了,讓你知道大衍訣的來龍去脈也好。」


    「佛道魔三係能在沒有天地靈氣的時代崛起,各有一部起源的經書,佛魔二宗是玄古神功,道宗的便是大衍訣,在天地靈氣時代,大衍訣又叫易黃衍訣,是從道宗的煉丹經書參同契中所參悟。」


    大衍訣的來源,江潛有聽唿延超提過,但沒血麟說的清楚,連時間點都能準確說出,且唿延超也不知道大衍訣就是道宗功法的起源。


    血麟又往下說道:「為什麽會稱為易黃衍訣?便是以大易和黃老之理,探索天地聚合繁衍之道,易黃衍訣是由三位高深的煉丹師所創,更像是一本丹經,到了後天地靈氣時代,一位大能將其改寫為大衍訣,才朝單純的武學功法修正。」


    「這位大能,便是元羅教的初代祖師,在後天地靈氣時代還能突破到武神境的唯一一人,洞虛真人。」


    聽到這裏,江潛大吃一驚,他從沒聽過天地靈氣消失之後,還有人能邁入武神境的說法,甚至他也沒聽過有一個教派叫元羅教。


    血麟似乎察覺到江潛的驚訝,多補充了一句:「洞虛真人成為武神之事很少人知道,他成為武神後沒多久就飛升離開人界了。」


    江潛有聽幻芯說過,飛升其實隻是跨越界麵的說法,若沒有修練特殊方法,是要到凡界的武神境才有機會跨越界麵。


    感覺到江潛的心情平複後,血麟才又往下說道:「洞虛真人雖然創出大衍訣,但留給元羅教後人的隻是殘本,原因是修練完本的大衍訣有所限製,若沒達成條件,修練之後隻會走火入魔,而元羅教隻靠大衍訣殘本,便演化出道宗一係。」


    「在洞虛真人飛升之前,有親身解說過完整的大衍訣,隻有三個人聽到,一個是我的前世、一個是一位劍俠、一個是元羅教的一位長老,但我們三人當時修為不夠,無法融會貫通大衍訣的真義,那位劍俠,後來便創立了晉一派,而那位長老,則離開元羅教,隱姓埋名修練。」


    「我輪迴到這一世後,終於突破到化仙期,原本想靠大衍訣更進一層,便去找了青陽道人,就我對大衍訣的理解,和他交換晉一派所流傳下來的部分,馬浩林則是自己來找我,自稱是當時那位元羅教長老的後人,但大衍訣現在於我已經無用,我便把自己整理的大衍訣送給他了。」


    江潛迴想自己已知的信息,青陽道人死於四十多年前,和血麟晉升武聖的時間確實吻合,而馬浩林之死則是近年之事。


    但血麟為何會說大衍訣現在對他已經無用?


    血麟又暫停了片刻,才和江潛說道:「我會告訴你這些,是世上總要有人知道這本絕世武學的來龍去脈,但你若遇到身懷大衍訣之人,別輕易的挑戰他,這人隻會比我更強。」


    江潛越來越搞不懂血麟話中之意,聽血麟的說法,難道他將不久於人世?


    血麟自己主動給了江潛答案,他突然起身,伸手撫摸眼前的冰牆。


    「我確實已找到這一世的綺雪,在遇到你之前,我以為她是被況淩葳奪舍,才會喪失前世的記憶,我把她搶了迴來,冰封在此處,一直設法喚醒她的意識,看來她就算沒被奪舍,也不會認得我。」


    江潛聽了血麟之言,不甚唏噓。


    他也已經明白,血麟抓的那三副藥方,防腐、降溫、凝固,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要保存冰中女子的身體。


    會抽取新生嬰兒的精血,多半也和保存或喚醒這位女子有關。


    血麟突然轉頭看向江潛說道:「前幾日我留在冰牆中的元神感應到,綺雪的身體已經快撐不住了,即便保住生機,也將成為一具行屍走肉,我要進去陪她,隻有融合我的修為,她才能繼續存活,希望你能幫我封死這裏,不要再讓任何人進來。」


    江潛此時終於忍不住說道:「前輩,綺雪前輩已經不在了,冰中那人不是綺雪前輩,你又何苦如此?她不會醒來的。」


    血麟對著江潛微微一笑:「如果呢?如果她會醒來呢?」


    這句說完,血麟不願再說話,一掌貼著冰牆,身體緩緩沒入冰中。


    隨著血麟沒入冰牆,沁水坡融入血麟魂力的幻境開始鬆動,程剛率先找到此處,看到江潛對著散發著金芒的冰牆發呆。


    金芒終於漸漸黯淡下來,卻突然有一顆金色圓珠從冰牆中飛出,停在程剛身前。


    冰窖的空中傳來血麟的聲音:「麒麟血脈於我已經無用,便送給你吧,它可以代替你原本的血脈接續壽元,從此後,你就是麒麟。」


    程剛伸出右手,金色圓珠緩緩進入程剛體內,片刻之後,一個金色麒麟印記在程剛額頭浮現。


    江潛知道,血麟和綺雪仙帝已經完成各自的承諾,他們將永世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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