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宮內,氣氛凝重得仿若能凝出水來,宣帝眉頭緊鎖,眼神中透著深深的憂慮,他凝視著太上皇,良久,才語氣沉重地開口說道:“父皇,您也知曉如今的局勢,那南安郡王坐鎮南疆足足十年之久啊,南疆的軍隊從上到下,幾乎全是他的心腹。雖說前些年武國公前往,好歹分擔了大理城的軍務,可這南疆的大局,說到底,依舊是南安郡王一家獨大。兒臣聽聞,軍中甚至隱隱有了這般令人心驚的傳言,說什麽‘隻識南安郡王,不認聖旨’,這南疆,快要成他的獨立王國了。再看那平安州,本應與朝廷同心同德,可近些時日,他們竟同賈府走得極為親近,賈府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如此一來,這平安州到底是聽朝廷的,還是聽賈府的,實在是難說。現今,咱們大齊四邊,除了北疆還聽從朝廷號令,其餘各方,多多少少都有陽奉陰違之舉,長此以往,這江山社稷,可如何是好啊。”宣帝頓了頓,臉上的愁緒愈發濃重,接著道:“兒臣本不想啟用趙軒,他到底還年輕,經驗尚淺。可一旦給他機會,以他的本事,必定能再立戰功。戰功一多,朝廷便不得不給他加官進爵,過早地讓他封無可封,到最後,為了安撫,隻能讓他居於高位,榮養起來。這般過早消耗他的潛力,對朝廷來說,實在是一大損失啊。可是眼下,放眼朝堂,不用他,又實在是無人可用。”


    太上皇靜靜地坐在一旁,聽完宣帝這番肺腑之言,隻是微微苦笑,繼而輕聲說道:“你呀,不想用趙軒,怕是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姓趙吧。”


    宣帝聞言,像是被戳中了最隱秘的心事,瞬間沉默不語,嘴唇微微顫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別過頭,避開太上皇洞悉一切的目光,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怨恨,有無奈,還有些許難以言說的愧疚。


    看著兒子這般模樣,太上皇長歎一口氣,臉上滿是惋惜與疼惜,緩緩開口道:“當年,是你自己先隱瞞了身份,與趙嫣相識相知。而趙嫣呢,自始至終,對你沒有任何隱瞞,她一心坦蕩。你從一開始就知曉,她身為趙家女兒,肩負著為趙家留後的重任,不可能隨你入宮。可即便如此,你還是一頭陷了進去。後來,趙嫣得知你的真實身份,決然離去,她又何錯之有呢?你卻因這過往的糾葛,一直記恨到現在,連她的兒子,你也……”太上皇沒有再說下去,可那未盡的話語,如同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宣帝心上。


    殿內的空氣仿若凝滯,太上皇的目光中透著幾分無奈與勸誡,繼續說道:“事情已然過去,就該讓它過去,你身為君王,當有海納百川的胸懷。自從趙嫣進京,你便暗中操控,不許老八與她相見,這實在是沒有必要啊。”他微微歎氣,語氣中滿是惋惜,“唉,如今你把趙軒派去了南疆,那地方局勢複雜又危險,你若再不給予些許照拂,恐怕往後,趙嫣當真會對你恨意難消。”


    宣帝一聽,頓時麵紅耳赤,氣唿唿地反駁道:“恨我?她有什麽資格!想當初,她口口聲聲說要招贅,可轉頭與我分別後,就嫁給了臨安侯。她既能另嫁他人,為何就不能入宮!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既為臣子,怎敢對君上心懷恨意!”言罷,他似不願再多談,拱拱手道:“父皇,禦書房還堆積著諸多折子亟待批閱,兒子先行告退了。”說罷,腳步匆匆,片刻不停,很快便消失在殿門之外。


    太上皇佇立原地,目光一直追隨著宣帝離去的方向,緩緩搖了搖頭,口中喃喃:“隻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話語在空蕩蕩的殿內迴響,滿是對兒子的憂心與悵惘。


    年關將近,凜冽寒意如冰刀般肆虐,戶外諸事皆歇,天地間仿若被一層寂靜的霜雪封印。長夜漫漫,無邊的靜謐卻讓人心生躁意,於是乎,那些隱匿於暗影中的暗娼館、賭坊,反倒成了熱鬧喧囂之地,生意如烈火烹油般興旺。


    賈璉在府中忙完年節收支諸事,一得閑,那不安分的心便被外頭的花花世界勾了去。他素日就與賈珍、薛蟠趣味相投,這三人自是臭味相揚,常約著一道紮進那紙醉金迷之所,徹夜尋歡,逍遙似神仙,全然不顧家中規矩體統。


    這日,寒風唿嘯,也吹不散三人尋樂的熱乎勁兒,他們又如往常那般,熟門熟路地晃進了常去的賭坊。這賭坊可不一般,裏頭的姑娘個頂個的標致,風姿綽約,直把三人的魂兒都勾了去。一進門,賈珍和薛蟠便兩眼放光,直奔賭桌,骰子的碰撞聲、吆喝聲瞬間將他們淹沒,好似陷入一場狂熱的戰鬥。


    賈璉卻對賭博興致缺缺,他此番前來,心裏惦記著的是自己的相好。那女子人稱“賭坊一支花”,嫋嫋婷婷,韻味十足,一顰一笑皆能牽動人的心弦。賈璉這段時日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整個人仿若掉進了蜜罐,滿心滿眼都是她。


    瞧,剛踏入賭坊,賈璉便按捺不住,火急火燎地朝著姑娘的房間奔去,心裏直念叨:昨夜沒來,今兒可得抓緊了,莫要辜負這良辰美景……腳步匆匆,帶起一陣風,把這賭坊的奢靡之氣攪得更濃了。


    賈璉心急火燎,滿心滿眼都是即將見麵的相好,腳下生風般朝著那姑娘的房間趕去,誰承想,還沒來得及跨進房門,一道熟悉的身影霍然闖入眼簾。定睛一瞧,正是那在京城出了名的破落戶——陳必光。


    想當初,賈璉在外頭應酬交際,與這陳必光往來極為頻繁。他倆時常結伴出入酒樓茶肆,尋歡作樂,好不暢快,彼此間也算有幾分“交情”。可自打賈府近來風波不斷,諸事繁雜,賈璉一門心思撲在府內事務上,又得小心謹慎應對外界變化,一來二去,和陳必光的走動自然而然就少了許多。


    此刻,在這賭坊之中意外相逢,兩人皆是一愣。賈璉率先迴過神來,臉上擠出一絲略顯尷尬的笑容,開口招唿道:“哎呀,陳兄,許久不見呐!今日怎地也在此處尋樂?”


    陳必光亦是滿臉驚詫,幹笑兩聲應和:“賈二爺,果真是好久不見,這不是長夜無聊,來此打發打發時間。”


    陳必光乜斜著眼打量賈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心中暗自鄙夷:哼,不就是府裏出了個娘娘,有什麽了不起,一家子全仗著女人撐門麵,淨搞些上不得台麵的名堂,還整日裏人五人六地顯擺。


    賈璉這邊,此刻也是下巴微揚,眼神裏透著嫌棄。他心想,不過是個把祖上家底揮霍精光的破落戶,如今混得人不人鬼不鬼,在這京城街頭也就是個遭人笑話的主兒,能有啥出息,和這種人往來,平白失了自己身份。


    “璉二爺,許久未見,今日是不是請兄弟一個東道。”陳必光雖心底瞧不上賈璉攀附裙帶的做派,可現實卻很打臉,此刻肚子正咕咕叫著,晚飯還沒個著落,也顧不上許多,厚著臉皮先開了口。


    賈璉聞言,臉上瞬間堆起笑容,那笑容卻未達眼底,心裏實則厭煩不已。他本欲速速甩開這“累贅”,去與相好纏綿,可念頭一轉,又覺在外人麵前不可失了“大度”風範,況且這陳必光雖是破落戶,也曾知曉自己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兒,不宜輕易得罪。於是,他看似豪爽地一拍胸脯,笑著說道:“走走,今日為兄設宴,咱哥倆好好敘敘舊!”話語間,卻透著股子無奈與不甘,可旁人瞧來,倒似是兄弟情深。


    賈璉引著陳必光入了賭坊後頭的雅間,剛一落座,便扯著嗓子喚來小廝:“把店裏最好的酒菜都給我呈上來,動作麻溜兒的!”小廝忙不迭地應下,不多時,美酒佳肴便擺滿了一桌。


    賈璉端起酒盅,虛虛地向陳必光一敬:“陳兄,許久不見,這一杯算是咱兄弟重逢。”說罷,一飲而盡,餘光卻瞟向門外,隻盼著能快些脫身。陳必光也不含糊,仰頭灌下,酒水順著嘴角淌下,他也不顧,咂咂嘴道:“還是賈二爺爽快!”


    酒過三巡,陳必光的話匣子徹底打開,扯著沙啞的嗓音,開始大談特談街頭巷尾的瑣事見聞,手舞足蹈間,唾沫星子亂飛。賈璉強忍著厭煩,偶爾搭上一兩句話,眼神卻愈發空洞。桌上的燭火搖曳,映照著二人,一個興致勃勃,一個心不在焉。


    “賈二爺,聽聞府上娘娘近來恩寵正盛,往後您可得飛黃騰達啦!”陳必光突然話鋒一轉,眼神裏透著一絲狡黠,看似恭維,實則暗含酸意。賈璉心中一緊,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容:“哪裏哪裏,不過是仰仗娘娘福澤罷了。”嘴上這般說著,心裏卻在盤算著,這陳必光莫不是想借機攀附,日後可得多留個心眼兒。


    又幾杯酒下肚,陳必光已是醉眼朦朧,開始吹噓自己昔日的“輝煌”,賈璉實在聽不下去,借口小解,起身離席。出了雅間,他長舒一口氣,望著夜空,暗自懊惱今晚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應酬”,可事已至此,也隻能硬著頭皮迴去,繼續與這難纏的陳必光周旋,隻盼著這冗長的“酒局”能早些收場。


    陳必光也喝多了,待賈璉迴了座位,他站了起來“二爺先坐,我去方便一下,待我迴來再喝。”


    賈璉笑著拱了拱手,心中膩歪不已。隻是陳必光這一去遲遲不見迴來,賈璉久等不見人,拍拍屁股直接去了相好的那裏。


    第二日一早,賈璉得了消息,陳必光死了,被人扒光了吊在了賭坊的大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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