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某連鎖咖啡廳。


    顏辭品嚐著滿口咖啡豆的迴香,琢磨一會兒要怎麽跟鍾培解釋。


    說來也奇怪,按照鍾培的習性,顏辭擺爛這麽久,她早該追過來當場催工了。


    可這一次,不僅顏辭不思進取原地踏步,她也安靜得離譜。


    鍾培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分鍾。


    “喝什麽?”


    “冰美式。”


    顏辭一愣,“你不是不喜歡喝苦咖啡的嗎?”


    鍾培神色懨懨。


    “隻要生活足夠苦,美式都能是甜的。”


    她像是被抽幹了精氣,麵容憔悴無精打采,拿出僅有的一點熱情喝咖啡都感覺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顏辭斷言。


    “你有事。”


    鍾培晃著杯子,平淡道。


    “我和袁俊,分手了。”


    “你們這才談了多久,誰提的?”


    “我甩的他。”


    雖然是鍾培提出的分手,她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不喜歡了?”


    鍾培隨手攪拌著,“也不是,就是覺得我每天這樣,還是一個人,我都找不到堅持下去的理由。”


    顏辭知道,她和沈平蕭攻克了頻繁異地的難題,但是鍾培和袁俊沒能熬得下來。


    “也許你們可以試試找個平衡。”


    鍾培悲觀道。


    “找什麽呀,我不可能放棄我的工作,他也不可能放棄他的,我們每天就隻能靠網絡、靠電子設備,去對著一張平麵圖抒情,你覺得這像話嗎?”


    “可是你現在放棄了,也沒好到哪裏去。”


    顏辭說的是實話,她那張臉憔悴得妝容都遮不住。


    鍾培不想再聊這個,一口喝了一大杯咖啡,苦得齜牙咧嘴。


    “說吧,無緣無故飛帝都來找我,有何貴幹。”


    她剛失戀,顏辭還要在這個時候告訴鍾培,她打算放輕這商誌這一塊的決定,無疑又是雪上加霜。


    “給你找不痛快。”


    “我就知道沒什麽好事,都一起來,我扛得住。”


    顏辭將已經辦好的學籍信息遞到她麵前。


    “鍾培,對不起,我這次來,是來批減產申請的,以後我可能被辦法做這麽重的任務了。”


    她捧著學籍信息仔細看,確實在意料之外。


    “你要迴去深造?”


    “這個決定,我也考慮了很久,這個世界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也許再開闊一下自己的視野,才能收獲更好的景象。”


    鍾培盯著這份學籍信息沉默許久,忽得喜笑顏開。


    “你說得對,故步自封隻會困死自己,任何喜歡的、向往的都應該放手去搏一把。”“顏辭,祝你前程似錦,學成歸來我仍舊在,這樣我還能在你的名頭上,再添兩筆濃墨重彩。”


    有孫教授的欽定,顏辭很快以研究生的身份重迴學校。


    與一路升學而上的常規路子有所不同,在外闖蕩過後再迴來求學,有種返璞歸真的既視感,心也更加踏實,學得也更加賣力。


    生活的驟然轉變也沒有改變顏辭的性格,她也依然是獨來獨往,因為專業的稀缺性,在學校也沒交多少朋友,能叫得上名字的除了孫教授,就是食堂打飯的阿姨。


    混了個臉熟,每次都多給幾塊肉。


    顏辭端著餐食挑了個空位坐下,掏出手機翻到與沈平蕭的聊天界麵,發現她上午九點發的那條訊息,還是孤零零得在那。


    沈平蕭沒有迴複,就代表著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或者視頻。


    之前他有提前跟顏辭打過招唿,最近猛海在加強各卡口的檢查力度,人手緊缺,他要輪班,沒有及時迴複消息就是在執勤。


    顏辭退出聊天界麵,瞥了瞥現在的時間,中午十一點五十分。


    “再忙也要好好吃飯啊……”


    她自言自語得嘟囔,卻也隻能在這兒對著這空無一人,獨自發表意見。


    一個人影從後方飄過來。


    “你好,請問這裏有人嗎?”


    顏辭掀起眼皮,是一個模樣俊俏,氣質青澀的男生。


    雖然不明白食堂還有這麽多空位,他為什麽偏偏就選這裏,出於禮貌,還是向他搖頭迴答了他的問題。


    男生也沒有冒進,保持著距離,坐在她的斜對麵。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顏辭就知道沒那麽簡單,壓根不是什麽偶然碰巧,這男生肯定已經觀察過她一陣子了。


    她不迴答,男生卻把這樣的反應當默認。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石廣延,是地質勘查工程專業的大四學生,孫教授也是我的老師。”


    嗬,連她是孫教授底下的學生都摸清楚了。


    顏辭可不是學校裏被撩一下就臉紅的小女生,一頓飯都吃不安生,索性放下筷子,當麵對質。


    “你想幹什麽?”


    石廣延確實張弛有度。


    “沒什麽,交個朋友,同是孫教授的學生,以後總有機會互相交流。”


    他說的話挑不出毛病,顏辭也不好再挑刺,索性自己換了桌安心吃飯。


    石廣延沒有再跟上來,各自埋頭幹飯。


    不一會兒,沈平蕭來電,她忙不迭得接通,餘光一瞥,那小男生也已經走了。


    “怎麽忙到現在?”


    “今天不知道為什麽,過卡的車特別多,就耽擱了一會兒。你怎麽樣,在學校還習慣嗎?”


    顏辭瞬間感到稀奇,她一個走南闖北的老江湖,放古代高低是個女俠客,收了心在這深造,還能受什麽欺負不成。


    但是又覺得,沈平蕭那是在擔心自己能否適應枯燥乏味的求學生活。


    “還好,又不是光對著課本學,也是要撩起袖子下地的,沒那麽無聊。”


    “就是有點想你。”


    她把一顆心,分成兩瓣用,一半用來裝自己,一半用來裝沈平蕭。


    電話那頭的沈平蕭聽到她的傾訴,轉頭抿唇望向天,用克製的笑來隱藏自己嘴角溢出的幸福。


    顏辭不滿他從來不用言語表達這些喜怒哀樂,半逗樂半強迫得挑釁道。


    “沈平蕭,別光顧著樂呀,你有沒有想我?”


    他悶悶得迴。


    “嗯。”


    “嗯是什麽意思,想還是不想?”


    他單手叉腰,一會兒低頭,一會兒仰頭,嘴角飛揚,就沒掉下來過,被顏辭問急了,還不好意思得摸了摸鼻梁,在原地打轉。


    “想。”


    顏辭暗暗翻白眼,逼他說個“想”都費勁,讓他開口說喜歡簡直能要命。


    “悶葫蘆……”


    兩邊都安靜下來,這時顏辭聽到他那邊隱約傳來救護車的笛音,心瞬間吊上來。


    “我怎麽聽到有救護車的聲音?”


    沈平蕭咕咚咽下一口水。


    “耳朵真尖,什麽都瞞不過你,沒什麽大事,出了場小車禍,小二輪搶道被壓了腳,來拉傷者的。”


    顏辭持著懷疑態度。


    “真的?”


    “還不信,等著。”


    電話空音了一會兒,聊天框彈出沈平蕭發來的消息提醒,再一點開,是他臨時拍的車禍現場,擔架上確實躺著一個普通人,隻不過因為距離過遠,看不清傷在哪。


    “看到了嗎,證據確鑿,你可別再冤枉我。”


    “我冤枉你?我這疑心病治不好,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沈平蕭寵溺道。


    “好好好,我的鍋,我的錯,我全權負責。”


    顏辭把飯戳成蜂窩,小聲嘀咕。


    “你負責,不還是我擔著……”


    他在那頭輕聲歎息,顏辭話鋒一轉。


    “好了,快去吃飯吧,你本來就沒多少時間休息,晚上再聊。”


    沈平蕭吞吞吐吐,“顏辭。”


    她現在都已經摸清楚這家夥什麽脾性了,隻要他用這種欠了巨債的口吻喚她的名字,就必然沒什麽好事。


    後麵再接上一長串沉默,那必定又有什麽事要委屈她了。


    她猜也能猜到,“怎麽,晚上還得輪值啊?你這都已經站了多久得崗了,都不讓人休息的嗎?”


    沈平蕭幹巴巴得解釋。


    “人手不夠,野蜂又有別的事要忙,我得在這守著。”


    顏辭興致立刻掉下來,盡量不讓他聽出來悶悶不樂。


    “那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我還看了猛海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會下雨。”


    從那出來之後,顏辭就養成了每天都要看天氣預報的習慣,漢城這邊什麽情況她都不清楚,倒是猛海那邊如何時刻關注著。


    這些沈平蕭自己都沒注意的小細節,她一直放在心上。


    “你放心,我的疼痛症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顏辭又氣又心疼。


    “好很多,那也是沒好。”


    “算了算了,反正左右你的事我也插不上手,老天爺要下雨我也阻止不了,除了做一些無謂的提醒,我也幫不了你什麽。”


    沈平蕭信誓旦旦得保證。


    “我一定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比什麽都重要。”


    他哄個人都像宣讀誓言一樣,顏辭憋著笑。


    “行啦,快去吃飯,哪怕多休息幾分鍾也是好的。”


    “嗯,那我去忙了,你晚上別等我,自己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結束了這段短暫且珍惜的通話,顏辭臉上不自覺爬上的笑容也退散開來,換上無奈和牽掛交織的麵容。


    愛上這樣一個人,她不僅慢慢學會了體諒和妥協,也慢慢學會了如何哄勸自己。


    她扒上兩口已經涼透的飯菜。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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